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秋怔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这事特别好笑,脸上却淡然道:“走!去看看吧。”
三人跟着叶秋来到前殿。
这三辰观建在三层台地之上,主殿名为三清殿,建在三辰潭上方台地,下方是两进院落,分别叫做黄中殿、青云殿。进了山门,就是青云殿,供奉着三官大帝,日常庶民俗事,上表啊、禳星啊、抽签啊,都在青云殿。黄中殿是众弟子修行之所,三清殿和后院,平常就是叶秋一个人住。
这时刚刚穿过黄中殿,就听到一阵喧哗。
叶秋一眼就看到四五十个道士,有的在天井上,有的在大殿中,还有几个围在山门旁。奇怪的是,平时没什么香火的三辰观,这时也忽然来了许多山前山后的庶民,也不高声喧哗,竟像是有组织的一样。
他向着韦三渊使了个眼色,叫他上去理论,自己混在人群之中。
……
韦三渊一直认为叶秋是真神仙,这时什么也不怕,上前向着对方领头的一个中年胖道士拱拱手,朗声道:“诸位师兄,在下已经再三言明,本观只是清静修行之地,图的是长生久视而已,并不知晓法术神通,诸位何必苦苦纠缠呢?”
胖道士一副八字胡一吹,两只三角眼眯起来,大笑道:“天下玄门道观哪有不通法术的!若是不通法术,又如何造福一方?”
他又四处指了指,对众百姓说道:“诸位父老乡亲,这些师兄都是北州、东州、中州各地的修行之人,可谓走遍了天下道观,却没见过三辰观这样的!大伙儿一听不对啊,这才暂时放下修仙大事,结伴前来拜谒。”
众百姓先前就被他煽动,这时情绪调动起来,纷纷鼓噪起来——
“对啊,道士不会法术,那还叫什么道士?假的吧!”
“这里叫三潭水,是我们本地的灵验地方,你们没本事就不要在这里瞎搞!”
“是啊,万一搞坏了地脉,你们又不懂法术,叫我们这些本方居民怎么办啊?”
“……”
胖道士冷哼一声,指着韦三渊笑道:“师兄,不是我们来挑事,这山前山后多少居民?住持道观又是何等大事?大则保一方水土灵脉,小则解小民日常灾厄……你们不会法术,呵呵,贫道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韦三渊虽然不善争斗,却头脑冷静,从不会被激怒,这时也笑道:“诸位师兄!还有一众父老,这三辰观乃是我们观主一门师徒花钱建的,数十年来花了不下十万两银子,这是明明白白的吧?这道观叫我们让出,我们又怎么让呢?”
“哈哈哈哈,道人拿钱说话!看到了吧!道人不讲理,反而拿有钱来说话?这还是道人吗?大家倒是评评理,我们玄门中人都自称‘贫道、贫道’,这里说的却是‘钱道’!哈哈,这,这我就不明白了!这天下道门好像也没这个折啊!这有钱,就真的什么都行吗?”
胖道士厉害无比,一下子就把这些乡民的怒火调动起来,众人一时受了刺激,竟真心叫嚷起来——
“什么钱不钱的!你们修仙还是修钱啊?”
“你们观主不是那个凶老道吗?怎么又换人了?”
“叫他出来!”
“对叫你们观主出来说话!”
韦三渊嘿然一笑,假意四处看看,瞟了叶秋一眼。
叶秋沉着脸点了点头。
韦三渊叹了口气,说道:“那好吧,师兄先前既然说要比试法术,那就请划下个道来吧?”
那胖道士顿时一脸喜出望外的神情,殿中几个带头的也围上来,自是一番窃窃私语。
胖道士假意沉吟一会儿,才开口道:“那好,师兄爽快!咱们既然是道人,比的自然是法力修为了。这样吧,我们定上三个题目,大家就来比划比划,众位父老乡亲也从旁做个见证!”
韦三渊和和气气笑道:“好,师兄就说吧。”
胖道士压住乐滋滋的心情,干咳一声道:
“这第一题,我们就比试基本功,道人的基本功嘛,自然是卜算了。第二题嘛,我们兴建道观,为的是保一方水土,这第二题自然要祈风求雨了。第三题,我们就比比请仙术吧,我们做道人的,不与四方土地神灵交好,岂可妄自兴风作浪?大家说对不对?师兄以为呢?”
“可以。”韦三渊仍是一副和和气气的样子。
“咳咳,那好吧,你们派谁出场?”
“师兄不必看我,贫道哪有这个能耐。我方出场的当然是我们观主了。”
韦三渊说着就对叶秋深深一拜,恭敬道:“观主,请!”
……
众人这时才发现人群中这个少年道士就是观主。
无数双羡慕嫉妒恨的眼睛看过来,叶秋忽然又有了先前那种熟悉的爽感,对着众人团团作揖,笑道:“贫道疏懒的很,云游归来,没有向各位高道通报,又怠慢了山前山后的父老乡亲们!贫道给大家赔个不是!得罪,得罪,得罪了……”
胖道士和旁边一个矮子耳语几句,胖道士便抱拳笑道:“还未请教观主道讳?”
“呵呵,贫道自号‘天行子’,狂妄,狂妄了!”
胖道士和矮子都心想:是特么狂妄地很,绝壁是个胡乱花钱的富家子。
矮子笑道:“观主一派富贵仙气,想必道法也十分高深,贫道今日幸会了。”
叶秋抱拳道:“好说。”
胖道士见他语气狂妄,举止大大咧咧的,料定只是个慕道虚荣的富家子,这时竟然还迫不及待地找死?那就不需客气了,当下假意沉吟片刻,才朗声对众人说道:
“好!那就开始吧?我就出一个射覆之题!嗯……贫道身上有一件东西,三年不离身,水火不相侵、行路可倚仗、无物敢相犯。请观主射覆,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多年前得到一件宝物,乃是从一条将要化龙的角蛇身上剖下来的“龙珠”,心想就算这少年猜出来了,也正好炫耀一番,这些乡民看到如此宝物,反过来又更敬畏自己。想到这里,脸上便忍不住笑起来。
叶秋正待运转前世仙法观照一下,却听耳边一个声音说道:“不劳尊驾亲自察看,这胖道士说的是一个‘蛇胆’,就在他腰间左边挂着。”
回头一看,却是一个满脸麻子的乡民,三十多岁的样子,浑身邋遢得不成样子,正一脸嗬嗬地在身后傻笑,同时对着自己眨了几下眼睛。
叶秋正要开口射覆,麻子的声音又传过来,嘴巴却一动不动,说道:“尊驾,他腰间钱囊中另有一个碧玉镶金耳环,是从侯门集中一个妓女那里抢来的。尊驾,那妓女被他杀了,魂灵哭诉到有司,我可以叫出来对质。”
叶秋喜出望外,没料到百年前自己道君临凡时的场面又回来了,当即假装沉吟思考,过了好一会儿,才答作色道:
“呵呵,这位师兄,你身上这件物事乃是一个妓女的碧玉镶金耳环!就在你腰间钱囊里,对你修行可是大为不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