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升起。
光束穿过山岭上的密林,逐渐照耀整个坞堡。
宋襄抱着钟朔交给的一箱财货,来到了山岭某处不算起眼的地方,在临近的树杈上挂上了一块黑布。
没过多久,便有人爬上了此处,为首一人当先偷摸而来,身后还跟了几个小心挑着简易箩筐的喽啰。
“子涧。”来人看到宋襄,先是欣喜,随后疑惑:“酒呢?”
“这次没酒。”宋襄神秘一笑,轻声说道,“不过有一场富贵送给你。”
与此同时,东北角堡寨。
“裴先生,事情不妙。”灌京急匆匆走进坞垒中裴峤的木宅,“李甫老儿派人在外监视我等。”
“什么!?”
裴峤心头一惊,立刻往堡寨围墙而去。
透过围墙上的隐秘孔洞,果然发现堡寨外边突然多出了岗哨,为数不少,所有人皆手执兵刃,明显是戒备状态。
“李甫老儿这是什么意思?”灌京怒问。
裴峤神色凝重,思量片刻,他便令人打开了堡寨大门,就欲往李甫的议事厅而去。
“裴先生意欲何往?”
领命在此的代禄,见裴峤等人突然出了堡寨,不禁心头一紧,急忙迎了上去,同时不禁握紧了手中的环首刀。
裴峤扫视了一圈周遭如临大敌的代禄等人,拦住了就要发飙的灌京,灌京顿时喝问道:“怎么?我等行踪还需要想你禀告不成?”
“这……”
代禄顿时语噎,心中愠怒,不过坞主只是要求他带人监视警戒而已,并没说要对裴峤等人禁足。
“我等求见坞主,自然有军情要事商议。”裴峤冷冷说完,便径直离开了。
代禄想了想,只能放其而行,他的任务是监视这座堡寨,只要灌京麾下还在这座堡寨即可。
交代好手下严密监视后,他便一块跟了过去。
“坞主这是何意?”裴峤见到李甫,开门见山问道。
“安仁勿疑。”李甫一脸和气,立刻请裴峤落座,“想必你已经知道,高乾所部被强敌所击败,损失惨重,如今贼兵驻守山外,窥伺我坞堡,如此不得已才加强坞堡戒备。”
“坞主,既有强敌觊觎,该加强山涧关卡防守,怎故巡弋我堡寨之外?”
“哈哈,山涧两处堡垒已经加强了防守,但坞堡内部自然也得加强警戒。”
李甫拍了拍裴峤的手臂,“安仁多虑了,不止你所处堡寨,整个坞堡此刻都处于戒备状态。”
裴峤无话可说了,只得告退。
“少安,我等是否多虑了,兴许高乾所说有误。”李甫手捻胡须,看着裴峤等人离开的身影,不禁思虑。
“坞主,不得不防。”
代禄躬身上前,轻声说道,“裴峤等人来我坞堡多年,始终自成一体,不愿融入我坞堡,其堡寨修筑高厚,堪比城墙,其后有梯,至少可站数十人。”
这是可以当城墙用了。
“若是裴峤等人忠于坞主,又何须如此?”
“哼!”李甫脸色瞬间阴鹫,“加强戒备,不得松懈。”
随即又问:“派出的两名哨探可曾回来?”
“未回,恐怕已经……”
“再派,这次多派些人,务必要将贼兵的底细打探清楚。”
外有强敌,内有不稳定因素,此刻他迫切需要了解一切。
山岭上。
宋襄一脸欣喜地回到了一块巨石后方,此刻钟朔等人在此等候。
“如何?”
“成了。”
“可信否?”
