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见状跃跃欲试,正欲动手,却被云朵儿一伸胳膊拦下:“区区毛贼,何劳江兄动手!且都交给我吧,哈哈!”江湖已经看出华服公子找的帮手不过一帮草莽之辈,纵是再来十个八个,也休想伤到云朵儿一分一毫,便从善如流,拍了拍肩上的剑柄以示安慰后,就抱臂旁观起来。
云朵儿哈哈大笑,拔剑出鞘。心想:终于可以痛痛快快打一场了!山洞那一场打得太憋屈了,简直有失女侠风范。这次,一定要秋风扫落叶般干净利落。正当她在脑海里构想着该让众人分别以何种姿势倒地之时,忽听得“嘶溜溜”一阵马鸣渐响。转眼一看,五六黑骑已风驰电掣般奔至眼前!马上几人均是全身盔甲森然,不辨模样。当头一人,银盔银甲,手握一柄银色长枪,端得是英姿飒爽。
黑骑到得近前,看出共是六骑。除领头一人外,其余五骑均是上下ju以云朵儿和江湖为中心,左右一拨马头,一队变作两队,将华服公子带来的帮众冲得落花流水、东倒西歪。
云朵儿瞪大眼睛,一时目瞪口呆,继而又伤心悲愤起来。但不等她发作,稍远处观战的华服公子已抢先叫嚣起来。
“你们怎得这般放肆!知道我是谁吗?”
领头那人似乎对这问题饶有兴趣,勒转马头冲着他回道:“哦?这个还真不知道。敢问阁下是谁呢?”
“哼!本公子肖丹是冀城司法参军府上嫡长子,你们津遥刘知县我也是见过几面的。”华服公子见来人语气温和,只当他是忌惮自己背景,不由心下大定。说着说着,又将下巴抬高,手中扇子也复又摇了起来。
“嚯!我当是谁呢。司法参军,好大的官啊!”马上之人边说边拱手道,“真是失敬失敬。”
“低调低调,你们知道就好,不要在外宣扬。父亲总教我,出门在外要低调行事。”肖丹淡淡一笑,将扇子“唰”得一合,向下虚按几下,点头眯眼道,“这样,你们来得正好,帮我把这两个毛贼擒住,我一定让父亲在刘知县那里替你们美言几句。”
“哈哈!”不待马上那人答话,云朵儿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人是真傻还是装傻,连个正反话都听不出来?”
“我看是真傻。”江湖煞有介事地分析道,“应该是名字取得不好。若我所料不差,这肖公子族谱排序,到他这一辈应属一个‘贲’字。”
“哦?这是为何呢?”云朵儿一脸疑惑。
“你将辈份加在他名字中间一读便知。”
“肖——贲——丹”云朵儿一字一顿读了一遍,愣了一会终于反应过来,捂着肚子哈哈大笑不止,边笑边伸出一根纤纤玉指,指着脸色铁青的肖丹大喊,“肖贲丹……哈哈……小笨蛋……”
“你个小贱人,笑你妈个屁!”肖丹顾不上再扮潇洒,气急败坏地骂道。
云朵儿瞬间面色一寒,身形一闪便欺至肖丹身前,欲要给他一个难忘的教训。但她快,有人比她更快。等她闪至肖丹身前时,肖丹已被一杆银枪穿透了胸膛。出手的正是那骑马之人。
那人一击致命犹自未完,手臂向上一抬,不见用力便已将肖丹高高挑起。然后扭腰抡臂,将其狠狠地掼在地上。只听得“砰!”地一声,扬起阵阵烟尘。
待得尘埃落地,再看那肖公子——直摔得血肉模糊,不成人形。江湖不禁眉头轻皱。觉得这肖丹虽是嚣张跋扈了些,但实在罪不致死,更不消说落得个死无全尸。
“阁下这手段未免太过残忍了些吧?”江湖心里不快,便直言而出。
“他活该。谁让他管不住自己那张嘴,说了不该说的话。”那人边说边跳下马来,语气平淡,任谁也看不出像刚刚杀了一个人!
江湖眉头皱得更紧。一则他有些想不明白,肖丹究竟说错了哪句话才为他招来了这杀身之祸。二则他有些恼怒对方这视人命如草芥的态度。
微微动气的江湖向马上之人一拱手,道:“在下江湖,武林末学,愿领教阁下高招,还望不吝赐教。”
“哦?我要不愿赐教呢?”
“那江湖只好冒犯了。”说完,江湖主动出手,一剑刺向那人左肩。那人左肩一沉,稍一侧身便让过剑尖,左手曲指弹向剑身。江湖招未用老,从容改刺为消,剑身半转撩向那人手腕。那人脚下步伐晃动,手腕一番,仍是向着剑身曲指弹来。两人见招拆招,你来我往,眨眼间拆了十数招,却均是虚来虚往,未有一招用实。
江湖起初见对方一身盔甲,不想占其行动不便的便宜,便只用些精巧的招式对敌。但拆了十数招之后,他发现对方手上功夫甚是精妙,应对间从容不迫、犹有余力,自己以剑对掌,竟也丝毫不占上风!
