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进了厨房,“我不仅不怪你们,还感谢你们终于让我看清了自己的宿命。”
后羿怔怔地看着她进了厨房,她这次一定是真的生气了,他想。不过没关系,等过些日子,再好好哄哄她吧!
他一向在女人之间流刃有余,对付争风吃醋更是深有心得。
他知道玉蟾深爱自己,相信只要过些时日,她一定会回心转意,不再生自己的气。
宓儿亦已穿好了衣服,她居然还未离开,后羿低声道:“你怎么还不走?”
宓儿淡然道:“我为何要走?”
后羿道:“她现在一定很生气。”
宓儿道:“这更好,我也想看看她生起气来,会是什么样子。我从来没见过她生气,以前她是仙女的时候,根本就不懂得生气。”
后羿只得苦笑,遇到这样的两个女人,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
厨房之中居然响起了起灶的声音,如此生气的玉蟾,居然还在做饭?
过了片刻,玉蟾便已经做了数样菜和一道汤,捧上桌来,又盛了三碗饭,其时还未到中午,忽然之间便要吃饭,让人不由不生起怪异的感觉。
但此时后羿是绝不敢拂逆玉蟾的心意,她让吃饭便吃饭。
连忙坐下,又招呼宓儿道:“来尝尝玉蟾的手艺,她很快就学会如何做饭,烧的菜绝不比人间的任何人差。”
宓儿冷笑道:“喜欢吃你便自己吃吧!”
后羿拿起饭碗,狼吞虎咽地吃下去,好像自己真的很饿一般。
玉蟾便坐在桌子对面看着他吃,自己的筷子却动也不动。而宓儿则站在窗下,冷眼旁观。虽然三人都没说话,但每个人都感觉到小屋之内波涛暗涌。
后羿一口气吃了桌上所有的三碗饭,似乎真的很饿。
总算放下了碗,看看玉蟾,见她一双明眸似带着冰一样。
他的心又怯了,垂下头。
玉蟾冷笑道:“吃饱了吗?”
后羿点了点头。
玉蟾道:“吃饱了就好。”
后羿疑惑地抬起头,玉蟾的眼睛更加冰冷,比窗外的大雪还要冷上三分。
她蓦然起身,笑对宓儿道:“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妹,我只不过出去买东西招呼你,就这么一会儿时间,你都无法忍耐吗?”
宓儿亦冷笑道:“我忍耐得太久了,一刻也不想再忍。”
玉蟾道:“我本来不知道人间有背叛这回事,在仙界,根本就不会有人背叛你。原来人间的事情居然如此复杂,连神仙到了人间也会变地与人类一样。”
宓儿冷笑道:“今日之事,任谁都不会善罢甘休,你现在也不过只是一个人类的妻子,听说女人的嫉妒是最要不得的,一个嫉妒的女子甚至可以毁灭这个世界。”
玉蟾道:“不错,我们自幼相交,我再怎么也想不到,背叛我的人,居然会是你。”
宓儿道:“那就不必再说什么废话了,你是昆仑亲传的裔系弟子,我倒想看看,到底是你的灵力更高一些,还是我的更高一些。”
两人默然对峙,衣裙与头发都无风自动。
后羿道:“有什么事好好说,不必动武吧!”他想站起来劝阻两人,忽然发现自己的腿居然已经不能动了。
他大吃一惊,低下头,却见自己露在外面的两只手正在慢慢地变成透明的石头。
为何会这样,他想用手掀起衣服看一看,可是手却亦无法移动。
宓儿忽然出手了,虽然不在水中,但她是水神,才一抬手,一道水箭便向着玉蟾射来。
玉蟾身形半转,躲过水箭,右手向着宓儿拍出一掌。
宓儿连忙衣袖轻扬,射出一支水箭,挡住玉蟾的攻势。
两人便来来往往地打了起来。
宓儿先是占了上风,但打着打着,她逐渐觉得有些力不从手,她心里一动,低头看时,见自己发出的水箭居然泛起了一丝淡淡的黑色。
宓儿大惊,“你用毒?”
玉蟾微笑:“我本来是司药的仙子,会治病,也会用毒。”
宓儿不由后退,她只觉得头脑开始晕眩,她虽然从未见玉蟾用毒,但也深知玉蟾用毒的本事一定不会比用药差。
玉蟾笑道:“你中的毒,世间也只有我一个人能解,若是你愿意在我面前诚心悔过,我便念在以往之情,将解药给你。”
宓儿冷笑道:“悔过?我有什么好悔过?错的人,根本就是你。”
玉蟾眯起双眼:“错的人是我?你跑到我家,与我的丈夫私通,居然说错的人是我?”
