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学期的大幕又徐徐拉开,而且新开了一门计算机课。我上课就没认真听讲过,整天抱着小说看。当我和同学去机房上课的时候,里面摆着好几十台8086、8088、286型号的计算机,后来更换了一批386。但我一窍不通,连开关都不知在哪。
同学们在屏幕上打dir命令符时,我也不好意思去问,胖子更是忙得瞎鼓捣。与其在这儿丢丑,不如回去看《百年孤独》,我扭头就走,义无反顾。
在学习上,我喜欢兔子和乌龟赛跑。别看我什么都不会,但我笨鸟后飞,一旦开始学习,再奋起直追。
我就是那只愚蠢的兔子,让他们先跑着。
我和胖子坐在第一位,身后有个女同学,每天浓妆粉黛,花枝招展,好似屏风上的女人。这哪是上学来的,去皇宫当太后算了。而且坐在我身后也不消停,她有个爱抖腿的毛病。我的靠椅一旦贴上她的桌子,就连带着抖个不停,像筛糠一样。
胖子知道我内心饥渴,欲火难烧,以前就曾撺掇我,说太后人不错,长得还妖艳,挺适合你的重口味,完全可以试试。
我说搞对象不是配猪,等我当了太监以后再说吧,现在还没沦落到这种地步。我对太后总的感觉是阅人无数,这个词用来形容男人就是夸他阅历丰富,如果形容女人好似落入风尘,那是贬损。
而她的同桌张小纯总是一脸严肃,心不在焉,好像失了魂魄,坐在那里很像一具画皮。
晚自习回来,宿管阿姨在二楼扯着嗓子喊人接电话。
我们这个宿舍楼只有一部公用电话,装在门内宿管阿姨屋里,同学们都从木格玻璃窗口拿出听筒接电话,电话机还是用手指旋转数字拨号的,只能接不能打。想打长途就得去学校专门的收费电话室,由于使用频繁,有个电话键不好使,头一个零号只要多拨一下,也就是连拨两个零,就会打到国外去,哪怕一秒钟,几十块钱就飞了,假如听不清楚,再喊上一会,一个月的伙食费就没了。因此经常有同学哭着回来,说电话单子显示打到了爪哇。我不会打电话,也就没有这样的烦恼。
如果电话是找男生的,阿姨就在一楼喊,女生的上二楼喊。只要三遍不答应,她就毫不犹豫地扣掉电话。
要赶上出恭,肯定就挂了,这样我总替胖子去接电话,我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秽物,害得小姐姐找不到他,晚上吃点饼不就得了吗,吃的多出的也多。
当时我和胖子进楼,正巧看见太后从三千尺的楼梯上拎着一个大红暖壶飞流直下。可能由于匆忙,太后身着真丝睡衣,鬓发有些凌乱,疑是银河散落在九天。
“哎呀,李国栋,我有电话来了,麻烦你帮我打一壶开水,谢谢拜托了。”说完就把壶递给我,转身接电话去了。
我心想,你着什么急呀,接个电话有那么重要吗,多大个事儿,也不问问我愿不愿意。
“胖子,你去吧。”我把壶递给他。
胖子闪身躲开,比洪金宝还要快,他可不想粘包。胖子打了一个榧子,摇头晃脑地说:“有戏,快去吧”。
“胖子你.......”还没等我说完,他一溜烟跑了,真不够意思。
这个太后,分明是拿我当太监使唤,一点都不客气,我只好学一把老父亲,就这一回,下不为例。水房倒是不远,在餐厅旁边,是个露天烧煤锅炉房。
每天晚上,女生都三五成群地去打水,天天不落。我寻思晚上睡觉还灌个水饱,得起多少回夜,但转念一想也许洗脸洗脚呢。
我姥姥说,脸又不是个锅,还天天洗啊。我妹每天都拿脸盆泡个手巾,一会兑点热水就擦一把脸,气得姥姥喝茶都供不上,所以她才那么说。
我在部队新兵连都用凉水洗头洗脚,不洗脚班长不让上床睡觉。这次上学来,终于把脚解放了。
打水的人不多,都是女生,就我一个男生排在后面。不过也有替女生打水的,室友大哥每天都去给他学妹送水,甚至连打饭的活都包了,好像养着一只金丝雀。
如换成我,除非是给丁娜打水,别说一壶,就是把一锅炉的水接过去都在所不惜。一想到丁娜,我就柔肠百转,瞬间被开水融化。
正当我左顾右盼,冷不丁回头,丁娜也来打水,就排在我身后,吓我一大跳,刚融化的肠子又凝结起来。
打架事件以后,丁娜见我总有一些歉意,每次校园偶遇,她都用目光和我打招呼,算是认识了,这是胖子用鲜血换来的。
“打水来了。”丁娜看我突然转身,礼节性地问候。
我提起大红暖壶说:“嗯,回去泡个脚。”我可不敢说是给太后打水,我觉得冥冥之中,我和丁娜的故事还没有结束,在前途未卜的情况下,我还需要保持一份谨慎。
“你们女生比我们干净多了,天天都打水,真不怕辛苦,这一锅炉的水,我们要是都来洗脚,恐怕就不够用了。”头一次在非正式场合偶遇心目中的女神,我是没话找话,想啥说啥。而且我还可以肆无忌惮看着她躲闪的表情,真是太惬意了,我脸上陨石般的五官一定舒展地像一盘四喜丸子。
丁娜听后忍不住捂着嘴笑了,笑得我心里直痒痒。她能主动和我说话,并没让我感到太意外,我似乎受到某种鼓舞。
“你先来吧,女士优先,反正我这脚也是给他们洗的,我不在乎,洗不洗都无所谓。”我腾出地方,请她先来,如果她不嫌弃,我甚至可以给她拎回去。
“我也不着急,还是你先打吧。”丁娜并不想借这个光。
但是今天情况特殊,每天打水的室友大哥没来,很少打水的我却来了,而且我突然发现前面轮到的女生正是我室友大哥的小妹,我很少跟她说话。凡是我看不上的人,基本不搭腔。小妹接满水,该我了。她大概听到我和丁娜说话,随口问道:“李国栋难得来打水呀,你这大红壶咋这么像我们梅姐的。”
“是吗,买的时候没注意,挑了一个结婚用的。”哑巴一旦会说话,张嘴就来,连个磕巴都不打。但我心里直骂,哪壶不开提哪壶。还有这个太后也是,人就够妖艳的,买个壶还这么显眼,哪有男生弄个大红壶呀,他肯定有病。
我一边接水一边想,要知道打开水都能碰上丁娜,何苦叫胖子去操场挨一顿揍,这证明我和丁娜没有缘分。我又怪起太后,早让我来打水,何必费那么多曲折呢。
眼见壶里的水满了,差点烫了手,我匆忙转身拎起壶就走。丁娜似乎看出我的窘境,低头笑着去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