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有句俗话:“远亲不如近邻。”古罗马却有一句谚语:“人离得愈远愈受敬重。① Major ex longinquo reverentia)”人类早期的交往史告诉我们,地理上的接近很难使民族之间产生友情。距离产生美,空间或时间上的相距遥远,反倒会构想出美丽的神话和传说,让人们将自己对黄金时代的思念和对乌托邦幸福的渴望,寄托在遥远的民族身上。② 罗马作家笔下的东方丝国形象就是如此。
遥远而神奇的丝人国
正如古代中西交通,以丝绸贸易为开端一样,西方人知有中国,也以丝为肇始。③ 欧洲最早记述中国的是生于公元前400 年的希腊人克泰夏斯(Ctesias),他称中国为“赛里斯”(Seres),意即丝国。④ 古罗马人承接了古代希腊人对中国的想象,对中国人(“赛里斯人”)怀有更强烈的兴趣与好感。这种渴望据说源于一场罗马人远征东方的战役。
公元前53 年的一个盛夏之初,古罗马“三头政治”之一的执政官和叙利亚的总督克拉苏(Crasso)率领七个军团越过幼发拉底河,杀向东方,在卡尔莱被安息人包围。罗马人负隅抵抗,很久后的一天正午,安息人突然展开他们鲜艳夺目、令人眼花缭乱的军旗。这些军旗耀眼夺目,使本已疲惫不堪的罗马军团备受惊吓,彻底丧失了勇猛善战、所向披靡的赫赫英名,造成空前的大崩溃。历史学家弗罗鲁斯认为这些耀眼的军旗就是罗马人从未见过的第一批丝绸织物。卡尔莱战败后不到10 年,恺撒在罗马庆贺他东征的战绩,展出了一批丝绸织物,目击者无不惊诧赞叹。人们称赞丝绸为“赛里斯国的布”或“赛里丝的纱”。
丝绸,刺激了罗马人对“赛里斯国”的兴趣,也刺激着罗马作家对东方丝国的浪漫遐思:
古罗马最伟大的诗人维吉尔(Vigile,前70~19 年)在其公元前30 年成书的《田园诗》里说:“叫我怎么说呢?赛里斯人从他们那里的树叶上采集下了非常纤细的羊毛。”① 著名的地理学家斯特拉波(Strabon,前58~21 年)在其《地理书》中则说:“也是出于同一原因(气候的酷热),在某些树枝上生长出了羊毛。……人们可以利用这种羊毛纺成漂亮而纤细的织物,马其顿人用来制造座垫和马鞍。这种织物像是足丝脱掉的皮织成的赛里斯布一样。”②
罗马哲学家、悲剧作家塞内加(Lucius Annaeus Seneca,前4~65 年)曾依据希腊原作,改编悲剧九种,这些作品中也多次提到中国(赛里斯国)。在《费德拉》(Phedre)第387~389 行里,塞内加说:“女士们,请为我脱掉这些缀金和紫红的服装!我不要推罗人的紫红染料,也不要遥远的赛里斯人采摘自他们树丛中的丝线。”在《提厄斯忒》(Thyestes)第378~379 行也有这样的话:“纵使他受到那些敢于进犯到多瑙河滨的人和以其羊毛而驰名的赛里斯人的攻击也安然无恙,不管他们居住在哪个地方。”① 在《论慈善》(De Beneficiis)卷7 第9 节里,塞内加更慨叹当时罗马妇女“身上穿的是中国丝衣,假如那种东西也算是衣服的话!因为它既不能护身,也不能遮羞,穿它的女人扪心说老实话,也得承认等于赤身裸体、一丝不挂。这是所费不赀的进口货,从那些一向没有贸易关系的国家弄来的”。在《劝谕友人书》(Epistulae morales)里也说:“哲人的生活最简单不过。……大自然指示我们,只要大家对地面上的东西随遇而安,日用所需就件件齐全;我们都有屋可住,无须依仗大理石匠和营造工人,我们也都有衣可穿,用不着去跟中国人做丝的买卖。”②
罗马著名的地理学家老普林尼(Pline L’Ancien,23~79)在他的名著《自然史》(Natural History,77 年)第六卷里说:“人们在那里所遇到的第一批人就是赛里斯人,这一民族以他们森林里所产的羊毛而名震遐迩。他们向树木喷水而冲刷下树叶上的白色绒毛,然后再由他们的妻室来完成纺线和织布这两道工序。由于在遥远的地区有人完成了如此复杂的劳动,罗马的贵妇人们才能够穿上透明的衣衫而出现于大庭广众之中。”③
