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老板的手并未用力，吴清瑜却觉得有一股力量在牵引着她向矩形鱼缸走去。初时，她被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心脏乍停，一直到站在了鱼缸的面前，她还在咕哝：这鞠老板走路都没声音的吗，她明明穿着这么硬底的高跟鞋啊？
“你试着养养这个。”指着鱼缸角落的水草从，鞠老板伸出拾指在玻璃上划了一个圈。
随着白皙指尖的跃动，一条莫约成年男子全臂长的黑鱼在水草中伸了伸头，长长的鱼须飘飘荡荡，慢慢向水面游上去。鞠老板不知何时攀爬上鱼缸边的简易铁梯上。从浮出水面的黑鱼头上取下一块表面非常光滑的椭圆形东西。
吴清瑜有点莫名其妙，她看着鞠老板从吧台后取出一只圆形小鱼缸，这鱼缸直径约二十厘米、水面高度达到深度的三分之二，然后，鞠老板取了些水草散在缸底，再将那块椭圆形的东西轻轻放入水中，郑重托放到她的手中。
“这是海镜，又称扭月贝，是一种非常耐命的贝壳类宠物。当它张开镜壳时，它的软体会随着你的心情起伏改变形状。”鞠老板正如此说着，鱼缸中的扭月贝果然缓缓张开了光滑的镜壳，壳内是一朵类似重瓣牡丹的淡透明软体。当吴清瑜好奇扣打鱼缸外壁时，层层叠叠的软体仿佛充气般，一瞬间膨胀起来，在水中左右摇摆，像极了盛开中的牡丹，晶莹而剔透。
仅一眼，吴清瑜便发现自己喜欢这种动物。
“它叫扭……扭……”含笑的眸怯怯望向鞠老板。
“扭月贝。”鞠老板似乎也很高兴，“这种宠物贝饲养很简单，你只要二天换一次水即可。记得，在水中散点盐。吴小姐是第一次光临本店，我让米寿送你一包浓缩海盐。”
“它吃什么？”吴清瑜的视线此刻已完全被水中绽放的“重瓣牡丹”吸引。
“吴小姐放心，海盐中有它需要的食物，你不必担心要每天喂食，但请一定要记得换上新鲜的盐水。另外──”鞠老板顿了顿，侧首盯着全神贯注观看鱼缸的小脸，唇角勾出不寻常的弧度：“如果扭月贝出现异常，还请吴小姐一定要尽早送来本店医治。可以吗？”
“嗯。”吴清瑜点头。
“那么……”
“多少钱？”一手托住鱼缸，一手已经开始掏钱包。
米寿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收据：“鱼缸和宠物一共三百零八块。随宠物赠送海盐一包。吴小姐，每次换水散盐时，只需要用散盐包内的小勺量一勺即可。”
“啊，谢谢。”付了钱，吴清瑜托着扭月贝走出宠物店。
雕花玻璃门闭合之后，鞠老板以手交握斜斜搁在左胸上方，愉快地呼了口气，“啊，成交！”
她身后，米寿默默盯着绕在腿边的花毛猫儿，突皱起眉，问：“为什么让她养扭月贝？”
“这可不是我选的。”伸个懒腰，微挑的水润媚眼睨向伙计，“有什么奇怪的，是不是还不知道呢。”
“可……”
“这是呼唤。”丢下四个字，款款生姿的女子走向沙发坐下，抱起打盹的金色虎纹猫，神情莫测高深。
吴清瑜很标准的依据鞠老板和米寿当天的叮嘱饲养扭月贝，然而……
两周后──
“鞠老板！鞠老……”
“欢迎光临鞠·骨董宠物店！鞠·骨董宠物店欢迎您的光临！”鹦鹉门神的声音绝对比突然冲进门的女子声音要大。
原本在巨大鱼缸边逗鱼的女子回头，脸上是不怎么意外的笑。
“吴小姐，有什么问题吗？”她很熟练的称呼来人。
“小贝它……它生病了。”吴清瑜喘着气，她穿着绿色吊带背心，外套是时下流行的只到腰部以上的短袖半衫，中长的黑发扎在脑后，满脸的疲惫。“我……我下班回家换水，才、才发现小贝的颜色……变了。”
每一个主人对自己所养的宠物都会有爱称，吴清瑜为扭月贝起的昵称是“小贝”。
她是标准的朝九晚五工薪族，自从养了宠物后，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逗小贝和换水。然而，今天回家后，她发现鱼缸内的水混着淡淡的红色，仿若……水中混了血液。更奇怪的是，镜壳张开，原本剔透纯白的重瓣软体竟然变成为粉红色。顾不得换衣服，她第一个念头就是抱着鱼缸去骨董宠物店。
“变红了……原来如此。”盯着吴清瑜怀中的鱼缸，鞠老板不知喃喃念了些什么，待她接过鱼缸时，脸上却绽出异常妖艳的笑，“不必担心，吴小姐，扭月贝变色表示它在长大。来来，既然来了，不如喝杯茶，吃些点心再走吧。”
将鱼缸随手移向左侧，原本空无一人的地方不知何时站了米寿。
盯着米寿，见他面无表情的将鱼缸拿到咖啡桌上，吴清瑜“啊”了一声，有些怀疑：“真的……没事？”
