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罗宾把自己的名字改为鲍尔·塞尔林,打扮成一位身世显赫的俄国贵族青年。
尽管他说的俄语并不怎么流畅生动,只达到简简单单的读、写和进行一般情景对话的能力,然而却毫不妨碍他在上层社会的活动。
在那时,俄国王室贵族及上流社会有身份的人们,都是用法语在家里交流谈笑。特别是那些在社交界中颇具名望的人士,大部分也用法语作为交流的工具。人们以会讲法语为荣,认为一个会讲法语的人才是才学渊博,且受过良好的教育的人士。由于这个原因,化身为俄国贵族青年的罗宾,才没有暴露行踪。
塞尔林公爵居住在巴黎市郊的一幢高贵典雅、富丽堂皇的别墅里。照顾罗宾生活起居的人正是从他孩童时期就一直对他疼爱有加、关怀备至而且又忠心耿耿的奶妈比克娣娃。此外,罗宾的身边还有两个贴身随从,一位是他的专职司机·保克哈布;另一位是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仆,他的名字叫彼特。
独身而又风流倜傥的塞尔林公爵,是巴黎社交界中众人仰慕的人物,而且还成了众多年轻女士所追慕的英雄偶像。塞尔林公爵无论到哪里,都能引起别人关注的,人们都争相地与之结交。
年少的塞尔林公爵,面色红润,器宇轩昂,倜傥风流。他那高挺的鼻梁下蓄着棕色的短须。他那单眼镜片后面的湛蓝的大眼睛,时时闪动着温柔迷人的神采,那鲜润粉红的唇角不断地露出微笑。
他的身材高大结实,肩膀宽阔,肌肉结实,脊背挺拔。他是一个体格健壮的伟岸男子,他的腿挺拔修长,不管站立或行走,都毫无缺陷。他这架魁梧强壮的身躯即使裹在剪裁巧妙的衣服里面,同样能够看出经常运动所达到的效果。
1914年的4月,塞尔林公爵正坐在巴黎的夏克耶大剧院中津津有味地欣赏着一出舞台戏剧。
此为世界著名的俄国芭蕾舞蹈团的巡回公演,因而戏院里人流蹿动,台下座无虚席。
在二楼正面的贵宾席上是法国总统巴利艾同受总统邀请而来的塞尔维亚的国王及年轻的皇储。
塞尔维亚是巴尔干半岛上的一个小王国。一战结束以后,它与另外几个小国联合为南斯拉夫共和国。
这个故事发生在一战序幕拉开前夕。
年轻的塞尔维亚皇储同古老的皇家后代相同,有一张优雅高贵、清秀而庄严的脸庞。令人诧异的是,他的神情阴沉忧郁,好像脸上蒙着一层灰,美丽的褐色眼珠也暗淡无光。
王子全神贯注地观赏着舞台上精彩纷呈的芭蕾舞剧,可实际,他似乎正被其他的事情困扰着思绪。
“这位王子才二十五六岁左右的样子,年轻潇洒、身体健壮,为何他看上去却闷闷不乐呢?就连法国总统巴利艾和他交谈的时候,王子好像也是强颜欢笑,硬装出笑脸应付总统的话。唉,可能他正在为什么事而担心牵挂,故而才那么忧郁的。”
罗宾心中思索。
恰似罗宾推断的那样,这位年轻潇洒的塞尔维亚皇储,不久成了这个故事中发生的一场悲剧的主人公。
虽然,此时的罗宾还不知道将发生什么,但他却非常担心面前这个神情恍惚的王子。
一幕演完了,观众席欢声雷动。
罗宾抬起手看手表,快要5点钟了。虽然还有一幕戏,然而罗宾还是起身离开座位,去服务台处领走了他的大衣、帽子和手杖。
天渐渐黑了下来。剧院前面的广场上,路灯陆续地亮了,看上去似乎非常的美丽、安详。在巴黎,春天的太阳总是早早地落到地平线下面去了。
罗宾跨进了停放在停车场上的高贵华丽的汽车里。
“保克哈布,不要直接回别墅去了,绕路走吧!”
“要绕道?”
保克哈布手握着方向盘,如此反问塞尔林公爵。
“对。刚才,我看了一出特别好看的芭蕾舞剧,心情激动不已,我想让大脑安静一会儿。”
“半路上,需要吃点什么吗?”
“不用了,等我回到别墅以后,再说吧!”
