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赵逸在一片温暖阳光中醒来。
洗漱完后赵逸重新戴好面具,走出房门一瞧,才见李文茵已经坐在厅堂里吃着早点,赵逸坐到她一旁,笑道:“今儿个怎么起这么早?”
李文茵闷闷地继续吃早饭,没有答话。
赵逸也拿起一个笼包吃起来,继续笑着说道:“像你这么爱生气的侍女,也只有我才能受得了。”
李文茵冷哼一声,道:“彼此彼此,像你这么不知死活的主子,也只有我才会一直跟随。”
“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赵逸笑道。
李文茵冷笑道:“真不愧是‘作之不止,乃成君子’,你现在是人前人后都不忘粗俗不堪了。”
“多接接地气也不错。”赵逸笑着说道,听李文茵说出这句话,赵逸才知她不仅是为自己昨晚再次受伤而生气,也是为了自己答应做唐蒹葭护花郎的事情生气。
李文茵不理会赵逸,继续闷闷地吃着早点,赵逸却已擦干净手笑道:“今日有人请客,留着点肚子吧,我的小侍女。”
……
巳时过后,两人到了忘秋楼,有一人正站在楼门前等候,见二人前来便迎上道:“二位,我家主上已经在三楼等候多时了。”
赵逸运使望气术,发现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竟有小宗师的修为,顿时对楼上那人的身份多了一分好奇。“有劳带路吧。”赵逸笑道。
到了三楼,满座皆空,唯有靠窗的位子上坐着一位英俊不凡的年轻男子,此刻正含笑望着走上前的赵逸二人。若是昨夜赵逸也在忘秋楼,便可认得此人正是昨夜与王式微、路远游等人一同观战的那位华服公子。
“楚兄大驾光临,真是荣幸之至。”那年轻男子站起身来拱手笑道。
“有人请客吃饭,某从来没有不去的道理。”赵逸哈哈笑着,故作豪迈地坐在他对面,李文茵也随之坐在一旁。
那年轻男子笑道:“楚兄果然非同凡俗。”
“不知这位公子高姓大名?”
“我乃刘青山。”
赵逸脸上的笑容顿住,说道:“原来是二皇子当面,倒是某有眼不识泰山了。”
“哈哈哈,楚兄这是要折煞我了,以楚兄之大才,我们不必顾及身份,只须以江湖兄弟相称便是,你看如何?”刘青山笑着说道。
赵逸笑道:“二皇子如此礼贤下士,无怪乎连一心剑那样的人物也甘愿为你所驱使。”
“楚兄说笑了,谷兄与我是同辈兄弟相交,纯粹出于志同道合,谈不上驱使一说。”
赵逸笑了笑,转而问道:“不知二皇子今日约我来,是有何要事?”
刘青山却没有急于回答,而是边为李文茵倒茶边笑道:“这位就是迷倒王式微的欧阳姑娘吧?今日一见,果然气质天成,风韵十足。”李文茵闻言轻笑道:“你们都很有眼光。”
“哈哈哈,欧阳姑娘也是风趣幽默之人,我今日有一物相赠姑娘,还望收下。”刘青山拍拍手叫道,“拿上来吧。”
只见一人端着一个锦盒上来,放在李文茵的桌前。
李文茵打开锦盒,看见一根紫色长笛摆在其中,通体似琉璃般透亮,上口吹笛处还写着飘逸的四字小篆“紫气长存”。
“这是六十年排在宗师榜第一的‘乐尽长生’乐相知所留之物,欧阳姑娘喜欢么?”刘青山笑道,却没想到李文茵竟毫不犹豫地摇摇头道:“我不会吹笛。”
“此笛并非只能用来吹奏,即便只是带在身边,也有安神静气的作用。”刘青山笑道,“而且吹笛之事并不难学,这锦盒中还有当年乐先生留下的曲谱,其中有不少妙用之法,欧阳姑娘不妨看过再说。”
“无功不受禄,二皇子的美意,小女子心领了。”李文茵依然还是摇头说道,其实她会吹笛,而且还是此道中的高手,对乐相知的紫气笛和曲谱更是心动不已。只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尤其眼前这人身份特殊,李文茵绝不愿随便接受他的礼物。
“你不收下,才会伤了二皇子的心哩。”赵逸插口笑道,“二皇子是何等样的人物,送个礼还会期望有所回报吗?尽管收下就是。”
这一番话,却是不仅要收下礼物,还要将刘青山的后话堵死的意思,不过刘青山也丝毫不介意,反而笑道:“楚兄深得我心,欧阳姑娘切莫再推辞了。”
李文茵笑道:“既然如此,那便多谢二皇子了。”说着压住自己迫切想要翻看曲谱的心,把锦盒合上收起来。
“二皇子现在可以说找某有何事了么?”
