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儿挺肥。”上座上的那个人继续用指尖有节奏的敲打着座位扶手。
时倾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定定的望着他。
“解释一下,为什么穿白衣?”摄政王殿下继续问道。
“……”时倾还是沉默着,什么都没有说。
“呵。”那人轻呵了一声,好听的声音摩擦过舌尖从唇瓣中透出。
他停止了手上节拍的敲打,将一条腿覆盖在另一条腿上,换了个坐姿,然后望着时倾,问道:“不说话?怎么?是被本王吓着了?”
嘶……这声音,越听越像是尉迟珩本人……
时倾皱了皱眉头,很想上前几步摘下那人的面具看个究竟。
上次两人离别之际,尉迟珩表现的就很怪异;而如今,如果眼前这个摄政王殿下真的是尉迟珩的话,那他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她的样子?他到底在预谋着什么?
整个大殿安静极了,所有人都悄悄扭回头去,偷看时倾的反应。
时倾身旁的萧宴和萧绡着急的碰了碰时倾的衣衫,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拒绝回答摄政王殿下的问题。
“咳咳。”坐在主座上的皇帝看气氛不对,终于笑着开口打了圆场,“朕来介绍一下,这位是……”
皇帝刚开口,却犯了难。他发现,下方这个胆大的白衣姑娘他从来都没有见过。
“因为这是为摄政王殿下的接风洗尘宴。臣女知道在这次宴会之前,摄政王殿下刚刚带领数万领烟战士前去边境打了一场大仗。战争最终胜利,但是仍旧是以无以计数的战士们的死亡为代价的。”时倾很快的化解了皇帝的尴尬,接上了他的话。她不卑不亢的开口说道,“所以今日,不仅是为摄政王殿下庆功、接风洗尘,更是悼念数以万计的在战争中失去性命的英雄战士们。”
“啪啪啪。”
“可真是巧言善辩。”摄政王殿下的面具下,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他轻笑着鼓了鼓掌,“照你这么说,你穿白衣是对他们的悼念,在场其他人不穿白衣都是对他们的不敬了?”
“自然不是。”时倾解释道,“如果照您这样解释,就是偷换概念了。”
场上的人都暗暗吃惊。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峙摄政王殿下。
“所以……你这是在质疑本王的理解能力?”摄政王挑了挑眉,问道。
“臣女不敢。”时倾说道,“臣女的做法只代表臣女自身,不涉及他人。臣女只是觉得,我们身为贵族,那我们就该明白,正是这些在外为我们拼命的英雄给我们铸就了这样一个太平盛世。如果我们连这点最基本的感恩之心都没有,恐怕愧对百姓,愧对英雄,也愧对自己的身份与地位吧。”
这番话不无道理。
时倾身旁的萧宴就是一代女将,她听到这些,自然而然的就想起了自己的军旅生活,想起了残酷的战场上,那些战士们的牺牲场景,眼眶不禁湿润了些。
“摄政王殿下是带兵打仗的总领,臣女相信,这番话,摄政王殿下应该感触颇深。况且摄政王殿下一向仁慈宽厚,自然不会为难有着这样一颗懂得感恩的心的弱女子吧。皇上,您说是吗?”
一箭双雕。
这既将“仁慈宽厚”的帽子扣在了摄政王的头上,又将决定的皮球踢到了皇帝的脚下。
倘若摄政王殿下今天对时倾做出什么的话,不仅是有失“仁慈宽厚”,更是否认了将士们的英雄壮举。倘若皇帝不点头称是,那说明皇帝也不是一个称职合格的皇帝。
“呵。真是个巧舌如簧的丫头。”摄政王殿下低沉的声音传来,“你说的不无道理,本王理解你那颗懂得感恩的心。并且,还应该好好奖赏你一番才是。”
奖赏?
“告诉本王你的名字。本王宴会结束后,亲、自、给你送去。”摄政王殿下特意将“亲自”两个字咬的很重,声音不大不小的恰好传入每个人的耳朵中。
宴会上的其他人都心中暗暗吃惊于摄政王今日的好脾气,有更甚者,甚至已经在暗中懊悔为什么自己今日没能穿白衣了。
但是时倾却很清楚,摄政王这样一个高傲的不容他人质疑的人,方才被她反驳质疑后,现在心情只怕是极度糟糕。
因为她刚刚看到,上座上的那人,面具下的那勾魂摄魄双眼睛中一闪而过的冷意。
什么奖赏,这恐怕也是借着奖赏变相问她的名字住址,方便以后暗地解决她吧。
“臣女惶恐。您身份高贵,若亲自送来,恐怕会有辱您。”时倾淡然回答道,语气中丝毫没有听出半分“惶恐”之意。
虽然眼前这个人看上去的确有些危险,但是同样,她时倾也不是没见过大场面的。至少今日,她敢笃定,摄政王殿下一定不会动她一根毫毛的。
“呵。”
“摄政王殿下,无功不受禄。况且,如果仅仅因为臣女拥有这样一颗懂得感恩的心就接受您的奖赏的话,是不是对那些真正的为领烟做出牺牲的英雄有些不公平?”
摄政王殿下缓缓站起身来,慢慢走到时倾的座位旁,站定。
“所以呢,你想如何?”
时倾抬起头仰望着摄政王。这个角度恰好能从面具缝隙中看到他的一点面容。
高挺的鼻梁,白皙的肤色,光洁的下巴……看轮廓,这应该又是一个古代美男。
时倾也慢慢站起身来。她的身高目前只能打到面前这个人的胸膛。
“臣女不想怎样,只求摄政王殿下看在臣女一片心意的份上,对白衣一事就此放过不谈。”
言语中虽然看似尊敬,实则仔细听,时倾是把两个人放在了同等的位置上进行谈判的。
“放过不谈?”面前那人摸了摸光洁的下巴,慢慢品读着时倾的话,继而又问道,“倘若本王一定要追究呢?”
“那臣女也无话可说,毕竟,您是有话语权的。”时倾定定的望着摄政王的眼睛,回答道,“只是,臣女担心,对您不当的言论恐怕会传出去,从此,失去军心。”
毕竟时倾的白衣是对牺牲的英雄敬意的表达,如果摄政王因为一己之私而对这样一个心中充满敬意的弱女子痛下杀手的话,即使人们表面不说,暗地中也一定会传出一些对他不好的言语,久而久之,军心必乱。对于一个将帅来说,军心是最重要的。如果连军心都无法稳住,恐怕位置难保,军功难立。
摄政王殿下定然也是明白这些道理的,他没有再说话,就那样立在时倾面前,紧紧锁住她的面容。
大约过了几秒后,他蓦的弯下身子,凑到时倾耳边说道:“伶牙俐齿的小丫头,本王记住你了。没关系,我们来日方长。”
面具下的嘴角勾起,摄政王深深的看了一眼时倾,转身回到了上座。
坐在时倾身旁的萧宴深深呼了一口气。
摄政王殿下一向说一不二,如果遇到今天这种情况,一般都会直接冲着身旁的小侍卫使个眼色,小侍卫直接解决。但是没想到今天的摄政王殿下心情这么好,竟然破例询问原因,对时倾的质疑反驳也没有过于生气……
萧宴想到这里,不由得抓住了时倾的胳膊,看着她说道,“姐妹,你是真的命大。”
时倾耸耸肩。其实刚才的对峙,她也是在赌。古代不同于现代,古代地位高的人的话就是王法,但是现代却受法律制约。所以,现在坐下回过神来,仍然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