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庄小雨跌跌撞撞地回到总台,庄小雨还在豪言壮语:“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咱们发小一场,知根知底,又在一个单位上班,更应该互相帮衬。”
“是啊,多亏有你帮忙,要不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刘淑君看见我俩抱着一块回来,从总台迎了出来:“你俩没事吧,是不是喝酒了?”
我说:“确实喝了不少,我扶他回来睡觉。”
“这是值班室,怎么休息,你们去客房吧。”刘淑君飞快地抽出客房登记本,找到一间空房,然后让服务员把我俩接到贵宾楼。
这一睡就是一下午。等我醒来,庄小雨已经不见了,这犊子还是比我能喝。
床头放着矿泉水,我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了,办公室我也不去了,直接下班回家。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转眼又到年底,我一直盼着放假,好去看丁娜。
酒店召开干部员工大会,这比半年总结会要隆重的多,而且没有准备讲话稿,我们办公室接到副总通知,打了几个桌签,我都不认识。
市机关事务局的康局长主持会议,宣布了市委的决定,郑总退休,市委接待办的姜副主任接任总经理。姜总西装革履,四十出头,但是头发白的跟庄小雨的差不多。
姜总到任后没有住进漆黑的总经理办公室,而是安排在贵宾楼的508房间。几天后,我被姜总叫到办公室。
“你是办公室的秘书。”
“是的。”我站在他办公桌对面很紧张。
姜总盯着我说:“记住,从今以后,你首先是我的秘书,然后才是办公室的秘书,你懂吗?”
我不敢看他,我说:“是的,我懂。”其实我根本不懂他为啥这样说,这有什么区别呢。
姜总叹了口气:“我刚来,一查账,咱们酒店亏损了好几百万,员工都开不出支了,你知道吗?”
“亏多少钱我不知道,但开不出支我知道。”
“一个餐厅就欠账30多万元,拉的都是白条,我两天没睡好,没想到窟窿这么大。”
我也很惊诧,没人和我说过这些,我不知道这三十万里含不含我请王春艳的饭费。在我眼里,酒店每天都吃吃喝喝,就像共产主义,姜总一说,居然亏得这么严重,要不书记怎么会挪用基建资金用于开支。
但我一句话也不敢说,因为我自己本身也在占公家的便宜。
“你先买箱方便面来,对了,记着开发票。”
“是。”我急忙答应,但我忘问他什么口味了,又不好再问,于是买了最普通的红烧牛肉面。
我把方便面放到客厅里,姜总交给我一份文稿,“我写了一个请示报告,你加上文号,把它敲出来给我看看。”
我拿着姜总的手稿飞也似的奔到打字室,把打字员胡姐撵到一边,快快快,我打份姜总的文件,我还是用的智能全拼ABC输入法。
胡姐说:“你打拼音都比我打五笔快多了。”
我没工夫搭理她,姜总的字有些潦草,但是我猜的基本差不多,都能顺下来,打完了又飞快跑到贵宾楼给他看。
姜总纠正了几个错别字,然后签发,出红头文件。
姜总没来之前,单位上班有打牌的,隐蔽的地方还有搓麻将的,喜欢下海的连班都不上,现在都消停了。
整个单位静悄悄的,上上下下都准点上班,老主任的自行车一停就是一个下午,马姐依然在办公室打哈欠,庄小雨稳稳当当待在值班室,谁也不想撞到枪口上,仿佛山雨欲来风满楼。
书记突然更加苍老,坐在我和马姐的办公室,还是那件掉色的夹克衫,衬衣甩在外面,他一边抖腿,一边说:“我岁数大了,干不动了,我都跟领导说好几回了,早点退二线。这回新领导来,正好可以交给他了。”书记说完之后就是长时间的沉默。
马姐回过神来,笑说:“再怎么说,书记也是酒店元老,这个单位没有书记不知道的,就是新领导也得靠书记开展工作呀。”
书记笑呵呵地说:“我该退休了,再干也到头了,不能再操这份闲心,都交给新头吧。”
一个单位的更迭交替就像王侯将相一样,一朝天子一朝臣,每个人都在观望。
姜总却对我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他让我以后参加领导班子会议,做好会议纪要,报他审核。
“小李,我根本没想来这个酒店,市政府的秘书长非要点名让我来,这一来吧,酒店经营巨亏,当时我血压就上来了,如果财政不支持,这特么的给谁也干不了。”
我不敢说我来客人吃住行都不花钱,单位人人都这样,又不是我一个,有便宜谁不占呢。我说:“我来上班时间不长,对酒店还不是很了解,但我感觉太乱了,没人管,干什么的都有。”
“干什么的都有,打牌打渔打麻将的大有人在,人浮于事,一盘散沙,没几个正经八百地上班干工作。”
“那还消尖了脑袋往酒店钻呢,我听说好多家属子女都想接班进单位。”
“支都开不出来了,进来干啥?”姜总叹了口长气。
姜总每次下基层都带着我,晚上有时候也带我出去转弯,我俩走到背人的地方,他拉开拉链就冲着灌木丛方便,我在旁边替他望风。
自打跟了姜总以后,我原以为当领导都风光无限,大小官员前呼后拥,煞是牛叉。现在看到姜总这么难,原来一把手不是那么好当的,我就这样每天跟着他。临到春节,我更想的是去看丁娜,但不知如何开口跟姜总请假。
我已经等了整整一年,思念的渴望就像酒店的亏空越来越大,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