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是圣诞节前的一个下着小雪的寒冷夜晚。作为享誉人类世界的高等学府，今夜的东方联合大学却是显得有些肃穆和悲伤。因为在最近公布的因“明星事件”而被驱逐的人员名单中，有十四个人是东方联合大学的在校生。今天午夜就是他们离开的最后时限。
在东联大第十六区的一家叫做“怀旧者”的老式酒吧里，靠窗的一个位置上，坐着一个神情忧郁的少女。也许称呼她作“少女”，现在已经是相当的不恰当得了。因为带在她手上的订婚戒指，已经表示她已经为人妻室了。这个姑娘，其实是东联大学生会联合会文艺部的前副秘书长，音乐学院作曲系研究生部的二年级的学生，也是学校里面的朱莉叶·罗兰歌迷后援总会的主席乔伊娜。因为“明星事件”的关系，当局指控乔伊娜是当天暴乱的策划者之一。当然，乔伊娜自然明白这些罪名其实都是子虚乌有的，自己不过是代罪羔羊而已。但是，终归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然而，或许可以让乔伊娜欣慰的是，和她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约翰·胡司，在得知了乔伊娜的不幸遭遇以后，毅然决然的放弃了刚刚取得的法学教授资格，并且向她求婚，要陪伴她一起去雅各星。反复权衡之后，乔伊娜终于决定接受约翰的求婚。她今天之所以会来这里，完全是因为她在离开之前，还有一个必须了却的心节。
就在时钟指向九点的时候，酒吧的门被推开了，跟着一个二十几岁年轻人走了进来。这个人就是詹姆斯·怀特，此时的他还仅仅是东联大社会学学院的一名助理教授而已。走进酒吧的怀特，先是四下巡视了一下，很快的就找到了乔伊娜的所在的位置。
怀特默默地走到乔伊娜的桌边，在她的对面坐下来。勤快的侍者立刻过来等候客人的吩咐。思虑了半晌以后，怀特要了一杯黑咖啡。
“吉姆，为什么你始终这么爱喝黑咖啡，难道那种苦涩真的就是你喜欢的味道吗？”这是一个已经憋在乔伊娜心中许久的问题，如果今天她不说出来的话，那么以后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问了。
怀特无言地望着对面的乔伊娜，今天的她一如往常的美丽，但却平添了几分幽怨的淑女气息。但也许她始终如此，只不过是怀特到此时才刚刚察觉罢了。终于，怀特开口回答道：“我想你应该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喝咖啡的情景吧！那个时候，你、我还有约翰，我们三个人都还很小。那次，我们三个人一起去一个离家很远的游乐场。回来的时候，我们的嘴巴很渴。于是，我们就决定买东西喝。可是，自动贩卖机里面最便宜的黑咖啡要三块钱。我们三个人身上的钱加在一起，也才三块多一点，所以我们决定买一罐，大家一起喝。我记得第一个喝得是约翰，第二个是你，接着是我。其实这样的顺序是我故意安排的。因为这样的话，我所能够喝到的就不仅仅是饮料而已。”
听到这里，乔伊娜感到非常的出乎预料，她轻声的说：“原来你还这么有心计！”
“其实，那个时候我们只不过还是小孩子。”怀特接着说，“可是，后来你学会了喝咖啡的时候，加奶加糖，约翰也开始学你的样子喝咖啡。而我呢？始终如一，因为那种味道我不想把他忘掉，在我的记忆中，那是关于你的最美好的一段。我会永远铭记于心的！”
“可是你真的只是满足于记忆就足够了吗？”乔伊娜有些动情地说。
然而，怀特却故意差开话题：“我来的时候，撞见约翰，他正在四处找你……你们不是很快就要走了吗？”
“因为下雪的缘故，班机要推迟一个小时，大概要到十点半才能起飞。”乔伊娜说，“再说，今后我和约翰在一起的日子还长呢？可是，跟你在一起的时间，也许今生今世也只有现在而已了。”她的话中浸透着凄凉。
“其实，这又怎么能够怪你呢？”怀特的语气依然平和，“那根本就是个阴谋。我有一个在社团里面工作的朋友，一次他因为喝醉了酒，跟我讲了他们掌握的内部消息。这次被驱逐的人绝大部分都是被委员会视为‘异己’的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之所以会被列入黑名单，是因为你身为民意代表的父亲。虽然他在三年前就被他们谋杀了。但是，他们最后还是要斩草除根！”
“如果是为了父亲的话，我是绝不会后悔的，因为他是我一生的楷模！”乔伊娜平静的说，“但是，我现在想知道的是，到底是不是你让约翰向我求婚的？”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怀特说，“无论如何，你就快是他的妻子了。而且，这对我们三个都很公平。”
