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楼一战,到了此刻其实也只不过才百十息的功夫,两人的交手格外干净利落,但内里的门道却非同一般。
其实无论是哪种术,最终的境界都是要归于统一的道,赵逸和王式微二人如今正是在这一条道路上逐渐成长着。若有朝一日,他们成功地融术合道,那时便可以说是无剑胜有剑,无招胜有招了。
此时两人虽然都没有用剑,但本质上都还是偏向剑道之人,所以在动手时都自然而然地采取了剑道的思考方式。而无论是赵逸弈剑术的剑道还是王式微弈星剑法所追求的剑道,本质上都讲究想对手之所想以及想对手之未想这两个关键点。
刚才的交手过程中,两人分别出招,一个虚虚实实,一个真真假假,教人难以分辨清楚到底哪一招才是最后手,看似两人没有过多激烈的交锋,但其实都已耗费了不少心力。
“王兄,现在某有另一个提议。”赵逸忽然笑道。
王式微淡然道:“楚兄请讲。”
赵逸左腿后撤,做出再次前冲的架势后笑道:“若五十招后还不分胜负,某便算输!”话音刚落,他已消失在原地,一条泛着金芒的腿鞭狠狠朝王式微腰间抽去。
正在王式微要出手时,他的左侧却又出现另一个赵逸的身影,一掌拍向他的肋下,与此同时,他的身前、身后竟再次出现两个赵逸的身影,分别以肘、膝相击。
“咦?”唐蒹葭轻呼出声道,“这似乎是大衍派的四象生生步。”话刚说完,忽又摇头道:“不对,方位错了。”
在平常百姓眼中,只是觉得忽然凭空出现了四个赵逸而已,但在武道高手看来,这只是赵逸特殊的步法以及极快的速度生出的残影罢了,意在掩藏自己真正出手的时机。从之前的交手可以看出,王式微的无我无他功已经出神入化,若是贸然攻击,一旦王式微借力打力,赵逸可以说根本没有胜算,所以他只能在王式微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出手,才能击败他。
所谓弈剑,便是弈心。
路乾听到唐蒹葭的话语,笑道:“他不知四象生生步的真意,只能将四象生生步学了个五成像,想要遮掩自己真正的步法,不过能做到维持三个幻影不消散,已是极为不易。”
唐蒹葭转过头来,问道:“前辈可是看出了他所用的步法?”
“这小子善藏,老夫一时半会还真看不出来。”路乾捋捋胡须,无丝毫尴尬地笑着答道。
一旁唐风道:“他这般束手束脚地比试,或许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还请路老费心多加留意。”话语直白,竟丝毫不顾忌李文茵在一旁听着。
路乾笑着点点头,却没有答话。
说话间,王式微早已做出了应对。
只见他双手抱圆,只是一个缓慢的起手式,却仿佛如千手观音一般划出重重叠影,就在那一刹那间,竟似有成百上千只手掌同时拍向他身前和身侧的三个赵逸。
至于身后的那个赵逸,王式微竟全然不顾,仿佛断定那个绝不是真正的赵逸。
“围城必缺,王小子竟然将兵法也用到武道上来了,不错不错。”路乾笑道,此时他已成了此战极具权威性的点评者,身边除了原本坐在主桌的几人,有许多人围过来听他如何解说。此时听到路乾的话,不少人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并非王式微无力顾及,而是在诱使逼迫赵逸从身后出手攻击他。
若赵逸真的这样做,接下来迎接他的,必定是王式微排山倒海般的反击。
就在赵逸的三个身影未被王式微拍散前,突然出现了第五个赵逸,一掌从王式微头顶上拍下,与此同时,王式微清楚地感觉到,一股内劲从背后汹涌而来。
面对上方和后方的同时威胁,即便是王式微也只能选择暂避锋芒,只见他双掌划归胸前,紧接着直冲前方拍去,在这样的时刻,王式微仍不忘排除身前的身影才是真正的赵逸的风险。
眼见王式微将要冲出五个赵逸的包围时,他身后的赵逸突然加速,一双肉掌瞬间贴上了王式微的后背。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王式微前冲的身躯竟也生生顿住,后背迅速弯成弓形,抵上赵逸的双掌!
