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雨海工业园区附近的月光公司微波发射场，几十个巨大的抛物面天线高高的竖立在那片平坦而寂静的土地上，它们排列成一个庞大的、极有规律的矩阵图形，一个个昂首仰望天空，注视着那个挂在半空的蔚蓝色的地球。这些巨大的发射装置给这片土地带来生机，使它成为这里的一个标志性建筑。
微波发射场旁就是刚刚建成的地面能量转换站。杨柳月娥在施工总监的陪同下，在转换站地下各层细致的检查着受电线路、变能机组、微波生成器、微波输出装置。施工总监向她介绍说：“董事长，整个工程已按期完工，质量完全符合设计要求，调试结果也非常令人满意。如果地球那边也调试完毕的话，我们随时可以进行传输试验。”
“这很好，”杨柳月娥高兴地说，“我们再看一看控制层。”
在控制层几位技术人员为她作了模拟试验，巨幅显示屏演示着试验的全过程，她看了很满意。
回到地上办公区后，杨柳月娥找来她的助理，询问了与地球进行传输试验的进度安排。助理打开汉语仿生电脑，调出了“传输试验计划进度”。
“这么说，按你的这个计划，再过3个月就可以实现向地球微波输能的目标了？”月娥兴奋地问。
她的助理点点头，很肯定地说：“是的，对这个安排董事长尽可放心。我已和汉光公司沟通过，地球方面的工程，包括地球轨道微波接收子系统、地球地面能量转换系统现在已经全部完成，在地球同步轨道上建造的3个微波传送中继站已在作同步运转，他们保证在一个月之内调试完毕。这样，留给月地间进行太空微波集束传输系统试验的时间还有2个月，把各种不利因素都考虑在内，这个时间也是足够的。”
办公室的门推开了，科弗代尔拿着一束鲜花走进来。
助理迎过去问：“先生，你找谁？”
“我找你们的董事长。”科弗代尔答道。
“预约了吗？”助理又问。
“这不就是你们的董事长吗！”科弗代尔满不在乎地说，“你问问她，我还需要预约不？”
杨柳月娥接过话茬说：“助理，这位先生找我有事，试验计划我们以后再谈吧，你可以走了。”
助理刚一离开，科弗代尔就把鲜花送给月娥。他热情地说：“月娥，听说你的工程竣工了，我祝贺你！”
月娥高兴地说：“你的消息真灵通，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你怎么就知道了？”
“你想想，这项工程的进度你们随时要向土地矿产局报告，我从月盟内部局域网里一查就知道了，这有什么难的。”科弗代尔说。
“工程竣工后剩下的就是微波输能试验，我感到压力一下子减轻了许多。”月娥说。
“你真了不起，很快就要完成一项开创性的大事业。微波输能是时代的需要，我前两天看到一份材料说，地球上的石油资源已经耗尽，煤炭也用得差不多了，现在在地球的能源结构中，太阳能和风能占了近3分之1，占主体的是核能和生物能，而这核能主要是依靠我们月球的氦3能源。在大家正在为运输核能材料犯愁的时候，你就要实现微波输能产业化，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事啊！”科弗代尔不住地称赞着。
“我发现你今天格外会恭维人。”月娥虽这么说，心里还是感到美滋滋的。
“不，这不是恭维。”科弗代尔认真地说，“我这样说，绝不只是因为我在爱你，这是因为你真的干了一件令人钦佩的事。”
月娥的头渐渐低下来，脸上浮现出一片红晕。她温情地说：“以前忙于事业，顾不上去考虑自己的事，其实我也挺喜欢你的……”
科弗代尔感到喜出望外，但又不大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真有这个意思？该不是哄我的吧！”
月娥抬起头，脉脉含情地注视着科弗代尔。她终于向他伸开双臂，真情地说：“我们结婚吧！”