罗宾仰身靠在软绵绵的椅背上,闭上了眼睛,精彩纷呈的芭蕾舞的剧情一幕幕在脑海之中浮现……
保克哈布开车上了僻静的道路,慢慢开车驶过了塞纳河的河畔,跨越大桥,直向郊外奔去。
这此刻,夜黑沉沉的,车子前进了约摸一个小时。
罗宾抬头向窗外望去,宽敞的大街上空无一人,偶尔有一两辆汽车一闪而过,顷刻之后又立即恢复了平静。
路灯孤零零地站在路边静寂的深夜里,柔柔地闪着淡黄的光。
“到了何地?”
“济若里街的一角。这里是高级住宅区,因而街上压根儿没有人。”
此条道路两旁遍植着七叶树,绿莹莹的叶子跳跃在枝头,稚嫩可爱。
罗宾坐着的高级汽车无声无息地向前滑行,慢慢地回到了别墅里面。
大树一棵一棵向身后退去。正沉浸在夜景之中的罗宾猛然将身子挺直了,盯住了窗外。
在估计20米远的前方,罗宾猛然发现在两边人行道的大树背后,一个黑黝黝的影子躲在那儿东张西望。
这个人把身子躲在七叶树后,偷偷看着前方,突然又跑到另一棵树后,藏了起来。
“保克哈布,你发现了七叶树后站着的那个人了吗?”
“我发现了。左边的树荫下面也有一个人,你看……就在那边。”
保克哈布用头示意。
“有人在监视我们。将车灯熄灭,别让他们看到车子,我们反过来跟踪、监视这两个神秘人物。”
保克哈布将车灯灭掉了。
高贵华丽的汽车好像一只巨大的甲壳虫趴在路边的人行道上,他们要瞧瞧这两个黑影子究竟要玩什么花样。猛地,罗宾看到离左边那个男人约50米的前方,急急走来了一个垂着脑袋的女子。
这个身材苗条修长的女性行色匆匆,好像在赶路。一个孤身女子独自踯躅在冷冷清清地街道之上,实在是太危险了。
猛地,她发觉周围的环境异常可怕,她扭过头去,拔腿就向前方狂奔。
道路左边的男子马上追了上去,而另一个人也立刻急速地横穿车道跑过来。这两个人身材高大,毫不费力就将那个女子阻挡住了。那女子极力地挣扎,企图摆脱这两个人,但是那一切都是无用的,最后无力地呻吟着。
保克哈布一用劲踩足了油门,把轿车驶到了人行道的旁边,罗宾猛地就从车里跃出来。其中一个壮汉子看到罗宾冲出来,立刻就向罗宾扑过去……
罗宾伸手擒住了这个汉子的一只手,又一低腰,使了一个过肩摔,把这个人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另一个汉子觉察形势对自己不利,于是松开掌中的女子的手,凶神恶煞地向罗宾冲过来。罗宾看准了这个人的咽喉,用了一招空手道的招数,干脆麻利地将这个冲上来的汉子打倒在地。
罗宾拍拍双手,又将弄皱了的衣服理好,接着把那个惊吓得瑟瑟发抖的女子抱进车内。
汽车一溜烟儿地开走了,仅留下了那两个狼狈的家伙躺在地上。
“不用怕,你安静一会儿吧!”
罗宾用温柔郑重的话语对那个落魄女子说道。
“这,实在谢谢你了!”
一头丰满光滑金色长发的女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她的脸色惨白,不停地抖动着嘴唇,眼睛噙满泪水地盯着面前高大英俊的罗宾。
女子的短披肩从肩膀上滑了下来,一串晶莹剔透的钻石项链露了出来。在她那丝制的晚礼服的胸口之上,插着一朵纯洁的秋牡丹。花儿滑落在座位下面,女郎竟一点儿也没有发现。
罗宾从座位下拾起了花儿,轻轻放在了自己旁边的位子上,然后殷勤地给女子披上披肩。
女子的年龄大概是二十五六岁左右,雪白的面庞精致细腻,而金色的长发也散发着非同寻常的魅力。她手里还握着一个手提包和一张夏克耶大剧院芭蕾舞剧公演的节目单。
“哦,她竟然也是去看俄国的芭蕾舞公演的!”
罗宾上下看了一下这个女子。
她紧闭着双眼,悠悠地呼吸着深沉的气息。因为刚才那起突发事件的惊吓,她的心脏仍在怦怦直跳。
“你也是去夏克耶剧院看演出的吗?恰巧,我也刚刚从那儿回来。”
罗宾用高兴的语气和她说话,想让她振奋精神。
“是的,看了一半,我就出来了,我还要到别处去。没想到耽误了这么长时间,刚才那种事……真是太可怕了!”
