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的两杯茶还有余温,怀中的初蕴却在慢慢变凉,屋子里弥漫一种苦茶味,转而又是血腥味。
我抱着已经没了生息的初蕴质问着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半晌,他放下了手中已喝不下去的茶,谈谈的扫了我一眼:“她知道的太多了,留不得。”那一眼,宛若陌生人,而这个人人身上流的,竟是和我一样的血!
“这么多年,你我不都安好得在这吗?若不是她主动嫁过来,你还能在这云淡风轻的喝茶?”她知道什么,她不就是知道我扮作你在朝堂之事吗?
自从你回来,这一个月,这府中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也像是被软禁了一样,平时连见母亲都不能。
如今,竟然杀死了初蕴?公孙凌云,你究竟要干什么?
他此时已经站了起来,来到我身旁:“我们公孙家有愧于她。她也算伴你许久,我此生不会娶妻,她永远是家中主母。”
淡淡的话语传入我耳,说的轻描淡写,理所当然。你的东西碎了,是不是这地方不会在放其他东西,就可以了?
眼前之人已经面目全非,十二年太长了,长的我都已经认不清他了。
我与他是一母同胞的双胞至亲,厉丹国公孙国公家的孩子。
出生那年,母亲难产,却来了一个算卦的先生,断定我们两个定会一凶一吉。话音刚落,他前了我降世。
那人说,先出的孩子顶了这道凶,活不过十岁,反观我,却有了道凤命。
那人劝说将哥哥九岁之后送去禅寺,13载方可保了他的性命,同样,也会磨了我的凤命。最初父亲不信,可九岁起他就连连高烧。
13载,定会过了入仕的年纪,父亲也快到了还乡的年纪。兄长一但进了禅寺,就意味着家中无子在朝十几载。
可任谁都知,国公府是一子一女。于是,对外传的便是我入了山中祈福,而现实中我扮作兄长进入了朝堂。
十四岁,因为父亲的关系,我入了朝堂。
说是幸运,那一年,我十六岁,一招说退了东辽大军。接下来又两次治水,多次觐见。17岁就已经拜为上卿。
可就在上个月,父亲突然坠马身亡。而他也提前一年回来了。对于那些我本就似信非信,最无助之时能见兄长,我自然欣喜。
可是当天他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对我说了一句:“多年未见,妹妹可还安好。”退却了我想要拥抱他的冲动。
而初蕴是我偶然间遇到的,后来嫁给我了我,也可以说是嫁给了他。她失足落水,我救她之时她便识出了我是女儿身。
成年后就有了很多人为我说媒,推辞之后又传出来了不少闲语,再来上皇上有意将琼月公主许配给我。在我手足无措,进退两难之时,她找到了我:“凌芷,你长的这么好看,你兄长自然也差不了多少。”
是呀,我俩很像,每次出去,我都是化了妆,办成他的样子,而他在山中,也都在模仿我的习性。
烛光很暗,晃动着,地上的影子一条两条的交变,我看不清他的情貌。
他却在我面前弯腰蹲下,眼神阴翳的看着我:“小妹如今已到了出嫁的年纪。前日里,睿王提亲,我以为,此为良配。”
“什么?”我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他虽在寺中多年,可我们一直都有书信往来,却不曾想,他心中对我生了怨恨,我已经碍眼了吗?一句话便将我随便指给了一个素未谋面之人吗?
还没等我说什么他便已经站起来叫来了人:“少夫人因国公身亡伤心过度,不幸犯了旧疾而卒。送小姐回去,看好她,若是她有什么闪失,你们便也随少夫人去吧!”