科弗代尔先是一愣，但他立刻就反应过来。他迅速伸开双臂，把她拦腰抱起，飞快地旋转起来。月娥紧紧楼驻他的脖子，听任他一圈又一圈的转着。
科弗代尔一边转着一边说：“我听到你的心在怦怦跳！”
月娥一边笑个不停一边说：“我感到你在气喘吁吁！”
转着转着科弗代尔感到体力不支，一个趔趄倒在了沙发上。月娥躺在沙发上笑得合不拢嘴，科弗代尔趁势抱着月娥狂吻着。
门外有人在敲门，他们急忙坐起。月娥还没来得及整理那凌乱的头发，助理就推门进来。他刚看了一眼就急忙退出，嘴里朗朗有声：“我没看到，什么也没看到。”
月娥脸一下子唰地红到脖根，她自责地说：“我怎么忘了这是在办公室呢。”
科弗代尔连连说：“对不起，对不起。”
月娥坦然地说：“这不能怪你。你先回去吧，我以后会去找你的。”
科弗代尔怕夜长梦多，他不失时机地问：“那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呢？”
“时间由你来定。”月娥说。
“那就在5月1号结婚吧。”科弗代尔快速作出决定。
“就按你说的办。”月娥爽快地说。
科弗代尔要走，忽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他说：“月娥，把你的几位朋友都请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吧。有一位梅小姐，还有一位冷江先生……”
“他现在就在月球上。”月娥说。
“那就更好了。”科弗代尔这么说着，好像又在思考着什么，“你还有一位朋友，就是那位发明波视机的吴先生，他是不是在汉光公司又搞新的研究了？”
“他早已调到军事科学院去了。”月娥随口答道。
科弗代尔很感兴趣地问：“他是不是带着他的波视机到那里继续搞研究去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月娥说罢，感到有些奇怪，“你怎么对他的研究这么关心？”
“不不不，”科弗代尔急忙说，“我只是随便问问，我的意思是请他来参加婚礼，只怕他是请不下假来。”
“我一定邀请他们，你放心好了。”
科弗代尔走后，月娥重新梳妆整理一番后，把助理叫了进来。
“你有什么事找我？”月娥问。
“汉光公司从地球那边发来函件，说他们已经提前完成调试工作，请你直接和他们商定输能试验的时间。”助理说。
“好，我知道了。”
助理出去后，月娥便给冷江凌云打电话。
“怎么，你真要和科弗代尔结婚？”冷江满是惊讶口气。
“你不同意？”月娥笑道。
“我哪有这个权力，不过，你是不是再好好考虑考虑，慎重些好。”
“他挺好的，我已考虑了很久。到时候你来喝喜酒就行。”
月娥又给梅秀挂月地看，但怎么也挂不通。一打听才知道地球上的月地看已被各国政府封存。她只好改用普通通道把他们5月1日结婚的消息分别发送给梅秀和吴毅刚。
当她从月球地面能量转换站驾直升艇返回嫦娥城时，地面上有不少车辆正沿着去往嫦娥城的高速公路行驶着，她索性也沿着这条高速路在它的上空飞行。忽然几个问题浮现在她的脑海。科弗代尔是胜利者，他是不是还在嫉妒吴毅刚和她的友谊？吴毅刚会不会怨恨科弗代尔？他的月地看没有接通，要不然就可以看到他的表情。冷江凌云和他们都不一样，但他为什么也不热情呢，这真叫人有些想不通。她意识到驾机不能分散注意力，下意识地不再去想这些问题。
2
在上海东方人类记忆研究所的一间研究室里，梅秀打开打开她的汉语仿生电脑，习惯性地首先看看信箱里有些什么新的东西。这里有一个给她的通知，说是华副所长要来检查她的科研项目进展情况。这里还有一封新收到的信件，是月娥从月球上发过来的：
梅秀：
你好！我和科弗代尔相爱多时，我们已商定在5月1日举行婚礼。如无特殊机会估计你很难来月球，我们请你一定要在网上参加我们的婚礼。
我已同时将此喜讯告知吴毅刚，并希望你能抽空去看看他。
祝你
幸福愉快！
月娥 发自月球嫦娥城
