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开始启动,逐步加速,我朝丁娜走去。火车的连接处特别像手风琴,一伸一缩晃动得厉害,我好像踩着平衡木过去的。
挪到胖子跟前,他看了一眼丁娜,然后无奈地笑了。那意思是你到底是给谁占的座,好不容易扒火车上去的,玩人呢吧。可我没办法呀,慈梅硬要坐,我又不能撵她,我懒得跟胖子解释。
这事弄的都怪我,所以胖子嘲笑也是应该的。
而丁娜独自一人背包站在那里,孤苦伶仃,无依无靠。见我过来,她转身走到车门处,好像有意在避我。
我果断地跟了过去,车厢门口的空当不大,刚好容纳两个人。这是我第一次独自面对她,我不免有些紧张,一紧张我就想道歉,承认自己的错误,哪怕千刀万剐,否则不能释怀。
“实在对不起,本来是给你占的,让慈梅她们坐了。”头一回买好,居然打水漂了,这是天意,我不能怪慈梅,所以男人的承诺不可全信,因为他也改变不了天意。
丁娜低头说:“我也没想能有座位,她们坐更好。”
她并没有怪我之意,只是我太蠢了。
其实我追求女生还是很大胆的,要不怎么会捏碎人家的手。本来自身条件摆在这呢,再不主动点,哪会有春天。
我必须把握,好在我心头藏有疑惑,借机完全可以求证一下。
于是我问她,“你有男朋友了?”
丁娜一脸茫然,抬头看着我:“你说什么?”
“你是不是和梁博谈恋爱了?”火车里的噪音确实很大,我向前迈了一步大声问。
“你什么意思?”
“我看见你们俩在一起吃饭。”
丁娜不由得嗤笑:“同学就不能一起吃饭吗?吃饭就是谈恋爱?那你和梅姐去看电影算不算谈恋爱?”
她噎得我答不上来,我不仅陪慈梅看电影,还打水遛弯,甚至打着丁娜的旗号给她占座,这确实有些说不清楚。丁娜反唇相讥,这等于给我一次解释的机会。
略微尴尬片刻,我们彼此无话。丁娜转过身去,望着窗外林立的高楼,不再理我。
她既然声明没有谈恋爱,那我就可以采取行动了。紧张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于是我说:“有一天我去打水,就是遇见你那一回,我拿了一个大红壶,其实是慈梅的,她去接电话,正巧碰见我,才让我去给她打水,当时我骗你的。”
“我知道。”丁娜转过身来。
谎言并不可怕,只有真实才是最有效的,我向来都敢于承认自己的错误和愚蠢。但我没想到她居然知道,真是人在做,天在看,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你们每天打水都干什么用啊?”我随口问道。
丁娜突然笑了。
“我要像你们即使天天洗脚,还是回味无穷,一穿上鞋就恢复原样,所以很少打水,我甚至不喝热水,当然这和洗脚没有关系。”
火车来回晃荡,我怕突然刹车会撞上她,于是用右手顶住她侧面的厢板。
丁娜忍不住咯咯直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吐气芬芳如兰,一如从开满鲜花的山谷中吹来,我都快要醉了。
“你们去哪?”丁娜反问我。
“我和胖子去中关村,你去哪?我可以送你,我俩没什么事。”
“你去送梅姐吧,我自己去,谁也不用陪。”我估计丁娜还是不想让我知道她的病情,这是女人的隐私,所以她才这么说。
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我大胆地问她:“你觉得慈梅怎么样?”
我很想听听她的意见,看她是怎么想的,我绝无炫耀之意。
“嗯,她大方成熟,特有女性魅力,和你很般配。”原来丁娜也会说好话。
“你觉得我特别适合找一个长得像妖精的对吗?”我并不是看不起慈梅,实在是道不同。
丁娜听了仰头捂着嘴笑,唇香阵阵袭来,让我心旷神怡,赛过活神仙。
“你知道那天看恐怖电影没吓到我,她却把我吓坏了。”我越说越大胆。
她不解地看着我。
反正丁娜知道我喜欢她,于是近乎挑逗地说:“我怕你多心。”当时慈梅抓着我的胳膊不放,又搂又抱,超出了同学之谊,而且还是在丁娜的眼皮子底下,上演了一出异形大战。那一晚我真的痛苦不堪,现在终于翻白了。
丁娜摇头说:“其实我觉得你俩挺合适的,梅姐长得多漂亮呀,难倒配不上你吗?”
她不明白,我喜欢平庸朴素,而不是妍姿妖艳。我又不想当皇帝,我只看中你这样的女孩,你才是我眼中的倾国倾城。
“是我配不上她,而且我喜欢谁,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说假如的话,我有可能吗?”
“没有可能,不合适。”丁娜斩钉截铁。
“为什么,你看不上我,还是嫌我丑?”
“你觉得你丑吗?你看古代的那些才子佳人,比如说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就像你和慈梅一样郎才女貌,怎么就不般配呢!”
丁娜居然把我比作司马相如,我真有些受宠若惊。如果我是司马相如,那你为什么不能是卓文君呢?偏偏要把我和慈梅安在一起,你居心何在。
我忍不住脱口而出:“你是担心司马相如要纳妾,所以你才觉得还是梁博那个小白脸更可靠一些。”我不知道这么说会不会激怒她。
丁娜避而不答,反来问我:“你认为大学谈恋爱能成功吗?走到一起能有多大的概率,大家毕业了各奔东西,彼此天各一方,还能延续那份感情吗?咱们的李老师都说毕业典礼就是失恋典礼。”
李老师教我们政治经济学,后来调到清华大学任教。他总是把爱情和婚姻上升到政治和经济学的高度。他在误导丁娜,然而我又无法驳斥。好在李老师马上就要调走,他一定会把这套理论带给清华校园的。
我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因为若把成双入对的大学情侣套进这个理论,会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答案。而且这种答案的比例是失调的,是显而易见有目共睹的。但即使步入社会,走向工作岗位,所产生的爱情也不见得会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我发现丁娜并非看上去的那么天真,她想得比我还多,把我问住了。
这时,胖子走过来说:“太后找你呢。”
丁娜问:“太后是谁?”
“就是你说嫁给司马相如的那个小寡妇!”真如丁娜所言,我要娶了慈梅,那可是卓文君的头婚,我哪还有命,就冲这一点我也不能找她。当然人家太后可能全无此意,我只是把她当成天平上的一个砝码,测量一下丁娜对爱情婚姻的看法。
丁娜恍然大悟:“那你快回去吧,要不人家生气了,就不跟你私奔了。”她说完就来推我,好像真要去私奔。
我实在不愿离开说话不时吐出芬芳气息的丁娜,和心仪的女生在一起,简直太销魂了,我还有好多话没有说完。
不过我得回去看看,万一慈梅过来怎么办。我忍不住拍了拍丁娜的胳膊说:“稍等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