但下一瞬间,王式微后方的赵逸身影竟消散了,而他身前原本要被拍散的身影却突然爆发出强烈的金光,一对铁拳眨眼间狠狠地朝着王式微的膻中和丹田击去。
王式微在此境地,嘴角却依然挂着自信的笑容,一切变化仿佛都还在他的预料当中。但就在赵逸的拳头触及他的身体时,他才惊咦一声,忍不住要后退一步,不过已经来不及了。赵逸击中王式微膻中的拳头看似刚猛,实则却虚浮无力,只有击中丹田的那一拳才是他真正的最后手,蕴含了他此刻所有的内劲。
赵逸不相信王式微连膻中和丹田这样的要害之处也能随意自如地在借力的同时打力,倘若他真的能办到,那赵逸认输也罢。
但想象中王式微被自己打得吐血倒飞而去的画面并没有出现,赵逸眼睁睁看着自己金色的拳头渐渐失去光芒,最终变成平凡无奇的肉拳,而王式微身周其余四个赵逸的身影也消失无踪了。
“我输了。”王式微看着赵逸仍然按在身上的一对拳头,轻叹道。
赵逸收势站定,笑道:“不,你赢了。”说罢朗笑着跃下百花楼,来到李文茵身旁,朝路乾拱手道:“路老,改日找你取剑。”
路乾含笑点点头,道:“届时到西城路府来找我便是。”
赵逸再行一礼,朝李文茵笑道:“走吧。”他对其他人却是视若无睹,与李文茵一同径直离开了。
百花楼楼顶上,王式微仰头站立,似在欣赏这皓月当空的美丽夜景。
一旁有好奇者忍不住问道:“路老前辈,这一战到底算怎么回事?为何一个说自己输了,另一个又说对方赢了呢?”
路乾抚须笑道:“楚小子最后那一击打在王小子的丹田要害之处,逼得王小子在刹那间爆发出小宗师的修为,才避免了受重伤,王小子觉得违背了自己最开始说的约定,所以说他自己输了。”顿了顿续道,“而楚小子心高气傲,即便对手占了修为的优势,也认不下自己胜了,才又说王小子赢了。”
无极剑宗的谷忘生此时终于冷冷地开口,却是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令人不解的话:“好剑法。”或许在他的眼中,所有的武学都可以视为是一门剑法吧。
唐风也在一旁说道:“假以时日,这楚良或许会是另一个武夫榜第一。”他身边的唐蒹葭嘴角露出微笑,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而林悦竹则是看着赵逸二人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众人听到路乾等人对楚良有如此之高的评价,不禁发出阵阵感叹,而最开始与赵逸有过交手的严北鹄此时脸上却是一片铁青之色。
师巧巧看了眼还不愿下来的王式微,忽而笑道:“既然比试结束了,诸位不妨回楼里继续饮酒哩!”此言一出,谁会不从,顿时纷纷熙攘着挤进百花楼,原本没有受邀的看客也是各自散了。
而谁也不知道,在人前从容离开的赵逸,却在转角过后的阴暗处扶着墙壁吐出一口鲜血,李文茵关切地想上去扶他,却被他摆手拒绝了。
“没事,”赵逸喘着气苦笑道,“这王式微的修为比叶池鱼那老狗还高深,这次是真的技不如人,甘拜下风了。”
李文茵微撅着嘴道:“谁让你不自量力了。”
“这事怪我吗?”赵逸气笑道,“是谁在酒宴上故意表白情意,惹得那王式微恼羞成怒的?”
“你若不说要利用我接近王式微,我也不会这般行事!”李文茵冷冷说道。
“好吧,算我的过错。”赵逸也知此事没甚道理可讲,不愿冷了气氛,笑着续道,“不过你说的情根深种,不能自拔,到底是真还是假?我家小侍女莫非真对小爷我动了春心?”
“哼,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说着李文茵再不理会受了重伤的赵逸,自顾自地走了。
赵逸半真半假地痛苦咳嗽几声,顿时看到前方的李文茵脚步慢了,这才微笑着迈步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