江湖心下惊讶,便也知对方功夫应是在自己之上,才能这般游刃有余。索性,也就不再纠结其行动便利与否,当下全力运起浮萍身法,身形陡然加快,剑法变得既飘忽不定起来,似风起潮涌、浮沉莫测,浪与千叠、绵密不觉。
“咦?这才有点意思。”那人惊讶一声,却丝毫不见慌张,只是神情略微凝重起来,身形也跟着江湖不断加快。他身上那套盔甲似是纸糊布缝一般,丝毫体现不出重量,半点也未影响到他的闪转腾挪。
两人越打越快,但那人握枪的右手始终未动,只用一只左手应对。江湖再老成,仍不过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见此情形,心中也略生出些火气。他自知无法胜过对方,但又不愿就此认输,心中仍存着一个念头:无论如何,定要迫得那人动用右手!
越打,这个念头越执着,也越纯粹。打着打着,除了这个念头,江湖似乎忘了对手是谁,忘了这一架为何而打,忘了围观的云朵儿和五个黑骑,忘了周围的一切。这种状态,像极了平时修炼止水心法的状态。自然而然的,体内真气按照相濡以沫第二式“印月”的行气路线自行运转起来。
一直以来,江湖只将印月当成是止水心法的一部分。因为,印月的唯一作用,似乎只是让自己更加容易静心凝神,对修炼内功心法起到事半功倍之效。也因此,他对为何将其列为相濡以沫剑法中的一式,还曾觉得十分费解。眼下,他在打斗中无意间又进入“印月”的状态。忽而,他感觉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更加清晰。他无所形容那种感觉。如果非要比喻,大概就像招式名字那样,如秋宵朗夜,月印大江。一切都在月光的笼罩之下,无可遁逃;一切都被月光印照得纤毫毕露。
其实这般感觉,与他平日静坐内修时何其相似!只不过平时修炼,他将全副身心都用来内察己身,却从未想着去探查周围环境。借着“印月”,他每次修炼内功时,对体内气血搬运、真气流转等种种状态都感知得一清二楚,如在眼前。但他因无人交流比较,只当那是修炼内功心法时的自然状态,却不知这般“体察入微”之境,江湖中多少人求而不得!。此时打斗中进入“印月”状态,不由自主地由察己变为察人,这才发现了印月之式的另外一番妙用。
江湖只觉自己便是那秋宵圆月,神念所至,无所不明;气机所触,无所不清。他将神念专注到对方身上,似乎隐约能感觉到对方体内真气的强弱变动。比如此时,他便发觉对方虽是左手一指点向自己手腕太渊穴,但指尖并未存多少真气。看似凌厉,实则只是虚招!而他更多真气却是向左足而聚,应是想趁自己专心应付其左手虚招时,迅速变换身形,攻自己一个出其不意。
江湖心下留意,应对间便分三分力虚应其指,而留七分力提防其足。果不其然!那人见江湖撤剑回身,突然左脚一个蹬地,滴溜溜身形一转,便绕至江湖背后,并起双指点向其肩井穴,想要一击制住江湖。不想江湖早有防备,一剑早已自下而上斜侧侧削向其大臂。看起来,甚至比那人出招还要早些,仿佛是那人自己将胳膊凑向江湖剑锋之下一般!
“咦!”那人又是一声惊叹,而后只听“锵啷”一声脆响,两条人影瞬间分开。江湖连退五步止住身形,握剑的右手犹自隐隐有些发麻,而对面那人只是身子晃了一晃便立定不动。
一番交手,江湖虽然略逊个一二三筹(他有些摸不准对方武功到底有多高),但却异常开心。自己终于迫得对方动用了右手,还用了手中的长枪!更何况,还领悟了印月妙用,为未来的武学之路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而这时,江湖起初对对方动辄杀人的些许不忿也渐渐释放而尽。毕竟他与那姓肖的纨绔公子非亲非故,且只自己所见,其虽罪不致死,但不代表其过往所为便无取死之道。依其今时今日之行径观之,这可能性或还不小。余气渐消的江湖向对方一抱拳,道:“多谢赐教。晚辈技不如人,惭愧。”
那人却摇头道:“无需妄自菲薄。我在你这年纪,可是远远不如你的。据我生平所见,在你这般年纪便能有次修为的,只有两个人。”说着那人摘下了头盔。
江湖定睛一看,那人大约四十来岁,面膛略黑,左脸上一道寸许长的刀疤,凭添许多凶悍之气。而此刻,这张本应凶悍的脸上,正露出无尽温柔的缅怀神情。
但这神情只存一瞬,那人便面容一整,转身冲着云朵儿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