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太康公子的鼓舞,大家好像都没有太大的热情。可能在有了那次可怕的经历后,他们已经对建功立业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不再感冒了。在接下来的战争中,能活着回去就已经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了。
一行人继续向着前方的军营走去,在翻过几个低矮的土丘后,映入眼帘的的是一座占地极大的营地。它可比我们临时搭建的营地好太多了,不仅密密麻麻的摆满了营帐,而且还有不少我不从未见过的重武器。大营周围的墙板是厚实的木板配合坚固的石料所制,而墙壁的周围则放满了类似于地刺一样的东西。它由很多绑在一起的木柱所制,木柱的前端镶嵌着磨尖的锥形岩石,每根木柱垂直方向再绑一根木柱,组成一个尖刺向前的木架。
我很好奇这东西是用来干嘛的,就问了下身旁的同伴。他告诉我这东西是用来防止狄族马兵偷袭的,正是因为它们的作用,所以它的名字叫“拒马”。说话间,忽的听到远处一阵马蹄声起。向声音的源头望去,只见一队坐在马上的士兵以极快的速度向我们这边冲来。马还可以这么用?我一直以为马匹只是用来拉车的。
“狄族偷袭啦,快进去!”太康公子大声喊道。同伴们也迅速反应了过来,慌忙向着大营的门口挤过去。很快我就从那狭窄的营门钻了进去。“来不及了,快关门!”太康公子命令道。很快,这扇营地大门便被关上了,而门口也很快摆上了拒马。不过在关门之前,还有一些同来的士兵没来得及进来。“开门,快开门!”他们疯狂敲打着那扇通往生存的大门,可它却一点都不为所动。
“大人,开门放他们进来啊!”这可是上百号人的性命啊,怎么能轻易置之不理?太康公子看了我一眼,轻轻的摇了摇头。狄族的骑兵瞬间冲到近前,真的就像砍瓜切菜一样肆意虐杀着墙外的人群。我想都没想,一下子就从围墙上跳了下去。我没法眼睁睁的看着战友们被肆意屠杀而我却什么也不做,我不能再让黄河边上那次屠杀重演。
弯弓搭箭,一箭六发,六个狄族骑兵应声倒地。我站在拒马的后面,疯狂的向他们发动射击。但这屠杀来得太快太猛,一时间,惨叫声,咒骂声,哭喊声不绝于耳,成堆的人群眨眼间就被屠戮得干干净净,再也没能站起来。他们向我冲了过来,我且战且走,依靠拒马的尖刺防止他们冲到我脸上。他们倒也未曾紧追不舍,冲锋一次无效后便迅速撤离了。马蹄声渐行渐远,他们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草原中。
而留在这里的,是同伴们成堆的尸体,和现场惨不忍睹的画面。他们有的身首异处,有的被拦腰截断。更有甚者,被马匹撞倒在拒马的尖刺上穿心而死。日薄西山,红色的光晕覆盖在死者尚未风干的创口上,将满地的鲜血映衬得更加红艳。
没来得及进营的同伴无一幸免,他们都死了。
悲剧又一次发生了,在一个毫无征兆的情况下。
一股强烈的无力感覆盖着我。上一次的惨状,是因为我的胆小,懦弱,这一次呢?这一次我很努力了,可该来的仍旧没法阻止,我的参与只是杯水车薪,而已。原来我竟渺小到如此,我也只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
我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我慢慢的走向那扇大门——这满地的死者至死都未曾打开的生还之门。生机就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这是一种怎样的苦痛与绝望?
那扇门打开了,它不再紧闭了。可地上的他们,却再也无法站起来了。
我低着头,缓缓地走回分配到的营帐,放下武器躺在临时搭好的地铺上。身边人说了什么我一句都没听清,世界是安静的,我也是安静的。
残阳如血,日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坠着。像往常一样,消失不见。像往常一样,黑夜再一次降临了。
夜幕笼罩着这片漆黑的大地,而火把可以将这片夜幕撕开一道口子。也许只有火把的存在,才能让死寂的黑夜焕发一丝生机罢。帐外传来一阵喊杀声,很快,集合的号角声再一次响起,狄族又来了。
这群狄人真麻烦!我赶忙起身拿好武器,准备御敌,整个军营也开始进入战备状态。不一会儿,众人全都集中在营中那片空地上。对待狄族的攻击,每个人都不敢大意。
我们警惕的看着营前的那队骑兵。那对骑兵疯狂的擂鼓,喊杀,但却并没有发起实质性的进攻。过了一会儿,他们的头领挑衅般的看了我们一眼,掉过马去像是要离开的样子。“这群草原上的畜生,第七次了!”太康公子咒骂了一句。我弯弓搭箭,只向那夜色随意的射了一箭,只听“扑”的一声,对面一人应声落马。“头领死了,快跑啊!”接着只听到一阵零乱的马蹄声向远处飘去。众人出门一看,倒地的便是刚刚挑衅我们的头领。
这下他们应该不会轻易来了吧。以后再来打扰我们休息,我就再把他们的头领射下马来,看他们谁还敢再来挑事。周围传来一阵啧啧惊叹声,不过好像也没什么意思了。箭术只可取一人性命,而对付成千上万的敌军,小小的箭术又能有什么用呢?杀了他们头领,他们很快就能找来第二个,杀了第二个还能找来第三个,杀了第三个……却是永远也杀不尽的。
睡了睡了,沧海一粟的我还能拯救世界不成?
