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可繁
冬天的午后，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烦躁不安的情绪。
小可抱着刚看完的碟片低着头走在空荡的校园中。
小可有着非常明亮的大眼睛，皮肤白皙，散乱的长发罩住整个身体，紧贴在黑色的毛衫上。
小可怎么也想不通那球是怎么穿过偌大的球场，然后准确无误地砸到自己的右手。只知道手中的碟片在空中划过一条美丽的弧线，然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发出尖锐的响声。
“我的《愿望树》……”小可失声惊叫。
一个男孩跑过来：“有没有看见我的篮球？”
小可抬头，直视着邪邪目光、坏坏笑容的男孩：“你的球不见了，我的树也完了！”
“树？你的树？”男孩音质纯净，眼神清澈，笑容温暖。小可很委屈地指了指地上粉身碎骨的《愿望树》。
“一个凄美的传说和两个美丽的故事？”
“你也看过？”小可的眼睛闪闪发光。
男孩点头，眼中有纯净的邪念和令人心疼的天真。
小可抬头看天空：“漫天的飞雪，汤尺那棵著名的愿望树，将军和公主的凄美故事，他们的灵魂依附在这棵树上，保佑天下有情人，树枝上无数的愿望结，阿武和Michelle合葬愿望树下，阿绅和Jean历尽千辛万苦，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唯美得令人落泪。”
“这个世界上有许许多多这样的唯美，真的！”男孩笑，露出整洁的牙齿，“我叫小天，高二（12）班，你呢？”
“小可，高一（3）班。”
这个寒假，小可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抱住暖暖的玻璃杯，玻璃杯中有五颜六色的花朵飞舞，坐在书房中那个很厚实宽大的沙发上，把自己的额头贴在玻璃杯上，眯起眼睛，全神贯注地发呆，发呆的内容是《愿望树》中的情节、人物对话、音乐。
小可喜欢那个从小愿望是当车手的阿绅，从无照驾驶到有照驾驶，每一个弯道都是一百多公里劈过去的，而当机会来临的时候，他却为了Jean而放弃。
小可永远不会忘记剧中的阿绅坐在地上，疲惫的脸，眼中暗藏着执著和坚定，话语坚强：“这个弯，我一定要劈过去，别问我为什么，就像是以前要当车手，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里，小可的眼角就起雾。
小可的书房很大，落地的玻璃窗，厚实的丝绒窗帘，红木的老地板，三个黑色的书柜，两个宽大的书桌，一台很现代气息的电脑，一张很舒服的沙发，墙上挂着的是小可自己涂鸦的树，树梢上挂着好多愿望绳。
小可喜欢这个有着深深怀旧气味的书房。
一边发呆一边微笑，寂寞快乐的样子。
书房里满满都是汤尺那棵愿望树的影子。
小可微笑，然后电话铃响，划破这个冬季下午的安然。
“小可，我是小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好吗？”小天的声音传过来，小可清楚地感觉到了心灵的悸动。
“你现在在哪里？”
“在你家门口！”
小可开门，看到小天。
小天的眼睛神采飞扬异常明媚，阳光透过树缝洒在小天的脸上，平和而安静，有许多金色的粉尘在他身边飞舞。
小可不问小天要去哪里，任由小天拉着自己的手。
路旁是高大的梧桐树，金色的叶子发出微微的叹息，阳光缕缕从树梢透过，仿佛一根一根琴弦。小可和小天走着，这些琴弦就闪烁震动，奏出无声的乐曲。
小可想：要是这能走向愿望树走向永恒的安宁的美丽的日子，那该多好，就和小天，两个人，就两个人。
天啊！小可看到了什么？小可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空旷的山野，一棵松树傲然挺立。
小可想到了汤尺那棵愿望树，小可微笑着问小天：“怎么找到的啊？”
“喜欢一个人就一定要好好的去让她快乐！”小天笑得神情暧昧。
风吹过，小可的长发散乱地飘起，深浓而张扬的样子。
“让我知道你可以坚持到什么时候？”
“永远！”小天静静地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小可，眼神深深的，沉沉的，稳稳的，定定的，柔柔的。
“永远有多远？”小可挑了挑眉毛，眯起眼睛。
“永远就是我和你之间的距离，我和你之间的距离就是这棵树！”
小可沉默，良久，说：“永远就是我和你之间的距离，我和你之间的距离就是这棵愿望树！”
小天笑，掏出两个挂件。
一个挂件是铅笔，另一个挂件是橡皮。
小天问小可：“小可，你要哪个？”
小可伸出手拿那个橡皮的挂件。
挂好，站稳，然后说：“我负责用橡皮擦去所有的不快乐，你的责任是用铅笔绘画美好的明天！”
小天点头。
“生活是一种细水长流的微笑和眼泪还有快乐和痛苦，在未来的未来的未来。我们现在还担负不起这么多，但是我们每年的今天一起来这里好不好？”
小天点头。
“今天是2月14日，记住了啊！”
小天点头。