生于公元3 世纪中叶的索叶(Solin)基本上重复了老普林尼的这种说法。索叶在其著述《多国史》里说:“在朝着夏日朝阳东升的海岸地段,赛里斯人是经过蒙昧族地区之后所遇到的第一个民族。他们用向树叶喷水的方法借助于水力而从树上采下絮团,他们随心所欲地使用这种柔软而又纤细的绒毛,用水进行处理。这就是人们所称的‘赛里斯织物’(Sericum),我们也忍辱而使用它。追求豪华的情绪首先使我们的女性,现在甚至包括男性都使用这种织物,与其说用它来蔽体尚不如说是为了卖弄体姿。”①
罗马诗人卢坎(Lucain,39~65)在史诗《法尔萨鲁姆》(Pharsale)里,描写埃及艳后克利奥佩特拉(Cleopatre)时,也说她“白腻酥胸透过西顿的罗襦而闪闪发光。这种罗襦是用赛里斯人的机杼织成,并用尼罗河畔的织针编出粗大透亮的网眼。”②
西流士·伊塔利库斯(Silius Italicus,25~101)所著《惩罚战争》(《迦太基战役纪事》,Punica),是古罗马文学最长的史诗。诗里描写战场上的一个早晨:“太阳神把马匹从西海里牵到东海边,套上车子,大放光芒,消散了黑夜;日影瞳瞳,只见中国人正从生长毛绒的树上采摘。”又写维苏威火山的爆发:“到头来,这座山给身子里的一股气撑得熬不住了,就把几百年来吞咽的火焰向天呕吐,这火愈滚愈大,延烧到海洋和大陆;说来真教人不信,远在极东的中国人也发现他们的毛绒树上白白的盖满了一层意大利飞去的死灰。”③
诗人斯塔西(Stace,40~96)在《短歌集》(Silvae,90~96)里多次以“赛里斯”作为点缀的词藻。其中有首祝贺朋友新婚的诗,他写婆婆要打扮媳妇,为她做新衣服,即提到“赛里斯人吝啬已极,他们把圣树枝叶剥摘殆尽,我对此深表惋惜”。(第122~123行)① 他哀悼一位朋友的妻子说:“随你把……印度、阿拉伯或中国的无穷财富赠送给她,她宁愿穷困到死,也要保持她的清白的节操。”② 诗里又描写这个女人的尸体躺在铺着中国丝褥的榻上。③他还在赞美皇帝宠僮的诗里,说爱情女神和她儿子为他“拾掇头发,披上一件中国丝袍”。
另外,古罗马最后一位诗人克劳蒂安(Claudian)在其作品中也多次提到中国。比如在一首颂诗里提到“中国人从嫩树上梳下丝来”。他用一个比喻挖苦当权的宦官欧脱罗比厄斯(Eutropius)“就仿佛一个猴子,穿了中国的丝衣,可是露出精光的屁股”。“贺婚诗”里提到“中国来的染了黄颜色的丝”。另一首诗里夸张罗马的繁盛富饶:“腓尼基供给它颜料,中国供给它丝,印度供给它珠宝。”④
华丽异常的丝绸撩动人们无尽的想象,这精美衣袍的丝线究竟从何而来?仅仅说它来自树上,似乎远不能满足人们的猎奇心。公元2 世纪的希腊地理学家包撒尼雅斯(Pausanias)在《希腊志》(Deion of Greece)第六卷里就提供了更新鲜刺激的说法:“至于赛里斯人用作制作衣装的那些丝线,它并不是从树皮中提取的,而是另有其他来源。在他们国内生存有一种小动物,希腊人称为‘赛尔’(Sêr),而赛里斯人则以另外的名字相称。这种微小动物比最大的金甲虫还要大两倍。在其他特点方面,则与树上织网的蜘蛛相似,完全如同蜘蛛一样也有八只足。赛里斯人制造了于冬夏咸宜的小笼来饲养这些动物。这些动物作出一种缠绕在它们的足上的细丝。在第四年之前,赛里斯人一直用黍作饲料来喂养,但到了第五年———因为他们知道这些笨虫活不了多久了,改用绿芦苇来饲养。对于这种动物来说,这是它们各种饲料中的最好的。它们贪婪地吃着这种芦苇,一直到胀破了肚子。大部分丝线就在尸体内部找到。”① 两百年后的赫利奥多尔(H élioddore)在他的著述《埃塞俄比亚人》里还做如是说:“然后,便把带来丝线和丝织物的赛里斯人的使节传了上来,这都是由生活在他们国家的蜘蛛所织。这些使者们另外还带来了服装,有的染作大红色,其余是素白色。”②