“楚兄是直爽人,我也就不绕弯子了。”刘青山笑着说道,“不过在说正事之前,我想让楚兄见一个人。”话音刚落,便见一人从楼梯口上来,赵逸定睛一瞧,竟是个相貌平庸的中年和尚!
“阿弥陀佛,见过三位施主。”那和尚合十行礼道,其言行举止皆流露出一股禅意。
“楚兄可认识这位大师?”刘青山含笑问道,一双大眼看着赵逸一动不动。
赵逸心直往下沉,知道这是来上庸城后的又一考验,现在大多数人都在怀疑赵逸与佛教的真实关系,而这刘青山竟然将佛教的人直接带到了自己的面前!
但此时绝不能流露出丝毫的犹豫或者胆怯,赵逸淡然笑道:“不认识。”
“这可有些奇怪了。”刘青山忽然皱起眉头,顿了顿后续道,“按理说,楚兄既然身怀如此精湛的金刚不坏神功,来到上庸城后,不该不去见这位大师才对。”
整座厅堂内忽然陷入诡异的安静中,赵逸心知此时若一个对答不慎,便有暴露身份的可能,那时即是十死无生的局面!
赵逸看向那位脸露温和笑意的和尚,只见他双目虚眯看向空处,手中念珠转动,看不出有任何问题,而刘青山则已流露出些许恼怒之色,似乎已识破了赵逸的伪装,动辄便要翻脸。
“这有甚么奇怪的,我们只是没来——”李文茵亦是心急如焚,见赵逸一直沉默不语,正要回答时,赵逸已经开口打断道,“不认识的人,怎么去见?”
“看来楚兄与佛教并没有什么关联啊。”刘青山若有所悟地说道,脸上的表情越发不耐烦,“既然如此,楚兄可否如实相告你的真实身份?”
赵逸此时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当即朗笑道:“佛教是佛教,他是他,二皇子莫非是还没吃酒便已醉了吧?”
刘青山凝神看着赵逸,赵逸亦毫不退让地与他对视,两人之间再次陷入安静中。
就在李文茵的手心已满是汗水时,刘青山终于开口笑道:“恕罪恕罪,这只是我与楚兄开的一个玩笑。”
赵逸终于暗松一口气,嘴上却是冷笑着说:“我也有一个玩笑想开,不知道二皇子肯不肯赏脸一试?”刘青山笑道:“楚兄还请收收心,接下来我想与楚兄说正事哩!”说着他挥挥手,那原本一脸禅意的和尚竟恭敬地退下了。
赵逸冷哼一声没有接话,心里却在暗叹这古月国的二皇子做事真是滴水不漏,不仅懂得找人试探自己的虚实,紧接着又能如此自然地转换态度,再加上最开始先给李文茵送了大礼,便是自己此时想要动怒,竟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楚兄此刻想必也已猜到我约你来的目的了。”刘青山笑道,“若我登上宝座,便奉佛教为国教,楚兄以为此事如何?”
“兹事体大,非某一言可决。”赵逸装模作样地正色道,心知自己即便能与王式微和谷忘生二人打成平手,也不足以让古月国的二皇子如此重视,他真正在意的,是“楚良”这个身份背后隐藏的佛教,这也正是方才赵逸猜测刘青山只是在试探自己的重要根据。
“这个自然,今日只是抛砖引玉,待贵教做了决定之后,楚兄再告诉我不迟。”刘青山从容笑道,他坚信这样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交易,佛教必定不会拒绝,这也是他笃定“楚良”不会因为他的试探而翻脸的另一个原因。
“二皇子最主要的对手,想必是你的三弟吧!”赵逸淡然地问了一句,“既然要争,你们兄弟二人该如何自处?”
“自古以来,皇家之中同室操戈的还少么?”刘青山为显诚意,还不介意地说出自己的真实心理,“若有半点仁慈,死的便会是我。”
赵逸口喧一声佛号,嘴上的话语却和佛性没有半点关系:“果然都是无情人啊。”他没有想到,才刚脱离了秋水国的皇权之争,自己这么快又陷入到古月国的皇位争斗中来,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是明面上的执棋者,而是沦为了棋盘上的棋子。
乱世天下,何处无纷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