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百灵自从见到石达开,就知道过去那种不用保留记忆的快乐生活已经结束。父亲远行示归,哥哥不入家门,母亲的决定又极其空泛。在这种时候,林百灵显出了她的另一面,果决干练,不左顾右盼,不瞻前顾后。连她自己都没觉察出自己的改变。
“不用等爹回来了,这门婚事即然是他定下的,我们做儿女儿的只是奉行了他的意愿。”林百灵不经意的目光在一回眸间,发现召树屯那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他两手紧握檀木椅子的两侧,似乎有点紧张,这让林百灵有不解。
珠儿站在林百灵的身边,对小姐的决定非常吃惊。如果有可能,她也会像小姐一样,毫不犹豫的嫁给张六子。
林夫人不知道女儿的决定是否可行,也在思忖之间。召树屯端起茶杯,轻呷了一口,对林百灵说道:“那事情就这么定了,你今天收拾一下,明天我们就起程回去。”
“明天太仓促了,我们这边什么都没有准备,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两方的老爷都不在,这已经够草率的了,怎么还也给我们三天时间。”林夫人说。
林百灵说:“三天吧,三天后,我们再起程。”
召树屯说:“其实你们什么都不用备,我们那边什么都有,也不比你们这里的东西差。真想不通你们……”
“你这是要抢亲啊。”林百灵说。
一句话差点让召树屯把喝到口中的喷出来。“好吧!就依你说的三天。”
随同召树屯前来迎亲的七十四个人,住在马厩旁边的普通客房中。其中有一个吹羌管的姓靳的人,是个爱和别人绊嘴的人。这天晚上闲来无事,躺上床上反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就起来到院子马厩前的石凳上坐着。张六子给马添过晚料从马厩里出来正好遇到他。
出于礼貌,张六子主动和他的打了个招呼。吹羌管正在无聊,看到张六子就想和他说会儿话。于是他也说,“你这么晚了还不睡啊?”
张六子说,“我要喂过马才能去睡,你们走了这几天的路的,应该身乏力疲,怎么也不去睡觉,反而到这里来坐着。”
靳羌管抬头看了一眼挂了树梢的新月说:“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有点想家,睡不着。”
弹六子在一旁的台阶上磕打着筛网,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忽然一阵冷风吹过,把张六子筛网中的一小截甘草吹到了靳羌管的眼中。
靳羌管低低的骂了一句:“什么鸟地方,******!”
张六子被弄的莫名其妙,随即就回了一句:“你嘴巴放干净点。睁开你的狗眼看下,需知这里不是你家炕头。”
听到张六子这样说话,靳羌管的怒气呼呼上窜。他借着昏暗的月光看到一把倚在石桌旁的铁铡。这是张六子平日里铡草用的,今天刚磨过,精钢打成的铡刃在透过树枝的月光下忽闪闪的亮着幽光。靳羌管一把就抓起了那把铡刀,起身回旋,只见一道寒光闪过,张六子边一声哼都没发出来,就被这个只说了几句话,连名字都有知道,甚至连长相都没看清楚的人拦腰劈成了两截。
珠儿是在第二天才知道张六子被杀死的消息的。一向对张六子痴情的她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一下子就昏倒在地。像张六子这样的人,也只有珠儿才这么在乎他。林夫人知道后,只说了一句话,“再找个人喂马。”
衡量人命价值的标准,是看受害人的身份和地位。像张六子,他只不过是一个喂马的,有他不多,没他也不少,林家只要给他们家人一点钱,他的家也懒得和林家纠缠。
林百灵把昏倒在地的珠儿抱上床,对着珠儿的胸口又是揉又是搓,最终算是把她弄醒了。珠儿刚睁开睛,就哇的一声哭了:“小姐,你可得给我做主啊!六子不是坏人,也不能让那个打死他的人好受!”
林百灵很喜欢珠儿,她和珠儿名为主仆实为姐妹。她也知道珠儿对张六子一向痴情,自己本来也打算在这次出嫁后就把珠儿留下来许给张六子。她给珠儿端过来一杯茶。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珠儿,我放心,我知道你难受,一定给你出这口气,我还没过门,他们就敢在我家里这样胡做非为。”林百灵说。
珠儿两眼通红,捧着茶杯、蜷着两腿坐在床头,任自己的眼泪滴进茶水中。“那我们又能怎么办呢?我什么也不会,总不能让我拿看鸡毛掸子去和那个杂种拼命吧!”
“那个人倒是对自己的所做之事供认不讳,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也不便出手。”
林百灵心疼珠儿,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不是师门之规,她有一万种方法手刃那杀死张六子的凶手。
珠儿的眼泪像下雨天房前的水帘,晶莹而凄美。她嘤嘤的哭泣,为了张六子的死哭的死去活来。
林百灵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和我哥说下,让他来帮你报仇。他不用法力,单凭一胳膊砸过去,也能让那个畜牲脑浆迸裂。这样可以吧?”