古罗马后期最大的历史学家阿米安·马尔塞林(Am mien Marcellin,330~?)在他的《史纪》(Res Gestae)残本里,也有关于赛里斯国的极重要的文献。他说:“更向东去,就到中国,一个著名的富饶而又广大的国土,高高的城墙像一个圈子似的把这个国家包在里面。”该国“国境是一片广漠的平原,周围屹立着崇山峻岭,两条有名的河……悠悠缓缓的流通全国。……谷类、畜牧和花果都非常富裕”。“中国的气候宜人,天朗风和。有很多轩亮的树林,其中一种树木能生产类似毛绒的东西;这种东西经过水浸,抽出了细缕,再加纺织,就成为丝。从前丝只供贵人的用途,现在不分上下,大家都可以用这种料子”。③
马尔塞林在当时被称为最博学的人,他这里提到的“高高的城墙”包围着这个国家(赛里斯国),有“两条有名的河”缓缓地流通全国,或许指的就是中国的长城,以及黄河、长江两条大河。而关于丝的来历只不过延续了古人的神奇想象,但提到能享受丝制品的人越来越多,则反映了当时的消费时尚。
老普林尼即曾算出罗马帝国的金库年年拨出大笔款项花费在购买奢侈品上,中国丝绸的进口与罗马帝国特产的出口不平衡:“每年至少有一亿枚罗马银币支付给印度、赛里斯国和阿拉伯半岛。奢侈和女人让我们付出昂贵的代价。”而罗马的不少皇帝,如黑利俄加巴鲁斯(Eliogabalo),就“鄙视希腊和罗马的传统服装,说这些服装是用羊毛做的,没有价值,只欣赏中国的丝绸”。①
事实上,罗马世界并不喜欢中国式样的丝绸。罗马上流社会需要的主要是半透明的丝罗纱,要制造这种东西,得把密纹织品的中国丝绸拆开来重新纺织。即如老普林尼所说的那样,穿着这种透明的轻纱,罗马淑女可以展示她们全部的妩媚,他幽默地称之为玻璃制造的。
长寿而温和的丝国人
随着对丝绸及赛里斯国的离奇想象,罗马作家对丝国人的特征也颇费猜思。
首先,在他们的想象中,赛里斯人非常高大。老普林尼说“他们的身材超过了一般常人”(《自然史》);皮肤黑,如诗人奥维德(Ovide,前43~公元17)《恋情》(前14 年)第一卷里说:“怎么?你的秀发这样纤细,以至不敢梳妆,如像肌肤黝黑的赛里斯人的面纱一样。”② 普林尼还说赛里斯人“红头发,蓝眼睛,声音粗犷,不轻易与外来人交谈”,分明是将丝国人与别的民族混在一起。
其次,赛里斯人长寿。在希腊罗马人的著作里,经常谈论的一个主题就是中国人的长寿问题,有人甚至推测这是道教信仰传入西方的结果。普林尼说赛里斯人活到140 岁;斯特拉波则认为能活到200 岁,他说“有人声称赛里斯人比能活130 岁的穆西加尼人(Musicaniens)还要长寿。……人称赛里斯人可长寿,甚至超过200 岁”①;公元2 世纪的卢西安(Lucien)又说可以活到300 岁②。在阿米亚诺斯(Am miano)看来,中国人的长寿原因很多:空气、地利、饮食。他解释说:“据说全体居民除水之外不喝别的。”显然这指的是茶。
第三,性情平静温和,安居乐业,谨守秩序。“赛里斯人温和”(普林尼);“他们之间极为平和”(索利诺);“他们过着极度平静的生活”(阿米亚诺斯);“中国人过的是太平日子,从来不知道兵器和战争是什么一回事;这个温和平静的民族只喜欢安居乐业,因此对一切邻国都不生事起哄”。(马尔塞林《史纪》)他们不侵略别国,不觊觎他人的领土。
位无名氏作者即说:“一般来说,中国人民既不勇敢也不精巧,他们更没有任何天生的尚武好战的心性,如果说他们能维护自己,那是由于人多,城池坚固和军备供应。”①
