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年。
接连着几天,金陵城里风云诡谲,沉闷的平静气氛下藏着一种静悄悄的惊慌不安。许多做生意的,穿着长布衫的小市民都忧心仲仲的等待着金陵城的“大客”,他们战战兢兢,唯恐前几日晃晃荡荡来金陵的军阀心情不好来一个要命的处分。
街市上,穿着黑裤子的步兵,趾高气扬的走着,他们本该整齐的队伍零零落落,那里能算作什么治安队,简直是一群乌合之众。市边的小摊贩一见这帮“黑虎”便手忙脚乱的将摊子往后挪出一大截,巷口的茶楼里本是本城最为热闹的地方,近日来喝茶的人也寥寥无几,茶馆二楼的姑娘唱着的小调都少了几分韵味,门口坐着的小二瘪着嘴,边磕着瓜子边小声嘟囔着。那帮子“黑虎”今日没有被花巷的那老女人串掇去,大步朝着茶馆去了,小二是个人精,见来了客连忙将瓜子塞进麻布口袋,迎上去。
“诶!几位爷喝茶勒!里边儿请!”
治安小队里混着三流九等的人,他们见小二迎上来,也咧着嘴笑起来,走进里屋扯着两张桌子合成一张,大腹便便的队长率先坐了上去。几个人就着浓妆艳抹的茶社女捧上来的瓜子,先啜着茶,没过一会儿,桌面上便摆满了包饺,干丝,酥烧饼,春卷……
边桌的人见来了黑虎,都稀稀拉拉的散了,一家茶楼顿时没了客,只有黑虎们还正起兴。
“大哥!古珍斋的苏椿城恐怕是活不过今日啦。”
“听说他卖了以假乱真的高档赝品给警察厅长,昨儿就被关进去,到今天都还没个信儿。”
“诶!我听警察厅的一位大哥说,其实赝品都是幌子,听说是要来金陵的那位‘大客’酷爱玉器珠宝,警察厅长为了献殷勤,便以赝品的借口封了苏家的古珍斋。”
“古珍斋哪里算数?厅长看中的是苏家那件从不示人的镇店之宝,帝王绿的翡翠。”
“真有那般极品的翡翠?”
“那可不!听说还有人亲眼见过。”
“哎!作孽啊!”
……
治安队长不参与那些个议论,他粗圆的手指,跟着小调敲打着桌子,他眯着眼摇头晃脑的哼起来,“诸公各位,净啊静静心呀,让我末,唱一只秦淮景呀……”
第二天下午,不知从哪儿钻出来几个轻骑兵,很快的穿城而过,几只队伍沿着那些好像无人居住、死气沉沉的房子,升起一片嘈杂的口令声。
“大客来了!”只听有人喊,本城的住户,都藏在屋子里,许多只眼睛偷偷的瞧着这位“大客”。
一架洋车被夹在队伍中间,车帘遮的严严实实,缓缓的朝着警察厅去了。
大客还未到警察厅,警察厅厅长便急了,刚才有人来报,苏家兄妹卷着那些宝贝连夜跑了,他们一早便围了火车站和码头,却不见那兄妹二人。
天蒙蒙亮,货船的底仓,借着这种黎明时凄凉的光亮,人们互相打量着对方,苏吟靠在苏清河的怀里,难受的喘着气,苏吟本就身子弱,连夜的逃跑让苏吟着了凉,货船底仓又窄又黑,十几个人挤在一处,让苏吟呼吸困难。
货船载的都是穷苦人,他们几十双眼睛都盯着苏家兄妹,苏家兄妹的穿着一看便知道是有钱人家的孩子,青色的光打在那些受尽沧桑的脸上显得冷漠又无情。
苏清河紧紧的抱着妹妹,眼角的泪光闪着冷色,他轻声抚慰道:“小妹,再忍一会儿,到了山东,我们就坐火车去北平。”
苏吟蹭着苏清河的衣服,有气无力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