“还好,并没有什么可怕的意外事件发生!”
“很庆幸你救了我。”
“我送你回家,好吗?你住在哪儿呢?”
“谢谢,不用了。”
不知为什么,女郎脸上显出一种惊恐的神色,慌忙推辞了。
“一个女子独自行走太危险了!万一再碰到这些无聊的人的纠缠,那如何是好?我看,还是让我把你送回去好了。”
女郎好像并不大乐意接受罗宾的好意,轻声说道:
“真是太谢谢你了,我住在山特若地区的安信街上。”
“保克哈布,你听清了吗?”
“是的,知道了,那儿并不太远。”
“那么,我们走吧!”
“你对刚才攻击你的那两个壮汉子有印象吗?”
“一点儿也没有……”
“那么,刚才,你看清他们的模样了吗?”
“没有,因为我都要被他们吓昏了!”
“哦,我知道,难怪你记不清他们的模样呢!”
罗宾接着对女人说:
“你的头发太乱了。”
“是吗?对不起,我要整理一下头发。”
女子边说边从手提皮包里拿出了一面镜子。
“我帮你拿镜子吧?嗯……我应该称呼你太太还是小姐?”
“哦,请称呼我班思小姐好了。”
女郎柔声说出了她的芳名。
“我是塞尔林公爵,我的名字是鲍尔·塞尔林。”
班思小姐听到面前这个人自称为塞尔林公爵,她非常阴谋惊讶,眼睛瞪得又大又圆。
“啊?你就是来自俄国的公爵……”
女郎好像诚惶诚恐,面部表情流露出十分不自然的神情。
此时,罗宾的心里情不自禁地起了疑虑,这个女子到底是什么来由呢?但是,罗宾只是在心里暗暗思考,表面没有露出任何疑色。
真是奇怪了!穿着晚礼服的小姐,居然没有搭乘汽车,独身一人在幽深漆黑的长街上行走。
“她的神情十分惶惑不安,连家庭住址也不想对我说。她好像并不是因为遭受恶人的攻击而失魂落魄。唉……或许她有自己的理由吧!”
罗宾镇定地思考着。他那炯炯的双眼仔细看着面前这个小姐,他觉得这个女子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罗宾一直盯着这个女子的脸,而女郎好像在尽量躲避他那深不可测的眼神。她始终一直在专心致志地低头梳理乱糟糟的头发。她那镶嵌在手镯上的钻石冷冷地闪着光芒。
不久,安信街的一座府宅前停下了一辆汽车。
“是在这儿吗?”
“对,就在这里,再一次地感谢您,公爵!”
罗宾扶着班思走下车,便伸手去按门铃,响了一会儿,却没有一个人出来给他们开门。
“仆人们今天休息,所以家里一个人也没有。”
班思小姐从皮包里拿出了钥匙打开门,扭过头来又对罗宾再一次表示谢意,然后转身走了进去。
大门又缓缓地关闭了。没有人出来迎接班思小姐,周围十分寂静,那么大的府宅悄无声息地屹立在寒星点点的夜幕之下……
罗宾向四周看了看,而后回到了停车的地方。
罗宾回到了车里面,却看到座位上落着一张卡片,他拿起一看,是倍侬·哥雷休夫人准备在4月24日举办晚会的邀请帖。罗宾心想:这一定是班思小姐刚才掏镜子的时候丢落的,而她又没有看见。
所谓“倍侬”,指的就是那些男爵的夫人或被赐予男爵封号的,或者领事的贵妇。此位倍依·哥雷休夫人是哥雷休男爵的遗眷,她是巴黎上层社交界中极有声望的人物。罗宾听说过她的家位于布列街,那是一个华贵典雅的高级住宅。
“咦。今天就是4月24日啊!一般来说,晚会应该持续到黎明才对呀!保克哈布,去位于布列街的倍依·哥雷休夫人的府上。”
“好吧。”
汽车穿过塞纳河岸,向布列街直奔而去。
“班思小姐今晚是否参加宴会呢?可能她被坏蛋吓坏了。假如她能来的话,我一定要还给她这朵白牡丹,看看她有何反应。大概能探探她的口吻,揭开她的真面目也说不定呢!”
