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蓝天空中，开始飘起细碎小雪，崔皓站在院中收拢自己外袍往屋里走，缩到炉火旁，瞄了眼那个刚刚走进来的小厮，“消息如何啊？”
“赵大人可算是愿意搭理咱们了，没说话，只给了小的一纸条。”小厮双手递上这个折叠整齐的纸条。
崔皓拆开一看，大喜！刷的一下站起来，连忙差人，“快，快去做！”崔皓站在原地，看着那小厮离去的身影，嘴角弧度缓缓扩大，果然跟他猜想的一样，那姓郑的黄毛小子跟怀远王果然干过这些事情！
多日前，在崔皓差人去找赵大人时，这崔长行便开始注意他这没什么头脑的父亲一举一动，等候多日，可算是让他逮着了。
跟在他旁边亲信，担忧问道：“少爷，咱们这举动，无疑是卖了这柳河崔氏啊，自家窝里斗，得便宜的是别人呀。”
温文尔雅的崔长行垂眸，声音轻的要融进这细雪里，“得便宜算是轻的了，这总比整个崔氏消失来的轻松。”
“这……虽往日四大家族没了这恭河宋氏，还有太齐陆氏，皇上总不能让一家独大吧。”亲信见外面雪开始下大，将搭在手上的外袍给崔长行披上。
崔长行拨开他正欲为他披上衣服的手，就等这寒气一点点袭入他身体，“当年恩恩怨怨加在一起，皇上跟我们的隔阂还小吗，那郑氏看我们就舒坦吗。就算现在忌惮一家独大，可之后继位的皇上呢，若我们还不俯首做低，第一个就拿咱们开刀。”
“可是自古立长不立贤。”
“那又如何？你不会真以为这万人之人的位置落得到大皇子或者四皇子头上？”崔长行自嘲一笑，“牺牲几人便可堪堪保下这崔氏，还是划算的……去告诉郑以愿吧，可以准备准备了。”
亲信抿嘴，望了眼脸色不太好的公子，转身走入这雪中。
崔长行看着那越走越远的背影，烦闷的紧闭双眼，抬手捏着眉心。
“卿卿你看，吵得可真厉害。”李应毓用一方玉石长条挑开车帘，含笑看着闹哄哄的外面，“我记得那是崔、郑两家的人。主子都稳得住气，谁想这下面的人这般心浮气躁，这么冷的天，都静不下来。”
东方卿放下手里抱着的汤婆子，倾身去看，脸上依旧一片冷色，“看样子，可以去请郑大人来看看戏了。”
“你差人去请吧。对了，等郑以愿来收场了，就差人杀了那崔氏的人吧。”李应毓放下车帘，抬起双手放在嘴边，轻轻哈着热气。
外面的雪，夹着冷冽寒风，越下越大，一辆马车停在相府外面，先探出来一个摸样跟李应逢有三分相像的小脑袋瓜子，一双圆圆的眼睛好奇看着外面，“二哥，这就是嫂嫂家了吗？”
“是，也不是。”
这话听得李应飒皱眉，撅着一张红嘟嘟的小嘴道：“弟弟不聪明，哥哥你还整日给我说这些教人迷惑的话……”
李应逢走下马车，伸手将年仅十三岁的他给抱下来，沉着脸道：“你还有脸说，一读书就哭哭啼啼，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收拾你了。今日玩了后，就回去静心好好读书。不管你再怎么撒娇，我都不会搭理你。”
“我胸无点墨，也无青云之志，志向就如此了，你们还逼我干违心之事，怎么想，都是你们的不对。”李应飒蹦蹦哒哒跑到相府檐下，抖去蓝色细绒斗篷上粘着的雪，冲他二哥做鬼脸。
李应逢皱眉走过去，揪住他衣裳后领，“这话，跟我说没用，你自己去跟父皇说吧！”
脑袋想了下那严厉的父皇，李应飒忽的泄了气，没精打采跟在哥哥身后。
自打上次陆介跟着李应逢跑了后，这相府对李应逢态度竟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他若再来不仅不阻拦，还会告诉他二小姐现在身在何处。
李应飒远远就望到了一抹红色身影，但是他又怕生，只得缩在他二哥身后眼巴巴望着，张瑶星听到熟悉脚步声，眉头一皱，抱着汤婆子不耐烦转身，“你怎么又来了？”眼睛一低，又看到了贴在他身后的那个糯米团子。
这个小孩虽没见过几次，但他却印象深刻，毕竟头次见识到一看书就哭天喊地的人，实在是忘不了。
李应逢低头拍拍他弟弟脑袋，“不是想跟他说话吗？去啊。”
李应飒不好意思紧抿嘴唇，到了他跟前，害羞一笑，“嫂嫂好。”
张瑶星惊的手里汤婆子差点飞出去，“谁是你嫂嫂！”
李应飒歪头不解，父皇都赐婚了，眼前这人不是嫂嫂还有谁是？难道是她不喜欢自己吗？这样想着，他打开自己挂在腰间的小袋，从里面掏出几个圆滚滚的糖果，放在自己白嫩嫩手心上，献宝似的递到陆介跟前，“嫂嫂吃糖！”
张瑶星垂眸看那颜色独特的糖，惊的呼吸一滞，连忙抬眼去看同样脸色有些惊讶的李应逢。这东西，可不就是几月前去接宸贵妃，他被抓走时喂得毒药吗？稍微细想一下，那解药好像也长这样……
“这是糖？”张瑶星从他手心里随意捻起一颗，在眼前细看。
“是呀！是长姐特地差人给我做的。”说完，李应飒得意一笑，拿起一颗放在嘴里，吃的开心。
张瑶星也将糖放进嘴里，一愣，当时被喂毒药时，因为着急一口就吞咽下去，味儿也没尝出来，可两个月后服食的解药他可是咬开了吃的，当时还惊奇，因为他觉得这解药竟十分好吃。现在嘴里这糖的味儿，可不就是跟那解药一模一样吗！
当时那个事情，难道是长公主指使东方卿干的？！张瑶星不由得多看几眼李应逢。
李应逢此刻面上表情无异，他垂眸，摸着李应飒脑袋，“想见的也见着了，该回去了。”
“可是我还想待在这里……”李应飒撅的嘴，声音越说越小。
“不行。”
“那，那就让嫂嫂进宫去……哥哥你有办法的。”
李应逢挑眉，“那你得问问他愿不愿意。”
“嫂嫂……”李应飒当时宫宴上第一眼瞧见这嫂嫂就觉眼熟不说，还很喜欢，又黏人，跟嫂嫂才处多久啊，一点都不想走，双手搭在陆介膝盖上，晃晃他膝盖，软着声音道：“你就跟我们走嘛。”
张瑶星撇嘴，“你别喊我嫂嫂，就可以考虑考虑。”
午后回宫时，还是多带上了张瑶星。
在相府撒欢玩了好一会儿的李应飒此刻正伏在他二哥膝上睡得香，李应逢又拿了件披风给他盖着，抬眸，深深望了眼陆介。
张瑶星受不了他这种含了万千言语的眼神，快速移眼后，又移回去看着他，“你干嘛这样。”
“想明白了这一连串的事情。”
“就因为你姐为你弟做的糖？”
“嗯。”李应逢垂眸，理开贴在弟弟脸上的碎发。
“所以呢？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李应逢沉默许久，才开口道：“想让她收手，这个事情，到这里就算了了。”
张瑶星叹了口气，声音轻飘飘的，“希望，如你所愿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