看到月娥的这封信，梅秀的内心是很复杂的。对于她而言，真有一块石头落地的感觉，这为她实现多年来追求吴毅刚的心愿铺平了道路。但她也知道事情绝没有这样简单，吴毅刚听到这消息会有什么反应呢？不用说，受打击最大的就是吴毅刚，他是不会轻易忘掉月娥的。就算月娥没有关照她，她也会去安慰他的，但究竟怎样才能抚平他那颗受到伤害的心，她一时没了主意。
华副所长推门进来时，看到梅秀一脸愁云，愣愣地坐在那里，便笑问：“我们的梅硕士，你这是怎么了？”
梅秀一惊，看到是副所长来了，才意识到刚才是自己走了神。她告诉他，吴毅刚所爱的人要和别人结婚，这对吴毅刚来说肯定是一个极大的刺激。
华副所长早在和汉光公司研究院商谈合作研究波视机的时候，就很钦佩吴博士，所以现在一听说发生了这样的事，便毫不犹豫地劝梅秀说：“你应该主动去找吴博士，好好劝导他，让他振作起来，不要因为感情上的挫折而影响到他的事业。如果没时间，我给你假。”
“好，我抽空去一趟。”梅秀说。
“这就好。”华副所长接着谈起了工作，“我想请你谈谈你的提取记忆课题的情况。”
华副所长所说的这个提取记忆课题，其实是所里人对梅秀主持的课题一种习惯上的叫法，她这个课题的全名很长，称为“关于人类脑死亡后记忆信息遗存适时提取的研究”。在此前的一年多时间里，梅秀和她的同事们已经攻克了一个个难关，找到了脑电波信号与记忆内容的对应关系。
梅秀胸有成竹地说：“最近两个月我们提取记忆的研究又有了很大进展。在先前的基础上，现在我们又找出了大脑上各种微妙的有机化学反应结果与所采集到的千差万别的脑电波微弱信号之间的关系。请你到这边来看……”
梅秀把华副所长领到另一间研究室，请他看挂在墙上的几幅彩色对应关系图，又请他看几位研究人员在电脑上演示如何把大脑上各种微妙的有机化学反应结果转化成可读的记忆内容。
“现在，我们离完成课题只差一步，”梅秀兴奋地说，“只要设法检测出脑死亡者大脑上各种微妙的有机化学反应结果，就可推导出他所遗留的记忆的内容。”
华副所长显得很高兴，他对大家说：“对于你们已经取得的阶段性成果我很满意，因为你们已走到一项重大发现的边缘。我希望你们再接再厉攻下这最后的难关，完成这一重大的发现。”
华副所长检查过进度之后，她就考虑起如何去见吴毅刚的事。她本想下班后直接去吴毅刚家找他，想想又改变了主意。她不想让他看出自己是特意去安慰他，一定要让他感觉是在无意中相遇，这样效果会好得多。于是她早早离开研究所，在吴毅刚单位下班前赶到了军科院大门外。她在从大门至停车场的必经之路上，找了一处行道树较密的地方，站在树后观看着大门那边的动静。
天上飘过厚厚的乌云，光线立即暗淡下来。下午5点半，从大门里一下子走出很多人，梅秀心想这会儿肯定是下班了。她怕看不清，就集中注意力仔细地看着从大门里走出来的人。看了好久，一直等到人流消失，也没见到吴毅刚的身影。她想也许他在加班，便耐着性子等下去。
几滴雨水落在树叶上，它们在树叶上打个滚，又掉在梅秀的脸上。她没有带雨伞，但仍然坚持站在那里。雨越下越大，梅秀的外衣已被淋湿，她依然注视着大门那边的动向。一个身材高大的人走了出来，梅秀老远就看到他就是她今晚冒雨等待的人。
3
这一天吴毅刚原本是要加班的，因为他的课题已进入关键时刻。下班时他没有走，他打算把前天开始测试的一组数据全部测试完，这样明天就可以开始一个新的数据组。他在计算机上调整着仪器参数，试调了几次都没能调到位，因为他的注意力不能集中。他也知道他目前所研究的课题，是一件极为重要的军事项目，“四炮”首长几次到院里来了解研制进展情况，迫切希望能早日投入部队服役。但白天突如其来的消息对他的刺激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他到现在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试图作一点别的什么事来hold住自己，于是在计算机上调出一份最新出版的《世界雾计算动态》，看了一会儿就发现读不下去。他干脆关了机，准备回家。他大致整理一下自己的工作区，透过大玻璃窗看到外面下大雨，便取出一把雨伞，离开办公室。