“啊,遵,尊命。”
我怔怔的呆在那里,听着他说的这些话,有些惊愕茫然,凉意也从脊骨漫了上来。直到他最后在我耳边的那一句,冲击着我最后一丝理智:“母亲,已被我送往禅寺安度晚年,妹妹若不希望母亲为父亲伤心过度,还是乖乖嫁到王府,当个闲散王妃的好。”
母亲!你竟然拿母亲要挟我?怪不得,几日都未见她。
我狠狠的攥着拳头,忍着泪不去看他:“换了全府的人,囚禁母亲,将我嫁人?公孙凌云,你究竟要做什么!”那话问出来时已经是颤抖的,随着那眼泪落地,这句话终是石沉大海。
他没有再说话,我被带走时,最后落眼的是他眼角的那块疤,这是六岁的时候,他为了救我留下的。
我扮作他的时候,都会在左眼角画上。每一次,都是细细描绘,这道疤痕,曾几何时就如同我的守护福一般,可如今再看,竟觉得格外的刺眼。我的兄长当初为了就我连命都可以不要,如今这又是为什么!是当时,太小了吗?
接下来,我才是被真真实实软禁了起来。直到三月服丧期满后,我被换上了一袭红色嫁衣,送到了那顶花轿前。这三个月,我貌似都在浑噩中度过,一闭眼,便是初蕴临死前模样。每天反复想的都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事。
突然的变故,让我无力已去应对。或许已经有了答案,可自己始终都不愿把他往坏的一面想。
“哥哥执意如此吗?。”
这是我这三个月以来第一次见到他。这三个月。我曾无数次要见他。从期待,到疯狂,最后是平静。而此时,从他的脸上我看不到半分喜怒。
我今天发现,他好像比我高的不只一些,即使我垫上垫子也要比他低一些。
他为我盖盖头的动作稍稍迟缓了一下,嘴角也有了动作,有些沙哑的说道:“小芷,睿王那边定会是你安居之地。”
那声小芷,让我不争气的眼睛又掉了东西出来,12年了,我又一次听到了这句话。我苦笑着看着他:“兄长年少时说过,妹妹日后的夫婿一定是让你点了头,同了意的。否则,”我哽咽了一下,在他脸上试图想捕捉我想看到的表情:“否则,就算……”
“时辰不早了。睿王还在等着。”我没有等来我想看到的,我的后半句也没有说出来。
我今日要嫁之人,是厉丹朝的六皇子,睿王齐慕白。他虽是先皇后之子,可在先皇后崩卒之后,皇上便开始不待见他。
如今,放着城中王府不住,反而在在城郊开了间别院,过着闲散日子,我也没有见过他。
可这终归是王爷娶妻,阵仗还不如纳妾。
红色的喜布挡住了我雾蒙蒙的眼睛,他着着山纹服,乌纱帽。周遭前来祝贺之人我也没有看清。
“小芷你以后要嫁人,嫁的也要是我能瞧得上的。否则就算追到海角天涯我也会把他从你身边踹开!”
“虽然我就比你早出生那么一会,那我也是你哥哥!长兄如父,你就的得听我的!”
“小芷你别哭,不就是去那寺庙吗,我又不是当和尚,又不是回不来了。你放心,十二年之后我还要回来送你出阁呢。你要等着我奥,我还要看看未来夫婿和不和我眼。若是齐毓庭那小子,也得他打的过我再说。”
哥哥,那上卿之位我又怎会同你争抢,一开始,我便要学着你的样貌,从未想过代替你。
萃南别院真的是城郊,出了城,娇帘子就被一个老妇人掀开了,说是让换上马车,说是这样可以快一些到萃南别院。
马车行驶的确实要快一些。下了车,我就一直被侍女搀扶着,我从喜布的缝隙看着外面,走过的路全是鹅卵石铺的,虽已入了秋,可这别院中却比公孙府暖和许多。
只是过于冷清些。甚至没有听到酒宴,没有祝福得声音。
我在屋子里坐了很久,直到天黑下来了,新郎官才进了屋子。听到声音的我慌忙的重新盖上盖头,坐了回去。
掀盖头的一瞬间,我也顺势抬眼——一双泪眼含笑,似有星辰闪烁。他脸庞清白,却不似女子般娇弱。没曾想,哥哥随便找的人竟然长的还不错。
下一步要做什么?我开始局促起来,手不自觉的攥着裙摆。一时间,却有些说不出话来,毕竟第一次成亲,也是第一次见新郎。是不是该说的什么缓和一下氛围呀。
想着想着眼睛又不自觉的瞟了过去,话说,这几年朝堂中也见了不少男子,却很少见过这般好看的眼睛,一眼,便温柔了时光。
顾盼流兮也莫过于此了,顾盼流兮?这泪眼,似相熟,心中打起了寒颤“顾盼辰?”——“是你!”我差异的窜了起来。
而他却顺势侧卧床上,整个一个慵懒形象,云淡风轻笑看着我:“怎么,爱妃见过本王?我平日里也不曾上过几次朝,就连朝中的公孙上卿也未曾见过本王呀!”
