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倾看着燕进忧,闭上了眼睛,说道:“天色明暗,眼可观之,林风缓急,肤可感之,雷声大小,耳可听之,然人心之言,观之不见,感之无觉,听之无声。”
徐倾没有回答燕进忧的问题,不禁使他有些失望。
但燕进忧还是拱手拜谢,说道:“弟子明白了。”
然后缓缓退至内堂,继续观摩起先秦诸子之书。徐倾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是在提醒燕进忧,无论谁说的话,包括徐倾本人,都是嘴上之言,嘴上之言,半真半假,尚且难分,更何况是听无声,看不见的人心之言呢?倒不如静下心来,心如明镜,真伪自然显露。
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燕进忧还真的没有那么浮躁,每天仍旧一如既往地往屯山道观上去,心里没有那么沉重,步履也倍觉轻快。
他也不想去管谁是谁非了,孙冉?周师?徐师?谁可信,谁不可信,那又如何?我自心如明镜,不忘初心,行事必然不会偏颇。
又是一年秋凉,自去年元宵佳节过后,整整快一年了。
屯上道观下来后,已然是黄昏时分,燕进忧站在山脚下,看着这浑圆落日,心潮澎湃,壮丽灿烂,不过一瞬间。
到家后,发现早有朝廷信使在等候。
信使看见燕进忧终于回来了,连忙躬身行礼,说道:“燕公子你可算回来了。”
燕进忧也回了礼,问道:“不知找燕某,所为何事?”
信使说道:“恭喜燕公子,朝廷有公文,着燕公子为功曹史,赴蜀南郡上任,协助蜀南郡守黄丹平定贼寇。”
信使把朝廷公文递给了燕进忧。
果然不出徐师所料,燕进忧接过公文,再次行礼道谢。
“要不得,要不得!”信使连忙说道:“燕大人现在已是朝廷命官,若向小人行礼,小人实在吃不消。”
燕进忧听到信使这样一说,也就不再行礼,邀请他一同吃晚饭,但信使以公务繁忙拒绝了他的邀请。
燕进忧收到朝廷公文后,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终于可以施展自己的抱负了!
第二天天才刚刚亮,燕进忧便迫不及待地上了屯上道观,要告知徐倾这个消息。
徐倾看了文书,闭目沉思了一阵,对燕进忧说道:“忧儿可知蜀南匪患之状况?”
燕进忧皱起了眉头,昨晚受到朝廷任命后,太过于兴奋,以至于忘了向信使打听。
“弟子不甚清楚。”
徐倾点了点头,说道:“蜀南匪患,聚有数千之众,横行当地,杀了两位县令,抢了官府粮仓,因此事,朝廷罢免了蜀南郡守,黄丹新接郡守之职,然而那里仍是一团混沌,安封县与宁阳县二县衙,没人敢去赴任。”
燕进忧听了后,眼神更是坚定,说道:“此国难也,弟子不怕,匪徒劫掠当地,百姓苦不堪言,安能为自保而忘苍生?”
徐倾满意地看着燕进忧,微笑着说道:“真有几分叶昭之风,此行凶险,切记凡事不可妄动,当政者,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衡取其轻,没有两全其美的抉择,必要时,应当机立断,切勿犹豫不决。”
燕进忧跪倒拜谢,说道:“弟子谨遵教诲。”
拜别徐倾后,燕进忧回家拜别娘亲,蜀南之乱,并没有跟她说,怕她整日忧心。
到了驿站,燕进忧出示了公文,驿站便为其提供了一辆马车,一个马夫,奔驰在官道上,往蜀南进发。
过了一路平坦的夷陵,抵达永安,便是入川之咽喉,川蜀之地,山高难行,改为水路进发,水流湍急,舟行不易,足有半月,才抵达江州,往南而行,便没有了官道,燕进忧只能跟着向导,攀山越岭,又走了半月,方到蜀南郡。
蜀南郡是个小城池,城墙低矮,年久失修,由于道路不通,来往不便,商贸不兴,常住人口不过六万人,算上偏远的周边各寨,也是十万人不到。蜀南郡下辖两个县,宁阳与安封,各管三十个民寨,府衙设在各寨交汇之处,前些日子两任县令皆被蜀南贼匪所杀,衙门仓库也被劫掠一空。
蜀南郡守被撤换,新上任的郡守名叫黄丹,五十三岁,本是朝中的中节令,主管礼仪礼节,纲常祭祀,本次从朝中调来了蜀南郡,算是降了职。虽然在朝中主管礼仪,但黄丹其人长得可不太“礼仪”,络腮的胡子有些花白,豹眼环突,额头上有一根青筋若隐若现,嘴巴很大,嘴唇很厚,皮肤黝黑粗糙,一副“山贼”模样,要是不穿一身官府,城门估计都难进,会先被守卫拉大牢里了。
燕进忧到了蜀南郡,出示了公文,官差领他先到官署会见黄丹。
蜀郡虽然是穷乡僻壤,但官署却相当的豪华,桌椅用料都是名贵的木材,官署内苑有山有水,焚的还是檀香。
“下官燕进忧,见过郡守大人。”燕进忧进了蜀南郡官署。
只见黄丹坐在椅子上,手上端着一杯茶,抿了一口,喃喃自语地说道:“真是好茶,此等穷乡僻壤之地,竟比我在京师喝的茶叶要好。”
燕进忧见黄丹没有理会他,再一次拜见。
“下官燕进忧,见过郡守大人。”燕进忧这次特意提高了声量。
黄丹这时才抬眼看他,突出的豹眼甚是可怕,说道:“你就是荆州的燕进忧?坐吧!”
燕进忧坐在了议事厅两侧的椅子上,才发现有一个官员也在这里,两人相互对视,互相行礼。
“在下扬州邹薛,久闻燕大人之名,今日方有幸得见。”
邹薛是扬州人,今年二十三岁,与燕进忧年纪相仿,长得文质彬彬,虽是男子,却长着柳叶般得弯眉毛,眼睛柔和有神,面容俊俏,皮肤白皙,身材修长,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
“在下燕进忧,见过邹大人,日后你我皆为同僚,有幸与邹大人并肩作战,共除匪患。”
燕进忧对眼前得这位邹大人很有好感,一方面是两人年纪相仿,二方面是他特有得亲和力使自己愿意与他接近。
“行了行了,军情紧急,就别这么多客套话了!”黄丹一脸的不耐烦。
燕进忧与邹薛尴尬地相互一笑。
黄丹接着说道:“宁阳与安封两县目前都没有县令,邹薛你是朝廷委派的宁阳县令,我从郡里调拨五百官兵予你,到宁阳修葺县衙,安抚当地,切记贼势盛大,当日夜小心。”
“遵令。”邹薛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拱手行礼。
“至于燕进忧,你是功曹史,本应留在蜀南郡,但安封县令之职,迟迟无人肯来赴任,本郡守也同样调拨五百官兵予你,修葺安封县衙,暂行安封县令之职。”
“遵令。”燕进忧也同样站了起来接令,想到自己能管辖一方,安民破贼,终于可以大展拳脚,燕进忧掩盖不住脸上的喜悦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