罗宾瞅了一眼别在自己衣襟上纯白的牡丹花,独自盘算着。
事实上,罗宾也仅仅想了解神秘美丽的班思小姐的真实身份罢了,并没有其他的目的。然而,他绝对没有预料到的是——自己将会被卷入一场扑朔迷离、纷繁复杂的国际大阴谋的巨浪里。
“保克哈布,你不用等我了,可能我会走得晚一些,你先回去吧!”
“那好!”
罗宾张开双腿,打起精神向着正面大门的石头台阶走去。
“非常欢迎!麻烦您在这里签上您的大名。”
身着黑色礼服的仆人,彬彬有礼地把盛着签名簿及金笔的正方形银制托盘捧至罗宾面前。
“哦,谢谢,我刚刚已经签过名字了。我出来是去车子里去取香烟的。”
“很好,请您到里面去吧!”
罗宾从容不迫地步入高贵华丽的大厅之中。在吊灯照耀之下,一对对绅士与贵妇人正在跳舞;有一部分则站在旁边喝着香槟,小声交谈着。
贵妇们一个个打扮时髦,颈上的项链、手腕上的手镯和头上镶钻石的发饰,同熠熠的灯光相辉映,灿烂夺目。那些香槟酒的杯子也闪闪发光。
倍侬·哥雷休夫人正站在壁炉的前面,满面春风地与五六位嘉宾高谈阔论。她确实是一位温柔可人、高贵优雅的妇人,是上层社会关注的焦点。
罗宾由于没有在被邀请的来宾之列。他担心被倍依·哥雷休夫人发现,因而连忙挤在人群之中。罗宾四下里寻找,但是令他万分失望的是,他并没有见到金发碧眼、美丽迷人的班思小姐。
“她没有来赴宴。遇上如此可怕的事情,也怪不得她不来参加晚会。可能她喝了一些镇定剂,早已上床睡着了,也许她正在睡梦之中呢!”
罗宾深感所望,失落至极了。
他踱进了大厅里的酒吧间,向侍者要了一杯香槟酒。
正在此时,一位打扮入时、妖冶迷人的褐色头发的女士向罗宾走了过来,好像要与他搭句闲话。
罗宾替此位美丽的褐发美人要了一杯香槟酒。
“十分感谢,先生。”
女子轻启朱唇莹莹细语,与罗宾打了一声招呼,便上前拿过了酒杯。
这位女士说着一口流利标准的法语。然而,还是能够听出来,她的话语里略带一些外国口音。
罗宾心里独自盘算:
“她究竟是哪国人呢?”
罗宾举着酒杯,褐发美人也同样向罗宾举起了酒杯致敬。双方将杯子清脆地碰在了一块儿,于是两人都面含笑容,把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小姐,我能够请您跳一支舞吗?”
罗宾优雅有礼地问她。
女士特别干脆地微笑着说:
“哦,当然可以……可是,我似乎不太会跳舞啊!”
她的嗓音特别甜美、绵软,如莺歌燕语,罗宾被她极力地吸引住了。
“她是俄国人吗?还是波兰人?或者是匈牙利人?”
他们两个人携手共入舞池。罗宾一边挪动着舞步,一边扫视着周围的人群,搜寻那个满头金发的班思小姐。
罗宾的舞伴——那个褐发美人,若有所思地注视着罗宾衣襟上的白牡丹花出神。可能她发现了罗宾佩戴着这朵花,因而才寻找时机与罗宾搭讪的。
罗宾急切地要寻找班思小姐,因而根本无暇注意身旁舞伴的举动,也就毫没察觉那位女士正在偷看他的牡丹花。
“真是对不起,我有点累了,似乎想呕吐……”
女郎捂住胸口,痛苦地对罗宾抱歉地说。
“哦?也许是大厅里的空气太杂乱了吧!走,我们到庭院里去呼吸新鲜的凉风吧,也许你会好一点。”
罗宾用一只手轻轻地搁在女士的背上,用另一只手扶住她,一步步地从跳舞的人们中间挤了出来。
他们穿过阳台,来到院子里。女郎在蓊蓊郁郁的大树下面深深地吸着新鲜的凉气。
罗宾依旧想知道班思小姐有没有来参加晚会,所以他不住地把头扭向大厅的那一面。
大厅里热闹非凡,嘉宾们都在兴致勃勃地极力欢娱呢!