吴毅刚从大门出来时，大雨还在不停地下着，他撑着伞急步向停车场走去，迎面过来一女青年，她的衣服已被大雨淋湿，吴毅刚定睛一看竟是梅秀。他停步问：“梅秀，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是你！一位同事生病了，我去看望她，从她家一出来就遇上了这场大雨。”梅秀编了一个理由应付着。
吴毅刚把伞移过去和梅秀一起打着。他关心地说：“你这样叫雨浇着是要生病的，快跟我取车去，我送你回家。”
梅秀顺从地跟着他去取车。
阳光车沿着环城路行驶。梅秀把湿了的上衣脱去，春雨中的上海仍然让人感到有一丝寒意。吴毅刚打开了空调，一股暖风使人感到惬意。本世纪初期建在环城路以内的高层建筑已被拆除许多，取而代之的是小型生态建筑。有的建筑学家强烈呼吁，一定要尽量保留上个世纪的高楼文化的景观。现在吴毅刚对这些问题已不关心，他一直还在想着白天发生的事。
“在前面一个出口下来，可别开过头呀！”梅秀提醒他。
阳光车从出口下来后，在梅秀指引下很快开到了她的家。梅秀下了车，吴毅刚就要走，她挽留道：“上我家来坐坐吧，你一次还没来过呢。”
“今天我心情不好，改日再来拜访吧。”吴毅刚坐在车里说。
“心情不好就更该来坐坐，不然怎么开车呀。”梅秀一边说，一边就打开车门，不容分说硬把他拽了下来。
在梅秀家的客厅坐定后，梅秀说：“你一定和我一样，还没吃晚饭吧？”
“下班后不一会儿就出来了，没吃过。”
梅秀从厨房里拿出来一个遥控器，在上面点了四个菜，一个汤，轻轻按了一下就把信息传到了小区配菜中心。她问：“吃饭时你想喝点什么？”
“喝点红葡萄酒吧。”
一阵音乐声，梅秀去厨房打开食品管道，取出传输来的四菜一汤，用一个大托盘端到了餐厅。她从食柜中取出一瓶上好的红葡萄酒，到客厅去招呼吴毅刚。
他们面对面地坐在餐桌的两边。吴毅刚坐在那里一言不发，闷闷不乐的样子，梅秀早已猜透他的心思。她明知故问：
“吴毅刚，你今天是怎么的了，从我在路上见到你一直到现在，始终是郁郁寡欢。”
吴毅刚是个直率的人，他毫不遮掩的说：“你还不知道吗，月娥要和科弗代尔结婚了。”
梅秀给吴毅刚和她自己都斟满酒，笑道：“月娥来电告诉我了，你应该为他们而高兴呀。”
吴毅刚没等梅秀让酒，自己端起酒杯一下子就喝进去大半杯。他看着杯子若有所思地说：“看着自己所爱的人要和别人结婚，我怎么能高兴得起来？”
梅秀又给吴毅刚斟满酒，自己也喝了一口酒说：“爱是相互的，你一直爱着月娥这我看得出来，可是月娥并没有这个想法，她甚至没有感到你在爱着她。”
“这不可能吧，这些年来我月月去看她，她怎能看不出来呢？”
“我以前也提醒过她，”梅秀说，“我们一边喝酒一边吃菜……”
“她怎么说？”吴毅刚关切地问。
“她说你是为了解除思月症的病痛才去找她的，还说她认为她不适合于你。”
“那她在登月前为什么还要把她最珍贵的月石送给我，我一直把它当作信物珍藏着。”吴毅刚显得痛楚而茫然。
“你这就误会了她的意思。有一次她对我说，她是看你有思月症，思念月球之症，很同情你，这才把采自月球的石头当作月球的象征留给了你，希望你看到它就像回到了月球，哪是什么信物！”
“说来也怪，自从她给我那块月石之后，我的思月症就好了一大半。”吴毅刚遥遥头，感到不能理解，“难道我这些年来不是月娥减轻了我的病痛，而是那块月石减轻了我的病痛？”
说罢，他又喝了一大口葡萄酒。梅秀拿过酒瓶又给他把就斟满。
梅秀劝道：“事情已经过去，你就不要再去想它，你总不能不让月娥和那个科弗代尔结婚吧。”
“最让我想不通的是，我对她的真情她怎么一点都不理会呢？”