“但是，我觉得这对你、我都不公平！”乔伊娜说。
“乔伊娜，难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无论是否有那样的意外，我和约翰终归要有一个人放弃！否则，我们三个人之间，最后是不会有好结果的！”这是怀特第一次提高自己的声音。
“可是我真的不明白！”乔伊娜的眼睛已经有些湿润了，“为什么那个放弃的人是你！”
“相信我，乔伊娜。这是从一开始就注定的！”说到这里，怀特轻轻的叹了口气！
“鬼话！骗人的！”乔伊娜小声而坚决的说道。
“你该知道吧！乔伊娜。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我和约翰是永远不会骗你的。”怀特接着说，“约翰是个真正的天才。真的！这个世界上只要是他想要达到的目标，就一定会达到的。所以他不在乎放弃，因为他能够顺利的重新拥有。因此，他才能够不顾一切的去爱你！即使为此而付出代价，他也在所不惜。而我就不一样了。”说着怀特端起面前的咖啡杯，把所有的苦水都到近了肚子里，“我不过是个凡人，我们每一点进步都要付出代价，一点一点的积累，一点一点的前进，因此我决不能像约翰那样不顾一切的去爱。我不可能放弃已经拥有的和将要拥有的，这让我的感情不能那么纯粹。因此，我根本没有资格去继续我们三个人的感情经历。其实，你的这个意外不过是给了我一个体面退出的借口。现在的结局对我来说是最完美的了！”
之后，两个人到不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相对着。然而，那句话乔伊娜始终是说出口才会甘心的：“吉姆，如果现在真心实意的告诉你，我这么多年来喜欢的人其实是你，你会改变决定吗？”
出乎意料的是，怀特丝毫也不犹豫的回答说：“乔伊娜，如果这是你的真心话。那么，我告诉你，我会毫不犹豫地说：请接受约翰的爱吧！因为他能够给你幸福，他一定会是个好丈夫、好父亲。而我是不可能做到这些的，我不会给你真正的幸福。乔伊娜，请忘记我吧！最多就把我当成是一个回忆吧！你的幸福是我一生的夙愿，为此我不惜付出一切，哪怕是永远的失去真正的所爱！”
沉默，又是无言的沉默，许久……许久……终于，又是乔伊娜开了口：“谢谢你！吉姆。我就要走了，和我一起跳支舞吧！这样的话，我会觉得幸福的。”
此时的怀特发觉酒吧里面，不知道在何时响起舒缓的舞曲，情侣们早已经翩翩起舞了。“但是，乔伊娜，我从来不知道，你原来也会跳这种漫舞。”怀特有些怅然的说。
“那是因为，你从来也没和我一起跳过一个完整的舞！”乔伊娜说。
在那以后，两个人便沉浸在了舒缓、缠绵的舞曲中，享受着两个人最后的相聚时光。这是一段很长的时光，但却又异常的短暂。可是，在两个人的生命轨迹中，只有此时此刻，他们的心是距离的最近。
然而，美好的时光总是容易流逝。当十点的钟声响起的时候，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又回到了现实之中，现在是互道珍重的时候了！
“再见了！乔伊娜。”望着那美丽的面庞，怀特深情地说。
乔伊娜却垫起脚尖，轻轻的吻了一下怀特的嘴唇，“吉姆，我不在的时候，好好珍重自己！”之后，乔伊娜头也不回得冲出了酒吧的大门，就在出门的那一霎那，她大声的说：“吉姆，再见了！”与此同时，一朵朵泪花飞散开来，若同断线的珍珠，飘落尘埃，撞击出悦耳的声响。
这声响也只有詹姆斯·怀特才能够觉察。他就站在那里，眼看着她离去之后依然如此，一直等到了半个小时以后。这时候，怀特知道乔伊娜肯定已经走远了。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敢打开理智的闸门，让情感的洪水尽情的奔流。他当然爱她，但是如今她的幸福是要建筑在他不能爱她的基础之上的。怀特走出了酒吧，雪依然在下，雪地上残留的脚印标示着乔伊娜离去的方向，虽然那些半个小时前的脚印上已经被覆盖了一层薄雪，却依然清晰可辨。在他目力所及的地方有一片徘徊的痕迹，那一定是乔伊娜的等待。此时的怀特清楚的知道，如果当乔伊娜离开的时候，他不顾一切追上去的话，她一定会答应跟他一起走。但是，最终乔伊娜还是“失望”的离去了。此时，怀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机票，目的地自然是雅各星。那是他为了防备万一而准备的救生筏，不过它终于还是没有派上用场。于是，他便顺手把它撕碎，轻轻的丢到了风雪之中。
与乔伊娜相比，王子的灰姑娘无疑是幸运的。因为她能够和自己所爱的人跳舞，可以直到午夜。而仅仅刚刚是过了十点，乔伊娜就不得不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