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美女前面,犹如芒刺在背。在我回头的一瞬间,我们只对视了一眼,她就低下眼眉,再也没有抬眼看我。这是我首次亮相,不仅心中暗暗祈祷。
如果情书被退回来,所有的努力都将付之东流,私奔的计划也会被迫流产。显然这个结果不是一种假设,因为历史上只有跟司马相如私奔的,没听说跟卡西莫多跑了的。
我正兀自出神,判断自己到底是谁的节骨眼上,忽然有人碰了我的胳膊,扭头一看是美女把书还回来了,她还是没有正眼看我。我接过一翻,里面的情书不见了,不禁大喜,美女能收下我的聘书,看来我这副长相还没吓着她,先前预料的情况没有想象得那么恐怖,我的丑脸不仅泛起了微笑,紧张的心情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伟大壮举总算完成了第一步。至少让她知道我叫什么名字,知道一班有个丑陋的家伙很喜欢她。
被丑陋的人喜欢并不光彩,而且还很没劲。假如你去动物园,被一群猴子或猩猩围着,你一定不会觉得自己相貌出众,它们只是看中了你手里的香蕉。
而且我发现只要仙女下凡,帅哥大多不屑一顾,吸引的目光均来自一张张丑脸,我虽然没统计过,但我总是被吸引,就像苹果掉下来一样不由自主。
写情书还是有了效果,她明白我借书不是目的,如果情书被退回来,我就彻底没戏,这是很简单的道理。美女收下情书让我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曙光,再次证明万有引力放之四海而皆准。因此我又把功劳记在了牛顿身上。
当然我也没痴心妄想通过一封情书就能扭转美女对我相貌的看法,会认为我是一个放荡不羁的风流才子。
她或许只是觉得一个癞蛤蟆还敢明目张胆地表白,实在可笑。她旁边的女同学一定惊掉了下巴。
后来我想选这本书可能是一个失误,当我回头和她对视的一瞬间,我就感觉自己像巴黎圣母院里的卡西莫多,我递的不是情书,而是一本天方夜谭,我对自己的外观没有一点自信,但愿她不会以貌取人。当然了,写情书不是去投胎,改变不了这个客观事实,都是我在胡思乱想。
求学,只要刻苦努力,头悬梁锥刺股,总能成其大业。求爱,就是脱胎换骨,退一层皮,也未必厮守终生。为了一次美丽的邂逅,我觉得还要经受各种考验和折磨,哪怕西天取经九九八十一难我也认了,等待中奖和等待枪毙同样备受煎熬。
我的第一封情书肯定赶不上司马相如的凤求凰,因此没能激起美女“哭砂”与我私奔的欲望,于是我又炮制了第二封情书。
我再写情书的时候,胖子已经不笑了,而是消失的无影无踪,建了一半的七级浮屠变成了烂尾楼。胖子已经看出我根本没戏,虽然他帮了很大忙,但我仍执迷不悟。
对床的同学杨宁言语不多,很少发表意见,总是直愣愣地盯着我。看似想要出手,但我绝不敢找他,这家伙为了女朋友,手腕烫了三个烟疤,因此什么都干得出来。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烫疤,这是一种自残式的求爱,我学不来。
有的人笑点很低,一件正常的事会笑得莫名其妙,比如胖子;有的人哭点很低,一个肥皂剧即哭得稀里哗啦,比如林黛玉;而我是爱点很低,一见美女就爱得昏天黑地。
这不仅是因为我成熟的比别人早,还在于我的感情十分细腻,大概是受了名著的影响,入戏太深,总把自己想成剧中人,一句哭砂就让我顿生爱意,一个雪花就让我柔情四起。
我本来就生之为异,更须善假于物。
第二封情书写好,老孙大哥继续怂恿我抓紧投给她。
大哥说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大哥的话特别暖人,即使我真的失败了,被美女贻笑大方,但当我回首往事的时候,不会因为放弃而悔恨,也不会因为退缩而羞耻,只有把铁炼成钢,此生才能无憾。
有了第一次经验,这回勇气倍增。胖子是我的第一级火箭,启动之后就抛掉了,现在我把自己的黑锅点燃了,这回该我发射了。
下午三点下课,我大大方方地去了她的宿舍,一路如风,昂首阔步,就差点向右看了。
我们经贸专业两个班的男女生都住一个二层楼内,男生一楼,女生二楼。
这是我第一次上二楼的女生宿舍,先前学生会的室友已经帮我搞定她的房间号。
我挨着房门一个一个数过去。路过水房,有人在洗头,穿的少得可怜,旁边一根铁丝上挂的都是女生花花绿绿的小衣,我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她的。
痴汉董永偷了七仙女的小衣,成就了牛郎织女的爱情佳话。但我不是董永,假如我偷了她的小衣,她不仅不会爱上我,警察还要把我抓进去,到时候连写信都没地方投了。因此我必须直接去找她,把爱情宣言亲手交给她。
我们的宿舍楼比较简陋,白墙水泥地,黄漆木门,中间一条走廊,南北两排房间。
她的201房间是在二楼东侧北面的最尽头,我是从宿舍西楼梯一路走过来的,其实从201出门右拐即可下楼,我没来过,才如此横穿女生宿舍的。
我轻轻敲门,有人打开,不认识,陪在她身边的那个女伴看见是我,从上铺像母老虎一样跳桌子匍匐下来,还是一脸的虎视眈眈,一如我递情书时的样子。
我感觉自己像动物园里的饲养员,如果没有食物,她会把我吃了。
不用说,她知道我要找谁,堵在门口说丁娜去阅览室了,还没回来。
我顺门缝瞟了一眼,确实不在。
我说,那麻烦你帮我把这封信交给她,女伴犹豫了一下就接了过去。
这是一招险棋,我太大意了。因为情书毕竟比较私密,我当时未加思索,完全相信了这个女伴,甚至都没装到信封里,而是将裸信直接交给了她。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丁娜后来告诉我,你不应该把信给她。这使我很困惑,既然你们是闺蜜同学,为什么不能交给她,我送的又不是鸡毛信。
后来我明白,假如美国把原子弹交给盟国,未必会选那两个城市,何况那个女伴并非我的盟国,至于她投到哪里,我就不得而知了,我回去一直等待爆炸的结果,但令人震惊的消息始终没有传来。
我始终认为,一个人的优点越突出,就越能掩盖和忽略他的缺点,哪怕他长得像卡西莫多。我就是想通过写情书来表达我内心真挚的感情,在一个卡西莫多式的外表之下有一颗甘愿为她燃烧的心,这颗心是玻璃球做的,是脆弱的悲观的,甚至燃不过小女孩手中的火柴棍,然后冻死在大街上。
如果被丁娜拒绝,那我还是去敲钟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