“这就不奇怪了，你又没有把你的想法直截了当地告诉她，她怎么就一定能理会呢。其实，你也是月娥这样的人呢。”说到这里梅秀显得有些羞涩。
“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吴毅刚在梅秀的眼神里看到一种异样的目光。
梅秀的脸红涨着，她犹豫一下又鼓起勇气说：“比如说，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对你产生一种好感，我后来一直爱慕着你，可你不是对我也一点都不理会么？”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对我说，我会把实情告诉你的。”
“我早已看出来你爱上了月娥，所以我一直把它藏在心中。”
吴毅刚一时无言以对，他没有想到，在他认为月娥伤害了他的感情之前，他已给另一个姑娘的感情带来了伤害。
这时梅秀已看出吴毅刚的思想上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意识到此刻正是她向他倾诉爱慕之情的绝好时机。她走到餐桌对面，轻轻坐在吴毅刚的身旁，委婉地诉说着，她是如何劝说月娥作一次电脑婚测，又是如何提心吊胆等待着婚测结果，而结果竟是月娥适配吴毅刚，这又使她大失所望。后来偏偏月娥不相信电脑婚测，这才使她重新看到了希望。当国际安全组织通知他可以使用他的月地看的时候，她正在他的身边。她看到了他是如何迫不及待地给月娥联系，联系不上时急成那个样子，根本就没把她放在心里，她伤心地哭了。
不胜酒力的吴毅刚，虽然只喝了不到一瓶葡萄酒，脸已经红彤彤的。经梅秀这么一说，他更感到心血涌到脸上，火辣辣的。梅秀的一席话勾引出他的恻隐之心，他甚至突然发现，原来他俩是同病相怜，况且她的心病还是他引起的，这不由得使他对梅秀同情起来。
梅秀从他那伤感、失望、内疚、希冀的表情中，看出了他的复杂心情。她已不能hold住自己的情感和这个场面，伸开她那酥软的双臂，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深情地说：
“我爱你！”
吴毅刚被这突如其来的爱弄得晕头转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下意识的试图把她推开，但没有成功。他似乎是哀求道：“不早了，我该回去啦。”
可梅秀这时不但没有松开，反倒趁势收紧她的双臂，低声对他说：“外面还在下大雨，我不会放你回去的。”
吴毅刚不再挣脱。她轻轻地把脸贴在他的脸颊上，用细软的声音在他耳边说：
“你不要再想她了，我会比她对你更好。好吗？”
这时吴毅刚才感到自己的嘴太笨，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梅秀接着又是一阵安慰，一阵温存体贴。吴毅刚听到了她的微微喘息声，感到了她的心在怦怦跳动，觉到了她那酥胸的弹性和体温，他的心理防线早已全面溃决，不复存在。
在不知不觉中梅秀终于把如痴如醉的吴毅刚搂进了自己的怀抱……
4
天色渐渐发白，从卧室的窗帘透过些微亮光。
吴毅刚一觉睡醒，感到浑身多日的疲惫一扫而光，显得格外轻松。他睁开眼帘，看到床边小凳上整齐地叠放着自己昨天穿的衣服，但一时却想不起昨晚是怎样睡到床上的。
他侧过头来，看到小清新模样的梅秀睡在他的身边，失口道：“梅秀，怎么是你！”
梅秀在一旁笑而不语。
吴毅刚一下子回过味来，分清了睡梦与现实的巨大差异。此时他的内心很矛盾，感到对不起梅秀，很是内疚。他想对梅秀说什么，解释一下，但却欲言又止、难以启齿。
他很不自在地把衣服穿了起来。
梅秀见他这个样子怪可笑的，不由笑了起来。吴毅刚不解地问：“你笑什么？”