“绝对可信。”宋襄郑重点了点头,“据田光说,现在坞堡内大致还有贼匪九百多人,近四百人守在山涧里的那两座关卡之处,其余的都在坞堡各处。”
“坞主叫李甫,身居坞堡中心,就是湖边那栋堡寨。”宋襄指向了下方。
“队主,若是如此,恐怕还是难为啊。”丁琚忍不住道。
钟朔从巨石后方探身出来,看向了整个盆地里的坞堡,不禁思索。
“还有一个消息,在下觉得可能是天赐良机。”宋襄突然一笑。
“速说。”
“田光透露,近来坞堡恐有变故。”
“嗯?”钟朔眉头一挑。
“将军,看到那座堡寨了吗?”宋襄手指向了就在他们所在山岭脚下的堡寨,“据称这拨人原先是东莱郡郡兵,被曹嶷麾下所败后败逃而来,为首的是原东莱郡司马裴峤和都尉灌京……”
少刻,当钟朔听完宋襄对此时坞堡内诡谲的气氛描述后,心头当即就乐了。
“将军你看,那处堡寨周围已经是贼匪众多,正如田光所述。”
钟朔自然看到了,再往下看这整座坞堡时,已经倍感亲切。
“如此甚好,此坞堡,志在必得。”说完,钟朔又立刻交代了宋襄一番。
随即宋襄便再度返回,在某棵树上挂起了黑布。
与此同时,堡寨内。
“裴先生,李甫老儿之话不可信。”通过孔洞又观察了许久的灌京忍不住说道。
“狗屁的整个坞堡戒严,我看只有我们堡寨外面有人巡视。”
“下令堡寨内所有人整队兵械,以防不测。”裴峤睁开了微闭的眼睛,目色复杂道。
“好。”
稍后,所有卸弦的弓又重新上弦,刀光锃亮。
…………
午后。
众人回到村舍,钟朔立刻找来了纸笔。
出身颍川钟氏,且祖上书法大家辈出,家族书法底蕴深厚,写一封信对于钟朔来说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思虑了片刻,他立刻洋洋洒洒写了封联络之信,收信人,原东莱郡司马裴峤。
“子涧。”钟朔叫来了宋襄,子涧是他的字。
“将军。”
宋襄接过了信,一脸的激动和亢奋,郑重说道,“定不辱将军之命。”
“好。”
待宋襄走后,钟朔又立刻命令丁琚集结所有斥候,只留下了少数几个看守那些被关押起来的俘虏。
原本斥候金贵,一般不会直接参与作战,但眼下钟朔手里就只有这么些人了。
“将所有兵刃都配发下去。”
所谓的所有兵刃,就是从贼匪身上缴获的那些刀而已,还有十多把弓箭,另外就那几套从贼兵身上扒拉下来的几套盔甲。
原本的军中精锐,此刻只有穿着一身普通的民装,五花八分,跟贼匪没啥两样,也就挺拔一些的贼匪。
加上原先自带的武器,此时只能人手一柄环首刀,连弓都无法配齐,更何况甲胄,有点忒寒酸了。
不过此刻众人士气高涨,丝毫没有受到自己一副落魄样的影响。
钟朔和丁琚早已告知他们此间村舍不可久留,以及拿下山中坞堡的重要性。
“将军,干草都在这里了。”
周伯带领一群村民,人手抱着一捆干草,放在了钟朔等人的面前,周伯手里还找来了一面破鼓。
“好。”
稍后,郑氏和一群妇人手捧坛坛罐罐,放在了干草旁边。
“根据将军的吩咐,能找到的油脂,老妇都让人带了过来。”
钟朔心中有感,立刻命令丁琚:“去房中拉出粮食,按价补偿百姓。”
一箱子财货都撒了出去,此刻他最大的财富就是那半个房间的粮饷了。
不过在此世道,粮饷对于百姓来说,更加珍贵。
“每户多给出三斗。”
“不不,将军数次救我们水火之中,只是些油脂,又怎敢让将军回报。”郑氏和其他人纷纷表示不愿接受,但钟朔还是坚持给了。
提着粮袋的郑氏,看了看集结起来的部队,终究是忍不住问道:“将军是要离开了吗?”
周伯觉得事情机密,连妻子也不敢告知,此刻他自然知道郑氏所想,马上一脸嫌弃的拉着郑氏要往回走。
“正是。”
“那……将军可还会回来?”郑氏没理会老头拽着自己的手,踟蹰问道。
钟朔看到了周围围观百姓眼巴巴的眼神,还有郑氏眼中的忧虑,不禁郑重回应道:“会,安心。”
“好好……”郑氏不敢再耽搁钟朔了,立刻由衷高兴离去。
此时院中有斥候跑来:“队主,山坡那面又发现了贼匪,至少十多人。”
“来了就别走了。”钟朔嘴角一勾,戴上了头盔,沉声命令,“就地格杀,祭旗出发!”
“是。”
随后,那面缴获的战旗便立在了队伍的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