宓儿道:“为什么你不选冯夷,却选这个一看便知道有多花心的后羿?若是你选了冯夷,我又怎么会嫁给他?若是我不嫁给他,又怎么会如此痛苦?我根本就没错,如果后羿对你有一点点忠心,我又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引诱他?”
玉蟾默然。
宓儿冷笑道:“只不过是片刻的功夫,他便可以与自己妻子的好友做出苟且之事,这样的男人,为何你要选择他?”
为何?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是这样的男人,可是我却不由自主地爱他。
他总是如此意气风发,气宇轩昂,明知他必然会背叛我,但我却仍然不能忘记他。
宓儿跌跌撞撞地走出门,我错了吗?当一个人伤害别人的时候,她自己又何况不在受伤呢?
玉蟾看着她的背影,给她解药吗?她咬了咬牙,不,从此后,谁也不能再伤害我。
她回过头,对着后羿嫣然一笑,“你是不是觉得很辛苦?”
后羿哑声道:“你给我吃了什么?”他感觉身体的麻木正在慢慢地移上脸部,过一会儿可能就连开口的能力都没有了。
玉蟾用筷子夹起桌上剩下的菜,“只是一点点石化散,这种东西,是我偶然研制出来的。其实也不是偶然,当我看见你从别的女人家中走出来时,我便开始研制这种毒药了。你可知道为什么?”
后羿想要问为什么,但他发现他的舌头已经麻木,居然无法再说话。
玉蟾微微一笑,“你不能说话了?这药可发作得真快。”
她慢慢地收拾起桌上的碗筷,“因为我想了好久,只有把你变成石头的,才能将你留在我身边。”
她用抹布擦干净桌子:“也不必再听你说那些不知是真还是假的话,人心真是难测,我只恨我没有神通看穿别人的心意。”
可是我对你说的话都是真的,后羿在心里大喊,但他已经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玉蟾爱怜地摸了摸他的脸颊,“以后你再也无法找别的女人了,你只属于我一个人了。”
宓儿用尽最后一点灵力,总算回到了黄河水府。
在见到冯夷以前,她就着水光将自己的面颊和头发又修饰了一下,她不想让冯夷看见自己狼狈不堪的情形。
冯夷正在作画,他看见宓儿进来,连忙用一张白绢挡住自己正在画的那幅画。
宓儿苦笑,“你在画什么?”
冯夷摇了摇头:“随便画画。”
宓儿微笑:“你不敢让我看?”
冯夷有些心虚地道:“不是,只是随便画画。”
宓儿固执地走过去,拿开了那张白绢,果然是玉蟾的画像。
她抬起头望向冯夷的双眸,冯夷忙道:“我只是随便画画,没有别的意思。
”
宓儿叹了口气:“你既然不爱我,为何要与我成亲?”
冯夷道:“谁说我不爱你?”
宓儿笑道:“到了此时,何必再骗我。”她只觉得气血翻腾,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血是黑色的,想必毒已经遍及全身。
冯夷大惊,连忙扶住宓儿道:“你中了毒?是谁下毒害你?”
宓儿笑道:“就是玉蟾,是她下的毒。”
冯夷又惊又疑:“为何会这样?你们不是自幼便是好姐妹吗?”
宓儿淡然一笑:“因为我去勾引后羿,被她捉奸在床。”
冯夷道:“你说什么?你勾引后羿?”
宓儿微笑道:“不错,还有一件事情我没有告诉你,那一次你受伤,是玉蟾救了你,我只是把药拿给你吃,玉蟾却走遍天下,到处寻找可以治你的灵药。”
她一语未罢,又吐出一口血来。
冯夷道:“不要再说了,我现在就带你去找玉蟾,求她给你解药。”
宓儿却固执地抓住他的手:“不必了,就算我还能活下去,又能怎样,难道你会爱我吗?”
冯夷一怔,他会吗?
宓儿看着他脸上的神色,心里更加酸楚,“你和后羿真是全不相同的两种人,后羿可以爱了一个又一个,可以有好几个女人同时在他的心里。可是你却只能爱一个人,无论我如何努力都没有办法得到你的心吗?”
