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凌厉,似锋利的刀划过脸颊带来轻微痛感,空气中还有一丝血腥味。
赵国北部要塞曲栏关上,禁军大统领与他的皇帝陛下并肩而望。
姬传东身上的寒意比冰还要冷,站在那里如一座山般,万夫莫敌。
城下远去千丈里,散落着僵硬的尸骸,如被狼群偷袭过的战场,尽是狼藉。
“人的欲望,是活炼狱。”
这话,不知是对身侧的兄弟说,还是对关外的那些亡魂,以及,不死心的匈奴人。
穿过伤员,登上城楼,驻足那么久,赵无镶终于开了金口。
守关的将士们经过连日血战,终于在赵皇抵达前击退来犯之敌。
光是听到御驾亲征,已经极大的振奋了士气。
他们多少都知道或者听说过有关自己陛下的种种传闻。
没人会质疑,有的,只是敬畏。
自掌权后,原先还混战的天下,赵国已经低调的稳占鳌头。
无数曾经被遗忘的烈士家属得到了加倍的补偿,家中无男丁者,国家给他们养老。
那些克扣军饷的朝中各级大员,纷纷被查处问斩。
以前这些贪官还有所凭恃,震武王虽然领兵,但并非独揽军权。
有朝坐了皇帝位,便不再手软。
百姓安居乐业,国库日益充盈,军饷连年递增。
这些年,看似只顾玩乐的赵无镶是真的没闲着。
但也许爱妻的离去,让他只能强迫自己更加忙碌。
在别人眼中,他赵无镶或许是无赖,是小人,是下三滥,是十恶不赦的狗皇帝,
可在赵军心中,他有若神明,爱民如子,更爱惜士兵。
休兵戈久已,这是赵无镶第三次踏上疆场。
上一回,还是夺权之后的北境告急。
十万人去,三千人还,皇城背水一战,到最后,只有四个人活了下来。在这个时候,匈奴大军竟依然敢卷土重来,真可谓是算准了时机。
阴谋从来都不单行,陷阱会接踵而至。
既然已经识破,那么,也无惧再多的风雨。
这大概是接二连三的浩劫,带给不喜朝政的震武王唯一的收获。
只是,代价太大了,大到他不奋力往前跑停下可能就会死掉。
匈奴人还是不明白,这位还没来得及登基的皇帝,是赵国边境的一道屏障,不可逾越。
彼时的赵皇还很年轻,心中依然在滴血,马不停蹄的率领虎狼之师,千里奔赴北境要塞,要将未消的怒气与悲痛都倾洒在沙场。
当年的震武王啊,还是英华鼎盛的年纪,却已经成为了另外一个人。无数的老兵们看到他完全不顾个人安危,身先士卒,冲锋陷阵,神勇无匹,杀人如狂,似要饮尽敌人的血才能平复心头的恨。
那场为赵国北境带来长久安宁的血战,杀的惊天动地,鲜血染红了草原,兵戈如同寒冬的大雪,尸骨如山,惨烈程度,比之前那场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后的大草原将会永远记住,在那片广阔无垠的中原大陆上,有一国君:赵皇无镶。
赵无镶缓缓闭上冰冷的双目,仿佛在消解翻涌而来的回忆。
“陛下,关上风寒,回吧。”
曲栏关的守将陶甘城,是个儒将。
当年与皇城禁军一战后,仅存的四人之一。
本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侍从文职,却执意要随军出战。
他见过那场充满了戏剧性变化的厮杀,亲历了当今陛下遭受的悲痛,血战皇城禁卫之后,弃笔从戎,随赵无镶再次北下回击匈奴。但身份已经一跃成军师,此后更是擢升为北境统领,奉命镇守边关,名列赵国三大将军之首。
谁说读书人无血性?
面对家国仇恨,是个男人都不会偷生!
但,鲜少有人知道,他也是林相的学生,大同王朝流失的人才的之一。
知道先生决定以死明志后,他片刻未停离开了天麟。同门多有骂他无情无义,没有与先生一起共赴黄泉的胆气,枉费林相这么多年对他的栽培之恩。
可谁会知道,在所有门生里,林惊涛最欣赏的有三人,陶甘城便是其中之一。
私下里,他曾指着这个最小的学生对众人说:
此子思虑之缜密可洞悉天机,动笔之果断可战场破敌,一日为将,必成大器。
时隔那么多年,竟一语中的。
曾经不理解他的人都没了性命,理解他的人却与他成了敌人。
恶战之后,盔甲上的血迹未干,陶甘城便又做出紧急部署,待将赵国士兵的尸首全部从战场带回后,这才来到城上见赵皇。
“都是赵国的好男儿。”
关内长长的车队整装待发,上面覆盖了一面面赵旗。
赵无镶收回视线转向陶甘城,脸上挂着惨笑:
“怎么就不等我来呢?”