趁罗宾心不在焉的当口,这个褐发女郎猛地偷偷地把一个银制的小口哨取出来,放进口中轻吹几下。
一阵细长的哨声刺破了黑沉沉的春夜。
罗宾猛地扭过了头,猛地,从附近的树丛中跃出了两个头罩黑纱的男子,用枪支抵在了罗宾的胸膛上。
女郎对其中一个蒙面汉子耳语几句,说的都是罗宾听不明白的外语。两个蒙面人把枪口顶着罗宾的太阳穴,挟持他走到院子中间。那儿有一小扇门。
“快点!”
一个年轻汉子命令道。
他的嗓音低沉沙哑而且粗俗不堪,极不流利的法语之中掺合着匈牙利人的口音。
门口有一辆汽车正等着他们。其中蒙面汉子把罗宾推到后座之上,接着挨着罗宾坐下,用枪口顶紧了罗宾的腹部;而另一个汉子跨上驾驶位子上,双手紧握着方向盘,起车子发动。
汽车的窗子被厚重的窗帘罩住,外面的景物一点儿也看不着。
坐在前面的蒙面人是个矮个子男人;而挨着罗宾的男子,却是一位身材健壮、高大结实的大块头。
罗宾把头仰在座位靠背上,双腿叠交伸在那儿,闭目养神,竟看不出丝毫紧张。
不久,汽车被那个小个子开着过了桥。
“这在塞纳河上吧?如此说来这应当是亚利萨达桥。”
罗宾想要从车窗的缝隙看看外面的情况,可旁边的壮汉子用手摁住了罗宾的肩头,用德语粗鲁地说:
“小心,别动!”
车子开始抖动颠簸起来。罗宾听见了汽车轮胎把小石子弹起、压碎的声音,才知道他们已经把他带到郊外来了。
汽车行驶在没有铺设柏油路的崎岖不平的道上。
“到底要我们干什么?”
“可能今晚,我就要在某个地方的阴暗潮湿的地下室,也许是一个不为人知的地窖里面过夜了!别想如此多了,反正接下去的事情会很有意思的,静观事态的发展再想解决的办法吧!”
当罗宾正在暗自揣度时,汽车却料想不到地停下来了。
那个开车的矮个男子从车上下来,随后,罗宾听到了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那是打开铁门的声音。
汽车又开动了,在铺满沙砾的地面上驶过。约摸行驶了20米左右的距离,蒙面男子又用枪顶紧了罗宾:
“快,下去!”
罗宾下车来,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陈旧的石头建造的房屋。在院子里面几棵参天大树傲首挺立。沙砾铺设的路面被闪烁的星光映射得惨白。
押着罗宾的大个子取出钥匙来,将正面玄关的大门打开了;矮个子男人将车子停在车库之中。
大块头用枪口对着罗宾,用法语喊道:
“快,进去!”
他法语说得异常生硬。
罗宾被关押在大厅的一个屋子里面。
这是一间非常宽敞的图书室,两盏大油灯照亮了整个房间。书橱里摆满了各种精装的书本。
罗宾优优闲闲坐在安乐椅里面,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蒙面男子分立于罗宾的左右两边,手持武器监视着他,时时投来凶残、尖利的目光。
“这到底为什么?你们想怎么做?我是俄国来的塞尔林公爵。你们在我的面前蒙着脸孔,手持凶器,你们是否有点太失礼了?”
罗宾讥笑着道。
那两个人默默地坐了下来,缓缓地伸手拉下面罩来。
他们两个人的脸上布满胡须,样子异常粗俗。从手腕到手指上面,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浓浓的毛发。他们肌肉发达粗野的样子,看上去十分像做工的人或者是俄国的农夫。唯一与他们的身份不相衬,是他们都身着庄重的晚礼服,让人感到异常滑稽可笑。
“哼,这两个家伙是为了混进晚会之中才化装成绅士的模样的,而且他们受了那个褐发女人的吩咐,居然趁我不注意绑架了我。好啊,我倒要见识见识他们的伎俩,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罗宾叼起一支哈瓦那雪茄,并且自自在在地点燃了它。
“喂,告诉我,我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走?”
罗宾又问。
可是这两个蒙面汉子却置若罔闻,沉默不语,一动也不动地监视着他。
罗宾无所事事地双眼瞪着天花板,吐出了几口烟。
屋里异常沉闷。
罗宾抬腕看了看手表,已经快到凌晨1点钟了。罗宾把桌上的烟灰缸拉过来,放到自己面前,弹掉了烟灰,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只有静悄悄的一片!