第四,为人诚实公道,遵守祖传习俗,具有优良的道德规范,但宗教意识薄弱。地理学家梅拉(Pomponio Mela)坚信中国人“充满正义感”。公元2 世纪末,他在一篇文献中写道:“居住在地球一端的中国人所奉行的法律禁止他们杀人、通奸、卖淫、盗窃和敬拜神像,因此在那个幅员辽阔的国度里看不到庙宇、神像、妓女、通奸者;没有盗贼被审判,也没有某人被谋杀的记录。”② 这真是一幅田园诗般的图画。
卒于公元368 年的西赛尔(Cesaire)在其《对话》里也有类似的说法:“在我们之中或其他民族中的每一地区,一概都存在有国王的法律,无论是成文法还是不成文法。在有些民族中具有成文法,另一些民族中的习惯则具有法律的效力。因为对于那些没有法律的民族来说,便以祖传的习俗取而代之。在这一类型的民族中,首先应该指出居住在大地边缘地带的赛里斯人。他们的法律是先祖的习惯,习惯法严禁他们卖淫、盗窃、通奸、崇拜偶像和求神等活动。因此,在他们之中既没有偶像也没有妓女,既没有通奸者也没有抢劫者,既没有杀人犯也没有盗贼。……在赛里斯人中,先祖之法要比天体的威力更强大。”③
最后,罗马作家还指出了赛里斯的其他特性。如(1)穿长衣服。奥索纳(Ausone,?~390)《诗集》:“穿着长服的赛里斯人,正在采集他们的森林羊毛”;“穿着长服的赛里斯商人,已经飞越了海洋”。(2)精工制作。查理同(Chariton)(公元100 年左右)《加拉和卡利赫》:“他将箭囊和弓弩挂在自己身旁,这些都是赛里斯人精工制作的。”;斯塔西《短诗集》:“她穿着梯尔的紫红衣衫,安息在赛里斯国人精工制作的床台上。”(3)男子结发。伊彼芬尼亚(Epiphane,315~403)《反对异教徒》第三部分“论信仰”:“在赛里斯人和其他民族中,具有无数法律、教理、异教和形形色色的差距。例如在赛里斯人中,男子也结发,在他们之中也如同女子一般使用香料和进行梳妆,以便讨取其妻子的欢颜;女子们的情况正好相反,所有的人都剪去自己的青丝,紧束一身男装,并且还从事所有的农业劳动。”①
丝国人奇特的贸易方式
在赛里斯人所有的特性中,最让罗马人感到难解的是他们那种奇特的贸易方式。我们从当时流传很广的四部著述里,可以看出罗马人普遍的惊异与不解。
梅拉《地方志》第一卷:“赛里斯人住在临近东海岸的中心。”第三卷里说:“赛里斯人是一个充满正义的民族,由于其贸易方式奇特而十分出名,这种方式就是将商品放在一个偏僻的地方,买客于他们不在场时才来取货。”②
老普林尼《自然史》:“赛里斯人本来是文质彬彬的,但在这件事情上却显得野蛮。他们不与别人交往,坐等贸易找上门来成交。”“他们(赛里斯人)不轻易与外来人交谈。……商品只堆放在赛里斯人一侧的江岸上,如果商人们感到价格物品合适的话,就携走货物而留下货款。”①
索叶(Solin)《多国史》:“赛里斯人高度文明开化,互相之间非常亲睦和气,但却躲避与其他人相接触,甚至拒绝同其他民族保持贸易关系。然而,这一国家中的商人渡过他们那条大江,双方在某江岸上进行没有任何语言交流,而仅根据简单的目测估价的方法进行贸易,他们出售自己的商品,但从不采购我们的商品。”②
阿米安·马尔塞林《史纪》:“中国人是最节俭的民族,安安静静的过活,不爱跟其他人种交往。假如外国人过了河来买丝或旁的土产,中国人就把自己的货色摊开,一句话也不讲,只用眼色来表示价格,甚至肯把东西全盘奉送,不取报酬,因为他们最克己、肯吃亏。”③
