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言罢。芸秋毫不犹豫道:“那便佩戴面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若剔骨整容,来日在父母坟前又如何自处?还有那整日戴着一张人皮面具又算什么行径?那般苟且偷生有失我的风格。”
寂轻笑道:“女郎果真洒脱。不过吾倒想问,整日佩戴面饰与贴一张人皮面具本质上又有何区别?吾以为佩戴面饰还不如一张人皮面具来的方便。”
芸秋一脸了然道:“这怎能混为一谈?面具若戴久矣,则生于面。而面饰虽示人以暗沉,但本心尚在,我素来不是那等偏激之人,我不会因为死而复生便抛头换面,我还是我。我只想复我之仇,却不屑于名字身份俱改,竟连容貌也不能左右,每日与旁人虚与委蛇。”
寂听得入神,思忖片刻。勾唇一笑:“女郎果然满腹经纶,光明磊落。此等见解真是令寂叹服……寂受教了。”
芸秋道:“虞公子过誉了。”
寂道:“吾现下有个好去处,不知女郎可愿去那绮陌红楼……?”
芸秋道:“红楼?”
寂解释道:“此楼乃吾世家先祖所创,如今已有百年多的历史。楼设三苑,风满苑,夙兴苑,丹青苑。每苑各设七七四十九阁。”
芸秋笑道:“竟还是个百年老店?”
寂道:“女郎且听我说……其方位布局大致是先从街市向里走去,此处外楼便如寻常酒楼般。楼里隐蔽处有一后门,十分宽敞,走过去便见一座庭院,庭院又设三门,便是通往先前所说三苑。风满楼名如‘青楼’,可实为打听消息,获取情报之处,里面的众女皆为我虞家世代效忠之人……”
芸秋道:“等等,我想知道他们又是如何知晓此处能打探情报?”
寂轻笑道:“知者自知,只需带够足够的银子便可打听到他们想要的情报。若不知者,便复往常,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芸秋料到触及了这般话题,忙道:“此便不说了。那其他苑呢?”
寂见此,微微一笑,道:“夙兴苑为众人娱乐之地。设有赌坊,擂台和各类休憩室…”
芸秋闻言,十分感兴趣,道:“此倒不失为个好去处。”
寂听罢,温润一笑,道:“怕是也只有女郎这般的女子才能有此种想法。”随即又道:“最后便是丹青苑,丹青苑胜在苑里景致奇秀,墙上皆为画,画风格各异,风雅别具。集结多为高尚之士。此处可品茗作诗,赏景作画,博棋对弈……”
芸秋道:“果然别具一格,先祖真是独具匠心。”
寂道:“女郎过奖。不过这前堂酒楼,夙兴苑,丹青苑,乃至风满苑,目的主要都是为了掩人耳目,借此传递情报。”
芸秋思忖片刻,道:“我明白。那你的意思是让我在三苑又择一苑?”
寂笑道:“女郎聪慧。”
芸秋道:“依你之意,我去哪儿更为合适?”
寂道:“吾以为,去那风满苑更为合适。女郎去那既难以被来往过客轻易发现,又能探听消息……此应是当下最好的抉择,当然,若女郎担心有损清誉,也可选其他。”
芸秋权衡利弊,心道:他说的对,风满苑相对其他苑风险确实要小很多。此种境况…矫情不得。于是说道:“那便依公子所言。”
寂笑道:“女郎果然豁达通透。那事不宜迟,姑娘若现下无碍可愿前往?”