除了他们三个人,整个府宅里好像就没有别人了。
“能看看书吗?”
罗宾站起身来,从书橱里顺手抽出了一本厚重的书,坐回了他的位子,着手埋头阅读。
那两个蒙面人一直站在罗宾的附近,好像至死也不准备离开半步似的。时间在沉郁的气氛中渐渐流逝了,有时能听见罗宾翻动书页的声音。屋子里静得都快能听见呼吸声……
整个夜晚平淡无奇地度过去了。
最后,大块头和矮个子男子禁受不住了,困得打起瞌睡来了。罗宾时不时地偷偷望他们几眼,又极快地将自己的目光收到面前的书本之上。
这时,罗宾微微地听见了汽车贴近的响声,接着,那扇铁门又“吱吱呀呀”地被打开了。
猛地,“砰”的一声骇人的枪声,刺破了空旷而幽深的长夜。
那两个绑架了罗宾的蒙面人猛然从睡梦之中惊醒,用手背抹抹双眼,接着操着一口让罗宾莫名其妙的话语嘀嘀嘟嘟一番。
立刻,矮个子男人飞快地向门外冲去。
大块头汉子坐在椅子上转过身,对跑到门口的伙伴大声喊道:
“喂,你小心!”
罗宾迅猛无比,抓住时机挺起了身体,用厚重的书背极力地向大块头汉子的后脑勺敲过去。
“哎——”
这一击,正中那男人的要害,大块头昏死于地。
罗宾夺过了他手中紧握的手枪,急速地冲出了图书室,穿过大门口,又从玄关直向门外冲去。
罗宾呼吸急促,放慢脚步,停了下来。
铁门半掩着,一部大型的高级轿车在沙砾路上停放着,透过车灯,罗宾发现三条黑黑的影子。其中之一,就是从图书室里冲出去的矮个子男人;其他两个人,罗宾是从未见过的。
“啊……那个女人……”
罗宾吃惊地睁大了双眼,由于他看见那个褐发美女也夹杂在他们几个中间。她正用不纯正的法语对那三个男子吩咐着什么,叽里咕噜地把话讲得飞快。
罗宾用手握紧了手枪,把脚步放轻,悄悄向前移动,想绕到他们几个的身后。
猛地,玄关的大门被人撞开了,有个人大声喊着跑了过来。
虽然,罗宾听不清楚他的话,但他知道,这个大喊大叫的男子,正是刚才被他击昏过去的大块头汉子。他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快速跑到玄关之处,对他的同伙大叫:“罗宾跑掉了!”
褐发美女听说,气势汹汹地带着这个人从玄关处向屋子里跑去,那三个爪牙紧跟其后。
见此情景,罗宾把身子弓下,急速跑到了轿车那边。汽车的还发动着。罗宾跳上了驾驶座,轻轻地扭转了车头,向门外驶去。新款的豪华跑车,一溜烟在黑暗里消失了。
罗宾心中不安地扭过头向后看去,幸好无人跟踪。
罗宾方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高兴地开着车前进。
车子缓缓地驶入了深夜之中的巴黎市区,并从亚利萨达桥上穿过,沿着七叶树遍植的道路前行。
“哟!”
猛地,从罗宾背后传来痛苦不堪的呻吟声,罗宾大吃一惊!
他迅速扭头向后看去。只见一个陌生的男子正用吃奶的力气地想从后座上支撑起身体。他脸上的肌肉猛烈抽动、扭曲着,他还把抖索的双手向罗宾伸去……
“请……你……我……”
“你到底是什么人?”
罗宾一边观察着前方的动静,一边侧过脸大吼道。
猛地,那男子的身子颤抖着晃了几晃,“砰!”地一声脸朝下倒下了。
罗宾立刻把车子贴着路边停下来,打开了车门。
座垫上浸满了鲜红的血液。罗宾把手探向那个人的鼻子,可他一点气息也没有了。
罗宾猛地想起了方才的枪声。
“嗯,我清楚了……当汽车在铁门里面停下来之后,就是这个男子正想逃跑而吃了一枪子。一定是那个褐发美女吩咐手下开枪把他打死的!”
想到这儿,罗宾打了个寒战!
“真是看不出!那么漂亮的美人,竟然是一副蛇蝎心肠!她究竟是什么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猛地之间冒出来两个稀奇古怪的女人!”