在学校里，即使小天和小可对面碰到，他们还是会像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
小可加入了学生会，小天是学生会主席。老师要两人做自我介绍，小天和小可都煞有介事地介绍得有板有眼的，谁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愿望树，他们的铅笔和橡皮。
小可一直是个理智而独立的孩子。在学校里是个上进沉默的好学生，在家里面听爸爸妈妈的教导，每天认真地完成作业，背爸爸规定的唐诗宋词，然后睡觉。
临睡前，小可都会双手握住挂在脖子上的橡皮挂件，闭上眼睛，想像着属于小天和自己的愿望树。然后默念：晚安。最后祈祷梦中有小天，有愿望树。
小可终于明白了快乐真的可以像天使一样飞舞的，因为自己已经寄身在那棵愿望树上，因为小天已经寄身在那棵愿望树上。
寂寞的时候，小可会抱住暖暖的玻璃杯，玻璃杯中有五颜六色的花朵飞舞，坐在书房中那个很厚实宽大的沙发上，把自己的额头贴在玻璃杯上，眯起眼睛，全神贯注地发呆，发呆的内容小天的眼睛和微笑，还有那棵属于两个人的愿望树。
时光真的像手指间的细沙。
小可看着镜子中那个有着浓密黑发、清澈眼睛、温润身材、轻柔嗓音的女孩笑了。
小可喜欢自己这样令人安心的气质。
小天早已等在树下，鼻子红红的。看见小可走过来，开心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了。
小天伸出双手问小可：“小可，你要橘子还是苹果？”
小可伸手拿苹果，然后指着打了蜡的苹果说：“只有你，笑的时候才会伸出舌头，我才没这么调皮呢！”
打了蜡的橘子上有一个抿着嘴的笑容。
小天轻抚着小可的长发：“寂寞的时候就想想我，想我的时候就看看苹果。橘子代表你，苹果代表我。”
小可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天：“听说，你被保送了，是北方的一所大学，是吗？”
小天点头。
“北方的冬天应该会下好大的雪吧？”
小天点头。
“那你每年的这个时候会回来吗？”
小天点头。
小可看着这个自己深深喜欢的男孩，透过浓浓的水气。
小天走过来，紧紧地抱住小可，带着热度的嗓音宛如天籁在小可的耳边响起：“记得阿绅对Jean说的话吗？‘认定一个方向，有目标，你就不会害怕！’我的方向是你，你的目标是我！”
小可眼角的水气越积越多，终于汇成水滴。
小可许愿：“我今年的愿望是被学校保送，是北方的那所大学。然后我和小天在那儿也寻找一棵愿望树，找不到我们就种一棵愿望树！”
小天笑。
后来很长很长的日子里，小天和小可都忙着自己的事，在学校里依旧是擦肩而过。
九月，小天去了北方的大学，小可上高三。
小可回到家平静地看书做作业，书桌上有一只画着笑脸吐着舌头的苹果。
然后握着橡皮睡觉，一直到天亮。
三点一线的生活是枯燥的，但小可不这么认为，因为她心中始终有一个愿望。
得到被保送的消息小可欣喜若狂，在爸爸妈妈的反对下欣喜若狂。
三天！还有三天就是二月十四日了！
小可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小天，告诉他自己的愿望实现了。
小可抱着暖暖的玻璃杯，玻璃杯中有五颜六色的花朵飞舞，坐在书房中那个很厚实宽大的沙发上，把自己的额头贴在玻璃杯上，眯起眼睛，全神贯注地发呆，发呆的内容想像着与小天在北方的雪景里站在愿望树底下许愿。
上帝在打开一扇窗的同时会关上另一扇窗。
二月十四日七点，小可拿着跑遍了整个上海才买到的两个愿望绳等在愿望树下。
小天还没有来，小可把愿望绳甩上树梢，却总是掉下来。
小可在她和小天的愿望树下没有等到小天。
二月十四日九点，小可在医院看到医生为小天盖上白床单。
愿望绳掉在医院冰冷的地板上发出哭泣的声音。
小可感到胸口一阵剧痛，泪水在眼眶打转，小可哽咽着没让它流下来。
小可在小天的背包里找到了铅笔挂件和抿着嘴笑的橘子。
还有，一朵玫瑰，黄玫瑰。
二月十四日十二点，小可许下了二〇〇三年的愿望：
我要做个巫婆，以我的青春作为代价，变得又老又丑，但可以拥有无边的法力。
我要把小天囚禁在冬天的小屋里，小屋的外面有一棵愿望树。
我们只有橡皮和铅笔，但可以用橡皮擦去所有的不快乐，用铅笔绘画美好的明天。
我们只有橘子和苹果，但橘子代表小天爱我，苹果代表我爱小天。
我们只有漫天的大雪，但我们可以实现在雪中许愿。
“自私所以完美，因为完全拥有。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的青春和美丽来换取一生的相守。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的寂寞和孤独来换取一生的挚爱。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的自私和贪婪来换取一生的眷宠。”
闭眼，一滴眼泪飘飞在风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