以上这种贸易特性常使欧洲人感受到一种怠慢:中国人对人冷淡,无意与他人建立和加强联系,对外国事物缺乏兴趣。在罗马人看来,这是中国人许多优点中的一个缺憾。他们无法知晓远方的中国人为何有如此顽强的优越感,视外邦为蛮族。后世欧洲人对此也多有看法。比如,法国人米歇尔·博迪耶(Michel Baudier,1589~1685)所著《中国国王宫廷史》(1625)里说:“这个国家惊人的优越条件已使地球上所有其他的国家不悦。……中国人可以无视和蔑视其他民族的援助,以及他们外省各省份的优良条件。这样,他们也就封闭了起来,如同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一样。”“但中国的君王,以其迷惑人的宗教而自负,他对偶像虚伪地施礼,却像大地之子一样地生活。然而,其财富之巨大,力量之强大,国家之富庶,领土之辽阔,都使他在思想上骄傲到了蛮横无理的地步。他蔑视世上其他一切民族,只尊重中国人。欧洲人就算不太受其蔑视了,他常说,中国人有两只眼睛,欧洲人是独眼龙,而世上其他的人全都是瞎子。这番狂言是他的臣子们说出来的。”(原文40~41 页)①
不过上述这些生意人是否就是丝国人(中国人),后代学者看法不同。英国汉学家赫德逊就说:“只要中国的统辖区向西扩张至帕米尔时,中国商人就可能和大夏和粟特直接进行贸易,但在其他时期则贸易便由居间的国家与部落来进行,或者至少由他们抽税。有时这些居间人和真正的中国在一起被希腊和拉丁的作家们混称为丝国人。”针对罗马人描述的那些奇特的贸易方式,赫德逊明确指出“显然上文所指的并不是真正的中国人;倒像是指的帕米尔高原上各部族的人,他们当中至今还保留着碧眼金发的成分。哑子式的以货易货的交易,也适合于原始的山民,但决不适合于任何文明民族”。②
罗马和中国之间的贸易,使罗马变得日渐贫困。处在中间地区的安息帝国,借助于地理位置控制交通要道,对过境的帝国商品征收巨额关税而从中获益。罗马人和安息人进行了几个世纪的战争,就是企图从对方手中夺取贸易的垄断权,但并未取得决定性成果,征服出产昂贵丝绸的中国的美梦也付之东流。诗人卢卡诺(Lucano)在诗句中痛惜罗马人在内战中自相残杀而未能攻打东方,倘若他们这样做了,那么“中国人和Arasse 蛮族以及那些晓得尼罗河在何处发源的人(要是他们存在的话)便早就被制服了!”(Pharsalia,Ⅰ,19~20)③
其实,罗马帝国征服世界(包括中国)的野心,早就反映在著名诗人贺拉斯(Horace,前65~8 年)的作品中。他在其颂扬民族主义精神胜利的《颂诗》(Odes,前24 年)中四次提及中国(赛里斯),除了表达这种野心外,还流露出对东方民族的猜惧。《颂诗》第一卷第12 首颂扬奥古斯都(Augustus)说:“也许他能击退帕提亚人(安息人),使他们遭受应得的惨败,因为帕提亚人威胁着拉丁地区(Latium);也许他能战胜东方各地的居民,赛里斯人和印度人,成为您(指朱比特Jupiter)独立的附庸,他将公正地治理天下。”①《颂诗》第一卷第29 首里,贺拉斯问他从军的朋友说:“有那一个年轻的伙伴……已经学会了拉开祖传的弓,把箭射到中国去?”他对自己的好朋友说:“您提心吊胆,只害怕中国人和波斯人暗算罗马。”(《颂诗》第三卷第29 首)贺拉斯赞美奥古斯都为“文学艺术事业的保护者”,并说:“只要他当朝执政,就不怕……有二心的中国人或波斯人违命作乱。”(《颂诗》第四卷第15 首)②
公元 1 世纪的佩特洛尼厄斯(Petronius)所著《讽世书》(Satyricon)是古罗马文学里两部著名小说之一。书里写到罗马帝国的荒淫残暴,称罗马人占有整个世界后,还不知足。“不管在天涯海角,哪里有黄金,哪里就成为罗马的敌国,就此命里注定要遭到战祸”,“中国人搜刮了他们的精美的丝,阿拉伯人把自己的地皮刮光”,都来供给罗马。
对东方财富的渴求和对东方民族的恐惧,刺激着罗马人的征服欲望。这样一种对东方世界的征服野心随着罗马帝国的灭亡,又沉淀在欧洲人的心灵深处,成为左右后世欧洲人重塑中国形象的重要砝码。
2“New Birth”of Dante in the Chinese Contex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