冯夷心里也是一酸,“你已经是我的妻子,无论如何,我都会一世善待于你。”
宓儿冷笑:“可是我要的并不是这个。”
冯夷抱起她道:“先不要说这些,我带你去找玉蟾。”
宓儿却道:“不要求她,如果你真的求她,我会恨你的。”
冯夷皱眉道:“你都要死了,为什么还要争无谓的闲气呢?”
宓儿苦笑:“至少,让我死得有尊严,我不想求她,就算死,也不想求她。
”
冯夷迟疑不定,该怎么办?
宓儿抱住他的脖子,低声道:“无论如何,我的丈夫比她的丈夫强多了,我的丈夫绝不会瞒着我与别的女人有染,她的丈夫却只知拈花惹草,从未对她说过实话。”
她露出一丝胜利的笑容,“至少在这一件事上,我赢了她。”
冯夷心里酸楚,轻声叫:“宓儿,宓儿。”
但宓儿已经闭上眼睛,再也不会睁开。
§§§第二十一节
她胜了我吗?她胜了我吗?
玉蟾呆若木鸡,她忽然衣袖一拂,打落冯夷手中的狻猊镜,“你也来了。我们有千年未见面了。”
冯夷凄然一笑:“是啊,一千多年了,你可曾对宓儿的死觉得内疚?”
玉蟾冷笑道:“内疚?我为何要内疚?是她勾引后羿,她死有余辜。”
冯夷道:“死有余辜?你明知后羿有数不清的女人,就算没有宓儿,也会有别人。”
玉蟾道:“别人也就罢了,可是宓儿却是我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友,她却背叛我,为什么连她也要背叛我?”
冯夷黯然,到底是谁的错呢?或者根本就无人有错?
他叹道:“我早就听说不同种族的人相恋,必然是悲剧结局,我本该劝你离开后羿,可是我却不忍伤你的心,以为只要你快乐,一切都是可以的。想不到,最终我们四个人,不曾有一个人真正快乐。”
流火心里一凛,不用种族的人相恋,必然是悲剧结局。连神仙也无法逃脱这种命运吗?他不由低头望向怀里的无双,无双紧紧地咬着嘴唇,额上皆是冷汗。
也许没有自己,无双的生命会快乐一些吧!
玉蟾冷笑道:“快乐?那只是痴人说梦,只要是活着的生灵,哪里有真正快乐的?生命不过是苦难的旅程,所谓快乐,充其量只是昙花一现,苦难才是无边无际的。”
冯夷道:“怎样都好,这个女孩子如今在忍受这么可怕的痛苦,你是司药的仙子,为何却要如此吝啬,不愿救她一命呢?”
玉蟾冷笑道:“救她?我为何要救她?就算我现在救了她又如何?将来她还是一样要忍受被爱人背叛的痛苦,还不如现在便死了,也免得将来后悔寂寞,生不如死。”
冯夷道:“你为何便不相信有人是真心相爱,绝不会互相背叛?还是你根本就是嫉妒他们,不愿看见两情两悦呢?”
玉蟾道:“那个男人,他的心里根本就另有他人,他所喜欢的是一个叫璎珞的女子,而并非是无双。虽然璎珞是无双的前生,但爱一个人,可不能从前生带到后世,爱的若是前生的那个人,就与后世无关。他还说喜欢这个女子,他说的根本就是谎言。我最痛恨的就是这样的男人,我不仅不会救这个女子,连这个男人也要一起杀掉。”
冯夷皱眉道:“他们是否两情相悦,这只是他们的事情,你又何必多管闲事?你本是世外的神仙,千年前妄开杀戒,便已经是错的了,为何还是持迷不悟呢?”
玉蟾冷笑道:“你是在教训我吗?我连宓儿都杀死了,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你既然是宓儿的夫君,为何不替她报仇?你这样也算是别人的丈夫吗?你根本也是一个负心之人,既然你也来到这里,我索性连你一起杀掉。一千多年前,我杀了宓儿和后羿,便已经堕入了魔道。而后又滥杀无辜,连娘娘都无法忍受,只得将我囚禁于此。这么久以来,我不知时日,一个人寂寞度日,以为再也不会见到外人了,想不到你们却能找到我。想必你们一定用了许多心思。不过你们的心思却用在送死上,也真是很可笑的一件事。”
冯夷微微一笑:“若是你想杀我,我是绝不会还手的。”
玉蟾怒道:“你以为我不敢吗?”