梅秀一边穿衣，一边微笑着说：“看你那个为难的样子，你要是不好说，就不要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睡在我的床上，搂着我，却做着和月娥度蜜月的美梦，还装着不好意思说。怎么样，我看到你心里去了吧。”
吴毅刚感到奇怪，心想梅秀怎么会猜到我做什么梦呢，准保是夜里说了梦话，叫她听着了。
梅秀像是又猜透他的心思似的，不紧不慢地说：“你以为我是猜到的吧，我就给你再猜一猜。你追到月球上去和月娥结婚，又和她双双飞回地球作蜜月旅行。你们故地重游，她用月石给你治好了病。你还要我往下猜么？”
吴毅刚听得目瞪口呆，心想，就算我说梦话，她也不可能知道得这样详细。突然他警觉地说：
“这不可能，这决不可能是你猜到的！梅秀，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梅秀指着她的床头柜上的一件仪器坦率地说：“是它告诉我的。”
吴毅刚生气了。他神情严肃地责问：“你怎么可以这样做呢，难道你不知道作为一个科学家的职业道德？”
梅秀显得很冷静：“你先别生气，耐心听我说。我不是对别人这样做，而只是对你这样做了。要知道，你是我的人，至少昨夜是这样。你自己又不肯说，难道我不该知道你的想法吗？噢，只准你睡在我的床上偷偷的去和别人度蜜月，就不准我偷偷地了解一下你的想法？”
吴毅刚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梅秀又说：“正是知道了你还在一心一意地想着她，所以我才打消了强留你的念头，这对你有什么不好的呢？”
吴毅刚觉得梅秀说得有理，气早已消得一干二净，脸上像窗外的天气一样，已经是雨转晴了。梅秀这时才进一步解释说：
“这也是事有凑巧，正好我的提取记忆项目搞到一个阶段，弄出一个过渡样机，需要小试一下。我已和邻家说好，他们的小孩愿意参加小试，我就把阶段样机带了回来。你昨夜梦中连连呼喊月娥，我这才一时心动给你测试一把，没想到你会搬出科学家的职业道德问题。”
吴毅刚这时后悔莫及，连连说：“我言重了，言重了。”
梅秀笑笑说：“其实我并不介意。你先去洗漱，我给你准备早餐。”
当吴毅刚走进餐厅时，梅秀已经把牛奶、煎鸡蛋、果酱和油炸馒头片放在了餐桌上。
吃早餐时梅秀又说：“我知道，尽管你已经不能得到她，你走后也不一定能再回来，但我无怨无悔。只是我要告诉你，这几天你还可以去爱你的月娥，去和那个科弗代尔一争高下，但是，再过几天，月娥就要和人家结婚，你要是再去爱月娥，争抢月娥，可就成了第三者，那会毁了你的名声的！”
吴毅刚低头不语，只管吃早餐。
梅秀见到吴毅刚吃完早餐，就去拿他的西装，站在他的背后帮他穿上。
梅秀在他身后说：“你去吧，要振作起精神，完成你的重任。”
吴毅刚要走，可又犹豫着，好像还想说些什么又不知怎样说才好。
梅秀没有理会这些，拿着一把自家分户门的钥匙举到吴毅刚面前：
“给，你可以随时到我这里来。”
“那不好吧……”吴毅刚嚅咧着。
“别不好意思，拿着嘛。”梅秀温情地说。
“我不拿。”吴毅刚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我该去上班了。”
吴毅刚拿着阳光车的钥匙走了，梅秀在他身后脉脉含情地说：
“我再说一遍，你随时可以到我这里来。”
5
吴毅刚调到军科院上海分院后，经过一段很短时间的熟悉和适应，院里让他负责一个全新课题的研究。这个课题是要研制一种新型武器，它不是现代战争中使用的数字信息武器，而是一种用于当代思维战的新一代武器。虽然它还只是这类思维武器的一个雏形，但对它而言“思维武器”这个词已经显得有些词不达意，莫不如用“思维文器”来得更确切一些。