罗宾挠了挠他的脑袋,异常无奈地耸耸肩头。
罗宾借着街上的灯光,认真地搜查面前的死尸。他体态矮胖,眉毛又浓又密,还蓄着胡须,60岁左右。他身着黑色的晚礼服,衣襟上别着一朵洁白的秋牡丹花。
“啊,白牡丹!”
罗宾双眉紧锁,心中异常吃惊。
“为何他也别着一朵白色秋牡丹呢?”
罗宾下意识地垂下头去看看自己衣襟上的秋牡丹……
秋牡丹不见了!不知道何时,这朵花掉了。
“我衣襟之上的这朵秋牡丹是班思小姐搭我的车的时候跌落的,这个男子为何也佩戴着这样一朵花呢?难道和班思有关系吗?假若他们之间有某种联系,那么又会是什么呢?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呢?”
种种疑团像山雾一般盘旋纠缠在罗宾的心中。
罗宾想查明这具男尸的身份,于是就解开了死尸身上衣扣,又把死人冰冷的手放到了身后。
他那洁白的衬衣上浸透了殷红的血渍,让人心惊胆寒。罗宾立马清楚了,子弹是直接穿透了男人的胸口的,一击毙命。鲜血连白色牡丹花的花冠也染红了。
罗宾小心翼翼地检查这具男尸,希望可以发现可疑的东西。
最终,罗宾摸到了他的裤袋,搜出一个破旧的钱夹,里面放着十来张名片,上面印着几行字:
最快速、谨慎的私家侦探
艾尼·莫格焦
兄弟
巴黎·布兰米街42号
在名片的后面,还印有电话号码。
“哦,竟然是个私人侦探。”
罗宾觉得有点意外,他又接着搜索。
在死尸的衣袋里还放着一串钥匙、三枚金币和一条手绢。罗宾将钥匙和一张名片放进了自己的衣袋中,接着,他又把钱夹、金币放回了原地。
罗宾正想预备站起身子来,猛地又想起了什么事情似的,把那朵沾满鲜血的秋牡丹花收入衣袋中。
“这个死人到底是艾尼,还是哥士度呢?唉,管他是谁呢?等会儿开车去他们家里看看,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
罗宾又回到汽车上,把车子发动着,开向布兰米街。
“今天真是个奇妙异常的日子!接连地发生了如此多的稀奇事!可是,为什么这对莫格焦兄弟也关联到这些事情之中了呢?并且还糊里糊涂地送了一条性命。我想,这可能与一个大阴谋有关吧……”
罗宾在灯光弥漫的巴黎市区的大道上,一边驾驶着汽车,一边陷入了对这些怪事的分析之中。
现在有三个让人难以理解的谜题摆在面前。
首先,那位妖冶的金发美女就是一个谜。尽管她自称为班思小姐,然而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不是她的真实姓名。而且,好像她也不太乐意让别人知道她的底细和她的家庭住址。位于安信街的那座房子是不是她的家,还有需要调查确认呢!我猜测,那一定是一间空房子,原因是从外表上看来,根本不像有人住在那里。
第二,在男爵夫人举办的晚会上和我共舞的那个褐发美女,和她的三个手下绝对都不是法国人。
最后,这部车上死去的这个私人侦探也是个疑点。
“这三个问题到底有什么联系呢?我一定要千方百计地查出来!”
塞纳河边的夜色非常温馨,罗宾信心百倍地微微笑了。
班思小姐身上和死去的私人侦探身上都别着一朵同样的花。他们俩人之间一定存在某种关系。
你像班思小姐聘请了私人侦探,去跟踪那个美丽的褐发女子,并用一朵白色秋牡丹作为联络信号。最后,不幸的是那位褐发美人察觉有人在监视她而把可怜的私人侦探挟持到那座旧房子里来。
正当侦探深感事情不妙,准备拔腿溜走的时候,那个褐发女子吩咐手下把他击毙。
“唉,大概正因此,我戴着白牡丹,才会被人挟持,差点送掉了性命,真是太险啦!”
在春天的长夜里,巴黎市区的街道上悄然无声,只有罗宾开着车,奔驰在宽阔的街道上。长满七叶树的人行道特别的冷清,甚至连一只沦落户外的小狗、小猫都看不到。
天空仍旧灰暗阴沉,看起来离天亮还早着呢!
罗宾盯着死尸看了很久,似乎突然间顿悟了些什么,用劲地点点他的脑袋。
他把死尸慢慢地放在路边的七叶树下,接着用手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又闭上双眼为之灵魂祈祷一番……
回到车上,罗宾向着布兰米街的方向驶去了。
“过一会儿还不清楚会有什么意外事件发生呢?”