“当然当然。”拉她坐上沙发，鞠老板笑容可掬，“吴小姐，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此时，米寿移来茶点，吴清瑜盯着造型可爱的数字蛋糕，感叹一句卡哇依依，侧首时，正正然对上一张妖艳过头的笑脸。莫明其妙的，她脸红了一下，“我在广告公司上班。”
“吴小姐具体做什么呢？”
“我主要做平面广告设计。”
“真厉害。”笑眯眯点头，叉起一块数字蛋糕递给她，鞠老板状似无意地问：“吴小姐是和父母一起住，还是一个人住啊？爷爷奶奶都健在吗？”
“一个人住。爷爷奶奶……已经不在了。”接过蛋糕，小脸升起难过。
“抱歉抱歉。”鞠老板垂下眼，让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两人又闲聊几句，多数是鞠老板在问，吴清瑜在答。差不多将吴家追根溯源三十八代以上全问遍了的时候，米寿托着换上清水的鱼缸走过来。
“吴小姐，您的……小贝。”粉红色的重瓣软体在圆缸中摇荡，宛如有生命的牡丹缓缓绽放。
有动，才会美。
接过鱼缸，吴清瑜听鞠老板柔滑的声音在耳边说着：“按正常情况，扭月贝每长大一些，颜色就会加深一点，当它变成鲜艳的血红色时，就表示它是成年的贝壳宠物了。其实呢，吴小姐你不必害怕，扭月贝在成长时，肉体会分泌出一些水分，就像人类流汗一样，这些水分混在鱼缸里，会让盐水变成红色。还请吴小姐依旧按照以前的方式饲养，两天换一次水，好吗？”
“嗯。”
“另外──”扶着吴清瑜的手肘，助她站起，鞠老板支着左手放在沙发沿上，脑袋轻轻倚着左手手背，追加一句：“吴小姐，当有一天，你发现缸里的水红得像血液一样黏稠时，请再将扭月贝带来宠物店，好吗？”
“像血……”吴清瑜显然被她的话吓了一跳。
“呵！”趣然一笑，樱唇吐气如兰，“别担心，就像人类会传宗接代一样，扭月贝也会呀，红色变浓就是它求偶的信号。吴小姐难道不想为它找一个伴吗？”
“……”她的生物知识不好，真是汗颜。“好。我一定。”
吴清瑜吐口气，放下心头大石，笑着接过鱼缸，在米寿的恭敬引路下向大门走去。
时钟的时针和分针离90度角还差30度──现在是八点整，夜晚。
北轩路的灯火早已亮起，店外，空气中夹着厚重的湿闷，让人的呼吸不太顺畅。
目送吴清瑜离开，米寿关上玻璃门，走到沙发上靠着鞠老板坐下。他的坐姿在外人眼中看来非常亲昵──头垂靠在女子的肩上，手感极滑的黑发披满女子俏薄的肩，甚至有几缕滑落进女子的衣领内。
亲昵，却不暧昧。
“如卿，她太年轻了。”盯着雕花玻璃门，米寿平直的声音从女子肩头传出来。
如卿是女子的名字。
鞠·骨董宠物店老板的全名正是鞠如卿。
“嗯……她是年轻了点。”叼一块数字蛋糕，鞠如卿点头，用空出的一手抚了抚米寿的脸，很像是爱抚自己所养的宠物一般。“不过呢……也不怕，有了她，就找得到她的家族，她的亲系。”
“嗯。“
米寿眼帘半闭，脸上是享受着她抚摸的惬意和满足。
“今天空气很闷。”米寿突兀说了一句。
“那好，今天早点打烊。”拍拍他的头，鞠如卿微笑──那是一抹极度宠爱的微笑。
米寿缓缓离开她的肩，拔了拔挡住眼睛的黑发，优雅而慵懒，犹如一只甫睡未醒的雄狮。然后──
挂出打烊牌──降下摇控铁栏门──提出水桶──开始拖地。
盯着米寿有条不紊的动作，鞠如卿勾出从不在外人面前展现的……魅笑。
带着浓浓邪气的妖魅之笑。
扭月贝是一种天生有着呼唤能力的贝壳，而它所呼唤的，只有一种人。或者这样说，它只会呼唤一类人──七彩骨人。此类人种外表与寻常人无异，自身也无特殊异能，但他们的骨骼却犹如彩虹般美丽。正常的七彩骨人，骨骼只会是单一的某一种颜色，而一骨七彩的骨骼，当然是许多收藏家争夺的焦点。要如何知道他们的骨骼会显现何种颜色，正是扭月贝的责任。
它是与七彩骨人相依相生的动物。只不过，随着人类的迁徙和繁衍，猜疑和自私，仍至战争、灾难，他们将自己共生共息的宠物给抛弃了。
宠物从未忘记自己的主人。无论气息多么微弱，只要感到一丝熟悉，它们的记忆就会被唤醒，然后，它们会兴奋，会召唤……召唤主人的再次降临。
当天，若不是贝壳的镜面闪闪发光，她也不会发现吴清瑜是七彩人骨之中的红骨人──壳中的软体是什么颜色，饲主就有着什么颜色的彩骨。
当清水变为浓稠的红色液体时，意味着将有新生的七彩骨人出现。扭月贝产下多少小贝子，彩骨人诞生的婴孩就是多少。
眼珠转了转，鞠如卿仰起头，望向天花板。
红骨人吗……她是没什么收藏的欲望，不过……介绍给其他朋友也不错。前提是，这些朋友如果有足够的耐心等到这位吴小姐寿、终、正、寝。
呵呵，看来，雍芜市会有许多她意想不到的惊奇啊。
米寿拖着地，偶尔抬头看她一眼。微笑，一直挂在她的嘴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