珠儿的眼泪滴满的茶杯,把把递给林百灵之后,就要下床。林百灵一把按住她,问她要去干什么。珠儿说:“我帮你去叫公子!”
“傻丫头,你忘了我会如魅传音了吗?”林百灵把珠儿强行按在床上。然后用左手并拢的食指和中指放在前额上,珠儿看着小姐的身体渐渐变成通体透亮的红色。林百灵的身体虽然还在房中,可她的意念却已经化成一个有形的实体来到了哥哥的茅屋前。
哥哥并不在家,伍了变成的那匹马被拴在门前的一棵树上。看到林百灵来了,那马高声嘶鸣,林百灵知道它想说话,就把食指放在唇上,轻轻的嘘了一声。那马泻气的低下头打着响鼻。林百灵正想去镇上的肉铺去找哥哥,没想到马慧娜从房里走出来,站在院子中叫了林百灵一声。
按说,常人是无法看到自己意念所形成的实体的,就是她自己也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可是马慧娜却看到了她,这让林百灵吃了一惊。
可能是自己的法力不到,不过以前也用过这式如魅传音,从来就没出过漏子。林百灵甚到当着珠儿的面试过,也在铜镜中看过都不能看到自己。如今却被马慧娜看到了,要知道,她这式如魅传音的缺点就是自己是一个没穿衣服的意念形成的实体。当下被马慧娜这么一叫,林百灵的脸腾的一下就红到了脖子根。
“嫂子,你是怎么看到我的?”林百灵说。
马慧娜说:“看到你有什么可稀奇的,看不到你才怪呢?不过我还是真心的佩服你,这么大胆,竟敢什么都不穿就跑来跑去的。”
林百灵听嫂子这么说,脸越发的红了。不过仔细想想,问题并非出在自己这边。“嫂子,你藏的可是够深的啊!你把我哥哥都瞒住了吧?”
马慧娜说:“妹妹,你别这样说,我不是不想告诉他,就是和他说了,他也不会奇怪的。必竟你们都是受过高人指点的人,对于法术并不算陌生。可你也知道,佛道本为两家,我怕他知道后对我有偏见,这样的男人不好找,能遇到他是我的福气,我不想因为一点意外而破坏我们之间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
听到嫂子对自己这样推心置腹,林百灵由衷的感动,也不太觉得难为情了。这必竟是自己的意念,而非真实的自己。“嫂子,你放心吧,我不会出卖你的,我们都是女人,都是靠着爱情才能生长的动物,我和你永远在一条线上。不过我找哥哥有事,所以不能和你多说了。”说完林百灵一旋身,和一缕轻风同时在马慧娜的眼前消失。
在小镇的街上,人群熙攘,林百灵反而不觉得那么难为情了。她可以轻轻的穿过任何一个人的身体,她是一阵见,也是一种声音。不过她还是对嫂子充满了好奇之心,有时间一定要探个明白。
林建威赤肩裸背,黝黑的脊梁在冬日的阳光照耀下反射着另女人着迷的色彩,他臂绕青铜索,手持剔骨刀,大姑娘小媳妇都在肉铺前排着对,为着就是能一瞻林建威那种男人的野性。只要看到他,这个小镇上的女人都对自己的男人在床上雷声大雨点小的动作感到难为情。林建威很敬业的为女人割肉,对那些火辣辣的目光混不在意,这些女人在他这里得不到回应,就越加的恨那个在夜晚毫无顾忌的大叫的马慧娜。
就在林建威全神贯注的工作时,猛然听到了妹妹的声音。他放下刀,用案头的抹布擦了擦手,就来到了肉铺后的一个僻静处。他知道妹妹这招,不过他记不太清名字,好像叫什么妹传音。他来到这里,对着虚无的空间问:“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林百灵说:“家里没什么事,你今晚回家一次吧!就算是为了我,我后天就要出嫁了,召家迎亲的人昨天就到了。”
“我真不明白,你明明不喜欢那个召树屯,为什么还要嫁给他,你这不是作贱自己吗?”林建威说。
林百灵说:“你回来再说吧,我有一肚子话想找个说。召家那帮混蛋,在我们家里用铡刀把喂马的张六子给劈了,爹不在家,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也没什么。但珠儿却有点不甘心,她一直对张六子有意思,我也想就在我走后就把珠儿嫁给他,真没想到,事情来的这么突然,你来时做好准备,帮珠儿出口气,不要用法力。他们理亏在先,出了事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林建威一听,一刻也待不下来,马上就要回去。“你先回去,我马上就回。我就不信了,还有这么欺负人的杂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