“我自己去寻祖父就行,你不用带路了。”
“好的,小姐。”管家停下脚步,看着余离消失在转角,才转身离开。
祖母生前爱极了中式园林,其中听雨楼是其的最爱。在祖母逝去后,听雨楼保持原样,必备的打扫有专人负责,除此之外,祖父再也不准有别人登上去了。连带着听雨楼旁的那一段碧湖也再也不许有人去了。碧湖上的荷花年年开年年败,却再也没有了泛舟湖上的人,当年的扁舟都已陈旧,采莲人也再也找不到了。
听这里的老人说,当年祖母去世的时候,祖父伤痛不已,为此险些失了生欲。为了避免祖父过于悲痛伤身,当年还在世的曾祖要求将祖母的物件都整理了,其中大多数都随着祖母陪葬了,少数就封存在听雨楼旁边的小筑里面,以作缅怀。从此以后,听雨楼这一片也算是祖父这一脉的禁地了。当年父亲在世的时候,也只有在祖母的忌日时候才可以登上。父亲去世后,也就只有祖父一人了。
余离在碧湖前停下脚步。湖的对面就是听雨楼,沂水而建,楼高两层。湖边树木交相掩映,保证湖边四季景色不至于单薄,至夏日,临近听雨楼的湖边有着大片的荷花,景色宜人是当年的一大胜景。不过已经有近四十多年未曾有外人得见了。坐在听雨楼上,迎着和风,与眷侣一起赏荷,兴致到时,乘一叶扁舟,任其漂流,随意采莲。离开那片荷花塘,可以乘着扁舟绕着大宅闲逛,毕竟这片湖连接的水域临近舒家大宅,当年祖上有人引水在整个大宅中建了许多溪流。深些的可以行舟,浅的才刚刚末过脚踝。余离的自己的房前就有这这么一道溪流。
听雨楼两侧建着回廊,偶有亭台亦或是水榭供以休息或是赏景。不过自祖母去后,自听雨楼起,连着两侧的回廊和那一大片的荷花池都被曾祖划给了祖父。自此之后,舒家大宅中风景又少了一处,在祖父掌权,成为那一代仅此于家主的实权人物之后,更是直接沿着听雨楼动工,将这一片直接划到了作为祖父的私宅中,旁的舒家人连看一眼的资格也没有了。
余离沿着碧湖行走,没一阵就看见了回廊。有一位中年男子站在回廊前,像是在等人。余离知道,那便是冯叔了,祖父的左膀右臂,当年祖母尚未有子时曾在祖母膝下抚养过。每次祖父在听雨楼缅怀祖母时,都是冯叔负责照顾。
“冯叔,我现在可以......”
“女郎,先生让你直接进去。”冯叔顿了顿接着道“进去左手边有楼梯,先生在二楼等你。”
新旧交替,世家未灭,称呼繁杂。年轻一代里面,旧时的称呼都算作烟雨了,随风而逝。更多的是调侃。在老一代中,称呼有古时的郎君,也有旧时的老爷,更或者是现在的先生。各有各的称呼,随各人喜好罢了。毕竟这种称呼的礼仪也没有了规定。
余离心内诧异,但是并未表现出来。向冯叔点了点头便走上回廊。
走在回廊上,清晨的湖风还有些寒意。不过此时余离此时无暇管这些,因为这是余离第一次进入听雨楼。余离以为自己只是例行的拜见祖父,自己会像往常一样到这里便会被冯叔劝回,然后会在祖父缅怀祖母之后,才能够在书房见面,有时候是当天下午有时候就是明天了,可这次没想到.......
余离漫无边际的想着医生的诊断、管家的话语、祖父这次的一反常态,甚至是祖父最近的放权,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反复提醒着余离她不愿意面对的事实——祖父......他是不想活了,而不是......不能够活。
一瞬间,余离的脑子有些空,恍惚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她从未想过自己的至亲可能会离开自己,余离一直以为会有人给她遮风挡雨。可是......余离的鼻子有些酸涩,眼泪一下子就涌到了眼眶。
听雨楼近在眼前,余离顿了顿。整理好思绪,安慰自己,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妄加猜测,祖母已经去世数年,祖父也到了古稀之年。纵使身子一向康健,年老有些毛病也是正常的,难免感怀故人。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这样一定会给祖父担心的。余离在心中暗暗提醒自己这里应当是祖母当年休憩之所,是祖父珍惜之处,自己必要小心谨慎,更不可以在这里使祖父过于烦忧。余离仰头看天,将自己的眼泪逼回去,扯着嘴角笑了笑。好难啊,可是还是要笑啊。余离揉了揉脸,整理好情绪,进了听雨楼。
进门之后,屋中摆放了圆桌,窗户正对着门大开。坐在窗前,相必就能赏到湖光山色。沿着窗户有一排座位,座位之间间或有着桌子,相必当年这里是朋友之间小聚之所。进门右手边有一屋子,不知道里面是和模样,余离也知道此处不是自己应当随意观望的场所。
大致看了下,便绕过左边架起的屏风。屏风后被隔开一个小间,其靠墙处果然有楼梯。余离沿着楼梯向上,木质的楼梯有些许的裂口,不过无伤大雅。走在上面需轻一些,要不然想是会吵到楼上休憩的人。楼梯正对着的是一扇屏风,想来这与下面一样,此处应当是作为出入通道和存放食水之处了。
余离站在楼梯口处,并不向前,轻唤了一声“祖父”
“嗯,小阿离,过来吧”
余离听到内中人的回应,整理了一下情绪,揉了揉眼,确认自己没有显露什么,才绕过屏风。
沿着湖边的窗户开了一扇,祖父坐在榻上,望着窗外。时有春风拂过面,吹动了祖父披着的衣衫。余离第一次清醒的认识到,祖父真的老了,祖父已经古稀之年了。那个自己认为的会在前面庇护着自己的参天大树或许真的就要......凋零了。
掌权几十年,说一不二的人,和此时这个在湖边水榭中,坐在塌上怀念亡妻的人是同一个人啊。或许这许多年来,祖父也只有在这里是轻松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