她丝带轻扬,已经卷住冯夷的脖子,“你若再不还手,就真的死了。”
冯夷笑道:“我说过不会还手,便一定不会还手。若是你想杀我,便动手吧!”
玉蟾怒道:“你为什么不替宓儿报仇呢?千年前,我以为你会替宓儿报仇,故意四处杀人,想要引你出来,可是你却避居黄河之底,不敢前来见我。你到底算不算是一个男人。”
冯夷轻叹:“玉蟾,你到底是想杀我,还是想让我杀死你?身为神仙,又哪里会有仇恨之心?你已经忘记自己的修行了吗?放下吧!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又何必仍然如此持着?”
玉蟾一凛,放下?能放得下吗?她咬咬牙,收紧手中的丝带,“那你也死吧!你们都死吧!”
冯夷淡然道:“死有何惧?只要你能放下心结,就算我死,也心甘情愿。”
玉蟾心里一酸,为何我无法爱你?为何我爱的人会是后羿?
她手中丝带越勒越紧,只要再加一分力,便可勒断冯夷的脖子,怎么办?真的杀死他吗?
真的吗?!我的心到底在想些什么?我为何会变成如此残忍之人?
忽听一个人的声音道:“先别杀他,你们两个人的灵力还有用,不要暴殄天物。”
只见一个灰影鬼魅般地飘了进来,一掌便向着玉蟾的天灵按去。
玉蟾大惊,连忙反手一掌向着那人掌上迎去,两掌相交,轰地一声巨响,玉蟾连着倒退了几步,胸口气血翻腾,几乎喷出一口鲜血。
她虽然是仙子,但一向以用药制毒见长,又通晓他心通,但真的与人动手,未必就那么厉害了。
那个人影身着灰衣,老态龙钟,居然是伽蓝寺中的那名老僧。
流火眉头微皱,他果然跟了过来。他喝道:“你到底是何人?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那老僧微微一笑,“我是何人,你们只怕没命知道了。我的目的,不过是想得到玉蟾和冯夷不老不死的神仙之灵力。要知道想要找到一个真正的神仙是很难的,神仙多半隐居于世外的仙境,如同昆仑的瑶池,我也没有能力对付象西王母这样的上仙。而水神一隐入水底,若非他自己想出来,又怎么可能找到?半神虽然居于人间界,但可惜的是,他们如同人类一样生老病死,寿命有限,想要长生不死,只能设法夺取居有不老不死能力的神仙的灵力。我本来以为,我这一生都无法找到,想不到,你们居然替我找到了玉蟾,还有冯夷这个黄河水神也自投罗网。”
他似乎极是得意,哈哈大笑。
冯夷怒道:“你真的当我是无物吗?居然如此大言不惭。”
老僧笑道:“以你的灵力,我本来未必就是你的对手,可惜你先滞留在东海,又在人间界停留得太久,你是水神,水便是你灵力的来源,你长久不回黄河,灵力已经下降许多。而且刚才你使用狻猊镜,又消耗了许多灵力。这样计算下来,你已经不再是我的对手了。”
冯夷冷笑道:“那便试一试吧!”
流火放下无双,他虽然不知老僧是何人,但却已经感觉到他是平生所遇的劲敌。而他刚刚受了重伤不久,灵力也所剩无几,只有尽全力与冯夷合击,如果一博之下,不能击倒这个老僧,在场的人便再也没有谁能够击败他了。
冯夷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对着流火使了个眼色,流火点了点头。两人一左一右,一起向着老僧发出一击。
这一击由冯夷与流火联手发出,两人又都尽了全力,只见狂风骤起,巨浪滔天。这小院之中本来是没有水,但瞬间,众人都觉得似乎一下子到了黄河之中最惊涛骇浪的地方。
老僧笑道:“不错,若不是你们两个都已经是强弩之末,只怕我真的就要败在这一击之下了。”他嘴里一边说着,两掌向着两边轻飘飘地击出去,空气之中似乎忽然多了一道无形之墙,将两人的一击都挡在墙外。
琉璃墙?老僧是提婆族的人?
老僧身上的金光一闪即逝,那琉璃墙亦是须臾而逝,只将两人的攻击挡住,便消失不见了。而老僧掌力未尽,向着冯夷和流火当胸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