罗宾心想。为了安全起见,他把车子停在了距42号略略远一些的地方,接着徒步走到莫格焦兄弟的住所前,按了按公寓大门外的门铃。
等了几秒钟,无人出来开门;他又按了一下门铃,还是无人。他向后退了几步,抬头向公寓里面看去。公寓里漆黑一团,也许人们这会儿正在睡梦之中呢。
罗宾第三次去按门铃,管理员才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慢腾腾地把门打开了。他一手举起手电筒,看看究竟是哪个刻薄鬼如此早就来打扰别人的美梦。
罗宾马上感到了眼睛的刺痛,他把一只手护在额前,眯缝着眼睛问:
“对不起!请问莫格焦先生住在哪个房间里?”
“二楼!”
楼层管理员没好气地答道,接着转身踉踉跄跄地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走廊里和楼梯里都没有亮灯,罗宾擦着了一根火柴,悄悄地走上了二楼,接着又划着了一根火柴,借着微亮的光芒,他费了好大劲儿找到了挂着“私人侦探莫格焦”的黄铜制的门牌。
罗宾敲了好几下门,但却无人应声。这样,他取出了从死尸上找到的钥匙。
“咔!”
他打开了门。
罗宾四下里扫视着,接着缓缓地推开了门。室内伸手不见五指,漆黑一片,而且寂然无声,好像是一间无人居住的空房子。
他又擦着了一根火柴。火柴发出了微红的细弱的光晕。
罗宾一步步地向前走着,担心碰到什么东西发出响声。
屋子很大,显得异常宽敞,有客厅、餐厅、两个寝室,还有一间非常宽大的事务室。
罗宾向四周环顾了一番,确认再没有第二个人存在。
罗宾来到侦探事务室里面,点着桌上放的蜡烛,又立刻拉拢了房里的窗帘,以免光线泄到室外。
罗宾在室内搜查了一遍,发现了壁橱上的一盒卡片。
“也许是这两个侦探近期以来所办理的案件资料吧!”
钟表的指针正指在2点25分,离天亮的时间还早。
罗宾非常细致地翻看着每一张卡片。看了大半,许多都是空白的,一个字也没有。尽管也有是出现一两张用钢笔写下的记录,大多也是些毫不重要的东西。
“如此可见,这家私人侦探事务所的生意并不怎么好。”
罗宾整理完了那些卡片,并放回盒子里面。他抬起眼睛四下环顾,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想从中找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猛地,他眼前一亮,站起身来,并将身子贴近了挂着日历的墙。
就是,在今天的日期下面,写着几个红墨水记下的字。字迹模糊潦草,好像是仓皇之间写下的——
子夜零点30分,马上去圣山姆士街的坎克斯别墅,我先到那里去了。
大概这是莫格焦兄弟中的一个留下的便条。到底是谁留下来的呢?上面记载的时间是零点30分,正当那时,那个被枪击的男子应当还活着。
如此说来,还是不能辨别清楚到底是谁写的啊!
不妨先假设,被杀死的这个男子名叫哥士度好了,这样,现在依旧活在人间的是艾尼。否则,事情就会更加扑朔迷离了,更难以理清。
“既然这对兄弟中的一个人千万火急地留了便条,要另外一个人赶到那个地方去,一定是出了什么紧迫的事情……好,我去那个地方调查一番!圣山姆士街位于尤亦里地区,人命关天,不可又丝毫耽误,我现在立刻就到圣山姆士街去。”
罗宾轻轻走出门外,将门小心地掩上,而后轻手轻脚地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楼层管理员正在呼呼大睡,鼾声如雷,一点儿也没发现罗宾。
罗宾走到街道的尽头,跨进汽车,飞驰而去。
日历上面只写着去圣山姆士街的坎克斯别墅,却未将坎克斯别墅的具体位置及门牌号码留下。
“不过问题不大。尤亦里地区地处巴黎市郊外,在那里,居住的全是些声名显赫的巴黎社会的上流人士,仅需在这些别墅当中探询一下坎克斯就行了。我相信一定能够轻而易举地找到的。”
“坎克斯”是指伯爵夫人或者是被赐予爵位的、领事的贵族妇女。
罗宾兴奋地驾驶着汽车,满怀信心地向前奔去。
4点钟了,天空已经慢慢地发白了,但整个巴黎市区依旧沉在睡梦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