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风听罢,脸上忽的又闪过一抹疑问的神色,道:“既然公子如此说,那便可。不过属下一直透过那帷帽观察女郎的神色……似是面无波澜,无甚喜怒,那实在不是一个国破家亡之人应有的神色。”
寂轻笑道:“那若是她时时处处都是一副寻仇的神色,岂非引人注目提早暴露?”
骊风道:“那她可不是还要戴那等帷帽面饰以示人?”
寂又笑道:“是。但她可不是那等因仇恨便迷失了心智之人。许多人寻仇之时其实都错了,自以为凭着一腔决心和热血便可成功,殊不知最妥当的方式应当是先稳住心神,明哲保身,将自己的风险降到最低,扎稳脚步,而后再厚积而薄发。”
骊风道:“所以那女郎便是如此?”
寂勾唇道:“是,但还不仅如此。她那般便是纯粹于当下而执着于目标。可她不徐不疾,有条不紊,身处如此境地竟还有闲情赏花,其心未乱,可见其纵心怀家国仇恨但心地尚有纯良在。世上竟有如此豁达之人。”
骊风道:“不知公子所说纯良何在?她曾经风靡于战场,杀戮半生。”
寂听罢无奈笑道:“那是坚守,保卫国家的一种信仰。”
骊风听罢,半天摸不着脑袋。
翌日,绮陌红楼
五更时分,云陌初醒。以往息战时她每日此时都会起身操练众兵。从今日醒来,便再也不复往常……
云陌又是一瞬的失神,旋即又恢复平静。她站起来,睁开英气袭人的双眼视向窗外。心道:此处风景倒是雅致。
鸟鸣声清新悦耳,放眼望去,有白灵,有喜鹊。树上竟还栖着雁?也是,北方已开春,雁都从南归来,想到这里,又是一阵怅惘。
唉,也罢。云陌心里叹道。
她整好衣物,戴好帷帽,旋即走出门去。
此时屋外空无一人,她在此地云游片刻,无意间望向了风满苑上的匾额,“云梦闲情”。
云陌见此,又轻轻叹道,“呵,风月。”
“哟,女郎醒了啊。”只听一个熟悉的女声,回眸望去,是心姨。
云陌点点头,道:“心姨,你也这么早你就醒了?”
只见心姨失神了片刻,道:“当年我也是为儿子科考而日日伤神,早上他便如此早就醒了,一直都是我陪着……一场变故,却让所有的一切都付之一炬了。”
云陌听罢,似有歉意道:“是云陌多嘴了,请莫怪,心姨也莫要再伤怀了。”
心姨听罢,叹息道:“你我还真是同病相怜……”默了半晌,又道:“老身今日还有事在身,恐不能作陪,女郎若闷,可四处走走。”
云陌点头致意,道:“您忙您的便是,不必顾及我。”
心姨见此,默应一声,离去。
云陌看着心姨的备用,若有所思。
而后,她便四处赏览。看尽风满苑的风月美景、飘摇浮沉后,又去了别苑。
此刻已至六更,她先朝临近的丹青苑走去,这时,已有不少文人墨客起来,在此云集,谈论风雅或政论心得。
只听一男子道:“自古以来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此间不乏有种种战争,有战争便有杀戮,不才以为,此毫无意义。倒不如天下统一,永世和平,此为真,再不分离。”
旁侧一男子道:“不知卓远兄有何见教。”
先前那男子道:“百姓生灵涂炭不计说,财源经济亦损失惨重,可见战争杀戮不过是为了那些弄权者的野心,想要多占几块地。”
一人道:“提及此,到想起几日前那南宛西昭之战,真是可笑,最后竟被那东黎一并收服。”
周遭一人又道:“那南宛女将秦芸秋杀戮半生,从无败绩,未想能有今天,居然还是被自个儿的下属背叛,果然,女人哪,终究是心软,辨不清虚实,成不了大事。”
云陌听罢,眼中闪过一丝心中略有义愤,可他们说的,似乎却不无道理。可那句“成不了大事……”让她心里感到十分不平。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云陌想道。这群人不过蜉蝣。文人?就如此清谈,不注重实际?本质也未曾看穿就不切实际的妄议?