“将士们不答应。”
陶甘城已经被晒的黝黑,咧起嘴,牙白的鲜明,温和的脸上暗藏着一往无前的大将之风,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只在帐中写写字的白面小侍从。
“伤的重不重?”
赵无镶看向他被绷带缠绕的腹部,即便隔着铠甲,渗透的鲜血依旧将白布染红。
陶甘城低头瞧了眼,指着伤口卖惨:
“您可得给我升官才能止血。”
“好,给你升。”
不顾国君威仪,赵无镶一把揽住他的肩头朝城下走:
“要不给你个皇帝当当?”
“哈哈哈哈哈哈,您真客气!哎呦,疼!疼!”
看到陛下与主将如同兄弟般调侃打闹,士兵们忍俊不禁。
“陛下有令:所有守城将士,好酒好菜大歇三天!今年俸禄加倍,家中赋税尽免,按军功封赏,没娶媳妇儿的赶紧写信给家里报个喜,托媒说上一门!”
陶甘城扯着嗓子玩命吆喝,一派流氓作风,在全城守军欢呼雀跃中,赵无镶差点踩空,狠狠锤了他一拳:
“你小子胆子越来越肥了,居然假传圣旨!”
“这话说的,咱不是拿皇帝之位跟您换的吗?别这么小气行不行?”
跟在两人身后的姬传东难得开心的笑了,老陶这个兄弟,最喜欢蹬鼻子上脸,不过这一仗,确实打的漂亮,把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儿用到了极致!
皇城的禁军要是见到这位冷面上级眉开眼笑,一定会惊掉下巴。
短暂停留,听完了陶甘城的作战计划后,绵延的车队随皇驾一同回朝。
眼看皇城在望,难得放晴的天突然乌云压阵,继而大雪不止。
“停!”
姬传东如临大敌,举起拳头勒令车队停下,身旁的传令官迅速吹响防御的哨音。
安坐车中的赵无镶已经感知到了危险,掀起厚重的车帘:
“你终于来了,庞上国。”
一个人漫步走来,将韩国的风雪带临此间。
他没说任何话,但整个军队都感受到了那种如入无之境压迫,赵无镶也不例外。
姬传东已经策马上前,利刃在握。
“赵无镶,你可知天外有天?”
老者衣着红鲤满身袍,在车队前方驻足。身上未有半片雪落,神采奕奕。他平静的注视着这支队伍,缓慢伸出苍老的手掌,然后握紧。
忽而所有人都呼吸急促起来,连马都开始粗重的喘气,仿佛有无数只手扼住了生命的咽喉,随时可以送他们去地狱。
就连姬传东也无法抽刀,只是凭着修为勉力支撑,眼中有震骇,却无惧意。
这难道就是,圣人之威?!!!
不顾撕裂感的疼痛,姬传东翻下马迎难而上。
可,举步维艰,脚深陷在雪中如被冻住,每一步都要耗尽所有的力气。强者交手的欲望,对武道巅峰的渴望,驱使着他勉力向前。
老人就站在那里,好似当年纵横天下的精气神重新注满。他没有理会那个已经遭受重创的禁军统领,而是望向皇驾,手又用了几分力,那位不可一世的赵皇便伏在銮驾上大口吐血,却固执的冷笑:
“不知,又如何?!”
“那便该死。”
就在庞眉翁准备取了赵无镶性命之时,姬传东却突然暴喝一声急速后掠退至銮驾旁。原先运送的赵国阵亡将士的马车上飞起一道道身影。
面对这样的恐怖武者,士兵再多也留他不住。
如果要他死,就需要找高手来围猎。
什么样的高手?
与庞眉翁一样,追求武道巅峰的同类。
因为只有同道中人才会自相残杀,换了凡夫俗子,谁会理解高手间你死我活的乐趣呢?
武道如登山,杀之,可再攀高峰。
“好一出偷天换日,赵无镶,你以为凭他们就能活命?”
庞眉翁负手而立,环视而望,略带笑意,这一代的高手果然不少:一位洞天境初期,一位乾坤境巅峰,一位化形境中期,一位释灵境巅峰,一位造神境巅峰。
紧张的气氛刚有所缓和,所有的士兵都瞪大了眼睛,也许一生都难见如此多的高手云集。
六位强者围猎:杀圣。
但他庞鱼周只认得其中一个:
“风涛亭修好了吗?”
“放心,我会用你的骸骨镇亭。”
“哈哈哈哈哈哈,不错,看来当年没把你胆子吓破。”
“废什么话!想成圣,看能不能活着离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