此话一出,我更是一惊,再一看这副样子的他,怎么都和东辽大帐的对不上呀。我缕着自己脑海中的思绪:“妾身怎会见过王爷,只是王爷这双泪眼,太像一个故人了,才会一时失了态。”
这个时候,我只能如此了,而且就算他真的是东辽太子,我此时揭穿,是有多想死。
“噢?”他起身一拽,便把我揽在怀里,这么多年的男装,有时候我竟也忘了自己还是女孩子了。
他那温润的呼吸声打在了我耳后,手附上了我得腰间。我心中竟也有了波澜,不过更多的可能是害怕。平日里总和子寒厮混,也差不多也算的上是“坐怀不乱”。而他,怎么说也是子寒的哥哥,我正在把他和东辽太子这个形象剥离,努力的把他和子寒那个没心没肺的贴在一起。
“本王这双泪眼,可是随了母后,整个帝都怕是很难找到第二双吧?难不成,在城外”我心中一紧,这家伙手上的动作亲密柔和,这话语却是句句见血。
我咬着牙,沉着眼,闷声说了一句:“是城外。”
没想到这话一出,他便一把推开了我,那脸上像是被扫了兴一样。挑了挑眉:“呵,无聊,三两句罢了。”
我被推了出来,心中也松了口气,低着头装作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王爷您是知道的,妾身自小养在禅寺,或许是古板了些。扫了您的兴真是抱歉。王爷您可有什么喜欢的?诗词字画,舞乐声器,妾身都可以去学的。”
虽然入寺庙的是哥哥,可是对外传的却是我在清修。
他先是一愣,随后便笑了起来,起身朝我走过来,手伸过要我碰的头发:“爱妃多虑了,只是今日天色已晚,爱妃还是早些歇息,明日还要进宫拜见父皇。”
我顺势后退了一步,一副寒蝉若禁的模样:“王爷也是。”
他停在半空的手也不觉得尴尬,微然收回,一身喜服走出了房门。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夜,当日“一战封侯”却退东辽大军,那东辽帐子中的人与这个“睿王”有些相像,虽然那时他带着一副面具,但这眼睛,太像了。就像他说的一样,那双泪眼,我真的就没见过第二双
说实话,那次说起来我是心虚的,虽然看上去是我说退了敌军,可事实却是我进账中的时候,就只有他一人。
就是那双泪眼,我永远忘不了,或许刚刚觉得惊艳,是因为曾经看过,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他笑着和我说着一些有的没的,正当我想要与他步入正题的时候,他却起身走了,留下了一句:“记着,这功勋是我送你的。”
我有些不知所措,看到桌子上有本册子,里面竟然写着这次会谈,我是怎样说服东辽二皇子顾盼辰退兵的。
我在帐中坐了半个时辰,一字一句熟记于心,烧了册子以后才出去。
包括给哥哥的信函中,为了减少麻烦,想着日后哥哥也不会再遇见,即使遇见估计也不会认出来。都是册子上的话,那段真实的事件,怕是只有我和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