耳边传来一阵刺耳的噪声,我烦躁的睁开眼睛,原来东方已经开始泛红了。而这噪声,原来来自那该死的号角。
一成不变的起床穿衣集合模式,接着就是新兵训练了。我们其实训练得很不到位,迫于狄族的压力不得不先集合再训练了。这话是纯狐越告诉我们的,原话。
顶着狄族的压力,我们继续着夜以继日的训练。为了尽快让新兵们投入战争,纯狐越将他们的休息时间压缩到极致。每天除了早中晚饭的一刻钟,其余时间从清晨到深夜,几乎从未停止过。部分体弱的士兵坚持不住了,纯狐越就会用一根长长的鞭子鞭打他们,逼迫他们继续。
看到他们这样辛苦,心里着实对他们也有些怜悯。不过这对他们来说不一定是坏事,放松也不是不行,只是面对狄族的时候,不知道这些禽兽让不让你活了。
活着。他们这样辛苦,忍受这样的折磨,也仅仅是为了“活着”。
夏季的阳光就像煮沸的烫水,而正午的阳光就像煮沸烫水的烈焰。我不用和新兵们一起训练,不过我也有自己的任务:因为我还算不错的箭术,我承担了更多的站岗任务——有我在,狄族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偷袭机会。阳光好烫啊,好热啊,好渴啊。我举起手中的水壶大口大口的喝起水来,一会儿看向远处的草原,一会儿再看看努力训练的新兵们。
有时候,太康公子会来哨塔这里亲自站站岗。趁这个时候,我就会向他问些问题:比如为什么狄族有骑兵,我们没有?为什么我们只防守,不进攻?放在那边的重武器都是啥?
这时候,太康公子就会热心的解答我的问题:狄族的领地在一望无际的草原,那里拥有大量马匹,所以能轻易获得大量机动性战斗力都很强大的骑兵。而夏国大都是丘壑和山脉,马匹稀缺,无法支撑建立起一支骑兵队。也正是因为此,我们很难正面刚冲锋而来的狄族骑兵,只有靠围墙和拒马抵挡狄族的进攻。“所以这边界之处人烟稀少,也正是因为狄族的劫掠,我们夏国的子民没有敢来这儿的。”太康公子叹息道。
那些重武器,其实也就是大型弓弩和一些马匹拉着的战车而已。但在这片了无生机的荒原,这些东西本就是极少的了,平时的时候只是用来当个摆设而已,大概会把他们留在所谓的“关键时候”吧。
这段时间以来,狄族仍然持续不断的骚扰着,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地。虽然他们几乎都是在虚张声势,但就怕哪次他们真来偷袭而我们毫无防备。所以听到号角声只得起身迎敌。而且这回他们学精了,他们的头领穿着和普通士兵一样的衣裳,我根本判断不出谁是他们的头领。
狄族的用意显而易见,他们想用这种骚扰的方式使我们不得安生,逼迫我们不得不与他们在草原上决一死战。显然,一望无际的大草原简直发挥了骑兵的巨大优势,千军万马俯冲而来,而我们就只能像待宰的羔羊一般被他们肆意屠杀。
“如果想不出解决办法,我们只有两个结局:被他们骚扰致精神崩溃,无力抵抗。被迫与他们决一死战……我们极有可能全军覆没于此!”
情况,竟已危机到如此地步了么?!
弓箭,只可杀死一人。而战争,却可杀死成千上万人。太康公子,我要学万人敌!我不求达官显贵,只求能为公子排忧解难!
我单膝下跪,抱拳向太康公子说出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