芸秋道:“无事,那塑魂丹药效甚好,现已无碍。那便走罢。”说罢欲要翻身下床。忽然,她想起一事。问道:“我的战甲是何人所脱。”
寂道:“吾的家仆婢女。”说罢用手一指床头,“此衣是先前预给舍妹的一件素衣。”芸秋看去,只见衣裙呈浅蓝色,花纹十分别致。
芸秋道:“既是要赠予令妹,我怎可横刀夺爱,况且我以往终日皆在战场,从未穿过这等正经女子的衣物。这可能有些……”
寂道:“女郎不必忧心,旁还有一件素衣,乃是师叔祖这里弟子的的一身行装。其通体素白,无其他旁缀,吾未曾穿过,稍后还得请姑娘自整发髻,盘起为好。”
芸秋看了一瞬,道:“那好,多谢。”
寂走出门去。待芸秋换好衣服,稍整青丝,也走了出去。
只见芸秋用头上原有的发髻将发束起来。眉间英气未减,目光凛然。
寂看见笑道:“女郎着此装束此发好生俊俏,众须眉亦皆要失色。”说着,手执一帷帽,给芸秋递过,道:“师叔祖这里恰好有一帷帽,既然女郎选择佩戴面饰,那便先将此戴上吧。”
芸秋两手接过,只见帷帽亦是浅白素色,戴上之后,稍整片刻,登时便见浅沙拂面。
寂浅笑道:“甚好,既如此,先走吧,之后在择其他面饰。”
芸秋答道:“好。”
寂道:“师叔祖此处在北邾城郊竹林处,此处离盛京城相距近千里,若欲速行,策马最好。师叔祖豢养千里马匹共五,我们策马去罢。”
芸秋道:“好。”她这才望向四周,果然,四面皆被竹林所围,空气十分清新,地上芳草亦香味扑鼻,不禁叹道:“北邾竟有如此清丽幽静之地。”她又环顾四周,从竹林此岸远远望去,似是有一条河。河对岸有一桃林,只见桃花灼灼绽放,恍若画卷。
寂见此,道:“城郊众处皆风景奇秀。那岸是桃花林,由于北邾春日迟来,也唯有在四月中旬才会开放,想必南宛应当早便开春了罢……啊,不,吾不是说这个意思。”
芸秋听到“南宛”二字,心猛地一突,旋即又化作平静,道:“无事,虞公子多虑了。此处景致奇雅,我从未见过如此风景秀丽之地。”
寂道:“女郎不怪便好。那我们现下便走,女郎若日后想来观赏,也可。”
芸秋道:“嗯。”于是去马棚迁出一马,飞身而上。寂亦如此。二人相继策马离去。
二人策马行了半个时辰便到达北邾盛京前。芸秋望向城门,却见未有守卫,道:“早便听闻北邾治国有方,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城门竟未有士兵,也未曾有人乱来。北邾实力鼎盛,经济飞速发展,原来也是有原因的,商人四处游走,北邾无疑是他们首选之地,又因此处法律严整,这样长此以往循环往复,才有今日的结果。”
寂微微一笑,道:“若论卫兵,在特殊情况也是会来此严守的。北邾经济确如女郎所说是如此……”寂又道:“我们便在此处下马吧。策马进成未免太引人注目,师叔祖的马辨的清方向会自己回去的。”
芸秋赞叹道:“千里马可果真是良马。”随后又翻身下马。
寂轻笑道:“你若喜欢下次可向师叔祖去讨要。”
于是,二人相继入城。
路途中,芸秋与盛京人民的‘面貌’和神色形成了鲜明对比,芸秋一袭素衣,身材高挑,帷帽遮面,看上去。平民街坊时不时看向芸秋,议论纷纷,芸秋仿佛没有看到听到一样,从容淡定。
寂笑道:“女郎好气量。”
不多时,便走至绮陌红楼。
芸秋抬头一望,只见匾额上写着“绮陌红楼”四个字,字色呈金,自成一体,别具韵味。此楼附近人山人海,瞧到里面,也看见人流如潮。
芸秋叹道:“果真繁华,不愧为‘绮陌’。”
门侧石柱两岸,刻有一副对联。上连曰“风满云梦,夙兴嬉憩,丹青泼墨,但有花攒绮簇。”,下联曰“万人空巷,来者不拒,济济一堂,唯见繁星碧空。”横批文曰“此间云陌。”
寂见此,笑道:“此对联亦是吾先祖所写。”
芸秋赞叹道:“先祖可真是颇有才情。那‘来者不拒’难道是不论贫富贵贱都能来此?这样也挺好啊。现下我们便进去罢。”
寂笑阻,道:“女郎稍带,吾想问女郎日后欲唤何名?日后既还要多有往来,此般唤‘女郎’多有不便,况日后一切还是未知,有个名字总是方便许多。”
芸秋听罢,道:“这个我倒未曾想好。”
寂轻笑道:“吾以为,先祖所篆对联横批中中‘云陌’一词便为合适。云者,陌也,此为其一。其二,便是那群星,‘唯见繁星碧空’,星光便似希冀,它在夜中闪烁,虽不足撼天,但足以憾人,这便是最弥足珍贵的。而此情此景,恰在此间云陌。吾曾看见你醒来时眼中那抹一闪而过的希冀,所以吾以为,你便如那夜空中的繁星,有着无限希望,望你莫要沉浸过去,你要做到足以憾人便即为成功。”
芸秋有一瞬的愣神,随后又笑笑道:“公子真是心性纯良。不瞒你说,我自幼也喜欢看夜空,而我喜欢的,恰是那群星间的月亮,我曾喜欢众星捧月,被人拥护之感。可这倒又是一次蜕变,忽然觉得你所言理。虽然此时,我还无力去实现心中所想,但我会一如那繁星,希望永不泯灭,直到我撼动人世的那一天。彼时……在争取憾天。”
寂听罢失笑道:“可。那便去竭力实现。那么……云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