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大雪组成一幅延绵不断的大帷幕从天上放下来,一面放,一面闪闪发光:万物的形象都看不清楚了,刺骨的冬风夹着雪粒铺天盖地的卷起来,这座城市笼罩在朦胧的梦境里好似陷入了一种尘封的静寂。
北新桥的天寿轩是北平有名的大茶馆,茶馆分为两个等级:大茶馆和二荤馆。大茶馆局面开阔,入门不可一眼遍及,门面自三间到五间不等,后面房屋常是六七进的,前设柜台和大灶,中为罩棚,后为过厅(俗称“腰拴”)再后为后堂,两旁侧房的单间,叫作雅座。在柜、灶间有一特殊的设备是“大搬壶”壶高五六尺,直径三尺,以红铜制成,两旁有壶嘴,悬于屋梁之下,中贮沸水,随时取用,这一设备便是大茶馆的标志。
孙奇穿着上好的棉大褂,带着黑色礼帽,阔着步子走了进去,刚落脚就颇为随意的抖落了肩上的雪粒,孙奇是廊房数一数二的大人物小二自是认识他的,上前便热情的说:“孙爷,今儿还是照常来?”孙奇轻轻摆手,说:“杨老板可在这儿?”
小二回答:“您儿是来找杨老板的?”还没等孙奇点上头,小二便做一个请的手势说:“孙爷,您儿这边请!”孙奇知道做这门子工作的都是圆滑而又聪尖的小子,便不再多说什么,随着小二进了雅间。单间的木桌上摆好了细磁盖碗,水沸茶舒,浓香扑鼻。北京人嗜花茶,在茶馆泡茶多为香片,而香片又分为大叶和小叶,北京人喜小叶。孙奇刚坐下,杨国诚便苦笑起来:“孙老板好精神,这几日我可是被那博奇斋扰的心恼啊!”
孙奇是个心气宽大的人,他扁平的脸上满是皱纹,笑起来眼角的细纹堆出了一朵花,他笑着说:“杨老板,这是茶馆要有清闲心才是。”杨国诚勉强带笑的说:“果然还是没有孙老板的这般心境啊!这不!想着孙老板来解解忧。”说着,他招手让小二上点心,没一会茶桌上便齐全起来,“红炉”做的月饼、元宵、芙蓉糕、萨其马等,还有脍炙人口的炸丸子改刀、烂肉面,蒸饺、炒面也是别具风味。
杨国诚啜了口茶说:“博奇斋那玲珑精巧的玉器倒真是神了,废石也能出奇迹,那些洋人心喜的很,说是要跟博奇斋做生意,断了我这条线。”孙奇吃过一块芙蓉糕说:“那玉匠是个奇人,只是这博奇斋一向神秘,不知老板根底不说,也不知这玉匠的底细,现今掌门的还是个半大的小子牛瓦,不过我倒是佩服这博奇斋,看人是极准的。就说那牛瓦,那小子我是认识的,出名的圆滑和善辞,唬得人,身后又是牛瓦老爹遗下的古玩渠道,这样自是水到渠成的。”杨国诚点头,又啜起了茶。
此时,去往金陵的火车上苏吟靠着窗坐着,身旁坐着楚尚华,楚尚华一身棕色的西装,外穿着黑色大衣,精致订做的皮鞋。他双腿交叠,厉色的看着对面的人,对面座着薛朗,薛朗带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手拿着报纸,穿着黑色的西装,这样看来比楚尚华低调不少。
苏吟取了围巾和帽子看了一眼薛朗,底下眸又看向楚尚华。
薛朗是个热情的人,他礼貌的对苏吟说:“苏小姐,好巧!”
楚尚华抱着双臂,默的坐在一旁,苏吟回答:
“薛先生,也去金陵?”
“是啊,我去金陵参加中华教育局改进社的年会,那天递过名片后,想着苏小姐没来找我正懊恼的时候,就碰见了苏小姐,这就叫缘分吧!”
苏吟浅笑说:“薛先生是燕京大学的老师,您的学识我当然是仰慕的,但无事不敢叨扰。”
薛朗笑着看了楚尚华一眼,便答:“苏小姐,谬赞了!”
楚尚华是认得薛朗的,那日拍卖会他还是有印象,但不知道竟然也认识苏吟,楚尚华看着苏吟的侧脸,掠过那好看的轮廓,窗外的大雪越来越大,似乎这火车就要开往秘境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