云陌本想上去理论,思及此,还有本不应多露声色,于是便轻嗤一声,转身离去。
她此刻有些心绪不泯……走着走着又来到了夙兴苑。夙兴苑此刻悄无声息,十分寂静。此处前方只见有一座擂台。云陌恍惚间,又走上前去,一如当年在校场。
她赤手空拳,立于擂台之上。便见其飞身旋转,手袭四方,游刃有余,势如破竹,衣袂翩翩。
忽然,云陌身感周遭有一瞬劲力袭来,她侧身躲过,沉着应对。
这时,她看向了那人,似是有双十出头,只见其亦着一身素白色便服,束发缄默,往来格斗。虽是如此简约装束,却见其人气宇不凡。
云陌心道,此人气宇轩昂,虽是面色平静,给人一种傲然凌视之感,真是……像极了以前朝上那帮弄权者。此时此刻,我若尽全力势必会惹人怀疑。
想到这,云陌收了收力,多半是避,即便是攻也只用了五成功马,可对方武艺高强,云陌一个不留神便被击败。
熟料男子看向云陌,细瞅片刻,却是一模似笑非笑的神色,道:“先前未曾看清您竟是位女郎,失礼失礼。”
云陌望见她那抹神色,也不知对方是出于什么心思,道了声:“无事。”
那男子又笑道:“女郎好功夫。”
云陌淡然笑道:“啊,真是惭愧。”
男子勾唇一笑,道:“今日伤了女郎真是令在下过意不去,不知女郎可否赏在下个脸面去与在下小酌两杯。”
云陌听罢,心中一惊,他到底意欲何为?
虽是如此,云陌神色却复寻常般清冷,不咸不淡道:“公子客气了,小女无心饮酒……亦不想饮茶。”
那男子听罢,却又是笑笑,道:“那怎成,此时六更天,日头已出,云烟覆盖,此时饮酒喝茶,那才叫风雅。”
云陌秀眉一挑,道:“不必。”
那男子见此,面上却毫无愠色,笑道:“既如此,我也不叨扰女郎了。”
云陌点点头,转身离去。一场风波就此落下了帷幕。
云陌又向四处逛逛,后又回到秋风阁。
饭时,又入红楼正厅,桌上的美食佳肴,应有尽有,一应俱全。
只听旁侧一桌有人说道:“欸,据说那欣昌一事已经平息,金氏世家已被尽数伏诛。此事还是摄政王力挽狂澜才有此大快人心的结果。不然那等偷税抢劫的恶霸,真是祸害人间。”
余人随声附和道:“可不是嘛。摄政王果真是成事有为。”
又有人道:“要我说啊,那少帝资质平庸,即为三年也没多大响动,这可不比人家摄政王。”
听者听罢,无一不赞成。
云陌端见做此间众者有恃无恐,似乎说此种话语毫不避讳,看来那少帝业绩当真不好,难怪还会听信他人谗言,让虞秋寂的父亲下狱。也不知那摄政王又是怎样的一个角色?
云陌吃完饭,心事重重的回去了。
两日的光阴一闪即逝,眨眼间,已到了最后一日。
夜晚,云陌坐于秋风阁桌前思量着明日的安排,望着窗外的残月,思绪飘落到从前与画舸相知的一幕幕。
那是两国邦交,也就在两年前,他与你在宫宴上相遇,当时,只觉得话语投机,便整日一起游玩,然而,此种境况不过一月,他便要启程回去北邾。往日的纵马扬歌,肆意挥霍,终成梦……
又是一个不眠夜……
翌日醒来,云陌早早打探。半晌,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视线范围内。
“周画舸,是他。”云陌心道。赶忙上前,与他错峰相向。未曾想,舸似视若无睹般走过。
“什么……”云陌想道,一种失望愤慨涌上心头,云陌望着他的背影,大声叫到:“混小子,你上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