由于科学技术的飞跃发展，以及人类活动空间的不断扩大，在过去武器已从地面发展到海陆空三维空间，在现在又进而发展到太空。在人们的活动范围已经扩展到月球和火星的今天，有谁能保证在这一范围内不会爆发新型的战争呢？如果发生了战事，又该使用什么样的武器呢？在中国，这一问题责无旁贷地落在了军事科学院的肩上。
现在，吴毅刚科研小组承担的课题，就是为解决这类问题的一个方面所作的一次尝试。正因为如此，这一课题具有很强的开创性和艰巨性。就在吴毅刚的研究进入最困难的阶段，他在个人感情上突然受到打击，这对他的课题不能不造成极大的影响。
那天早上从梅秀家出来之后，他并没有去上班，因为他的心境还是不能平静下来。他需要一个人静静地想一想，于是就以身体不适为由向分院请了两天假。
他回到自己那座小别墅里时，张阿姨正在扫院子，昨晚那场大雨把许多树叶打落在地上。
“吴博士，你早！昨天你又是一夜没回来，这样没白天没黑夜的搞科研，可别累坏了身子。”
吴毅刚顺水推舟地说：“我还真需要休息休息，我的卧室你今天先别收拾了。”
在卧室里他又回忆起这些年来和月娥的交往，为什么自己对月娥的爱慕没能被月娥所理解，但他很难理出头绪，因为每每想到月娥时却冒出了一个梅秀。梅秀当然是个才貌双全性格温柔的好姑娘，但他从未考虑过。昨天的事实在让他感到唐突，既然没考虑过就不应失去理智，一想到这事他就感到深深的内疚。
还是梅秀说得对，我从未向月娥详细表白过，怎能要求她一定意会到呢？我怎么就那么自信，月娥的意中人就一定是我？月娥也从未认为我在爱她，怎么就不能挑选她所爱的人呢？
经过这两天的反复思考，他已经想通了，爱情终归不能强求。他已经从月娥要结婚的阴影中走出来，尽管他还深深地爱着她。他对得到她不再抱有什么希望，就让这美好的情感永远埋藏在他的心底吧。倒是梅秀那边让他平添了一些烦恼，不过梅秀对他的宽容和大度使他的心境平静了许多。
经过两天的休整，吴毅刚振作起精神，走进他的研究室，心情豁达地投入思维武器研究。他的同事们发现，今天的吴毅刚一派大息风度，和早两天他那忧愁不展的样子相比，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
古浦在这间研究室里是最年轻的一个，说话也比较随便。她笑着问：“吴博士，你今天真是满面春风，可那天却是没精打采。不知你那天是怎么了？”
吴毅刚想都没想，就回答说：“哦，那天下大雨，可能是受点儿风寒感冒了，身体不舒服呗。”
古浦说：“不对呀，那天下班的时候才下的雨，可你是一个白天都没精气神。”
吴毅刚想想说：“是吗？我没注意。那可能是我的老毛病思月症又犯了吧。”
古浦又说：“那也不对，我听人家说，你以前犯思月症时都是在农历十五，可那天又不是十五。”
吴毅刚此时心情很好，对古浦的一再追问并不在意。他无所谓的说：“反正那天是身体不适吧，现在全好了。”
他想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说：“咦，你们怎么对我这样关心？”
古浦噘撇嘴说：“我们从来对你都很关心么。”
“那就谢谢你们了。大家赶快工作吧。”吴毅刚说。
他们一个个又忙着设计、试验、测试、分析数据、修改线路，再试验……
吴毅刚把早先同事们提出的各种方案、建议全找出来重新梳理一遍，发现其中有不少真知灼见。他综合大家的意见，修改了研究方案。他又借鉴梅秀的阶段样机小试的经验，经过几天努力，也搞成一个阶段样机。一试，把他们的修改方案就肯定下来。
又过了一天，正好四炮部队首长来电话再次催问进度，吴毅刚这次胸有成竹地告诉他们：“你们要的东西关键技术已经突破，完成它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四炮首长在电话里说：“感谢你们所作的努力，但时间不等人啊，请你们务必要按计划时间完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