憎恨只能滋生出憎恨,几乎所有的宗教教义对憎恨的定义都是负面的,需要被仁爱镇压在人世间,任一山当然知道两个小家伙对自己的恨有多深,要是有人杀了你全家,只要是相关的人,被憎恨自然是理所应当的,至于对错,谁管它呢?
距离元日已经没有几天,太子殿下举办的诗会开始了,程处默早两天就住到了任一山府上,于是,任府每天都有牛肉了。任一山私底下问过程处默,好歹自己现在也是个开国县男了,每天摔死或者病死头牛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程处默的回答很令人伤心,要是边远地区一般没人会管,可这是长安,侯爷都多的跟王八似的一抓一大把,更别说小小的县男。别说每天了,就是真的摔死一头牛,县令也会带着人来调查取证。
进城时,任一山是坐着程处默的马车,没有减震设备,坐马车其实是一种非常痛苦的事情,屁股都快颠成两半儿了,好不容易到了城门口,正好赶上一出人间惨剧落下帷幕,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倒在地上,大冷的天儿,身上就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衫,一头老牛站在身旁,瞪着一双极度无辜的牛眼。两名穿着宫人服侍的太监,骑在马上拉着一车碳头也不回的往城里走。任一山叹了口气,差人将老人家扶了起来,这种事不管在那个朝代都会发生。
太子殿下发起的诗会就布置在东宫,长安的勋贵子弟去了一大半,以往都是魏王殿下经常发起各种诗会,太子还是头一遭,凡是收到邀请的几乎都到了现场。
所谓的诗会与宴席差不了多少,太子高坐在上席,受邀的宾客坐在两边,中间则是一些娱性歌舞,或许是因为程处默的原因任一山的位置比较靠前。
李承乾为了筹备这次诗会花了不少功夫,除了年轻一代的勋贵子弟外,连老一辈的学问大家都有不少,泰山翁周茂公绝对属于当今学术界的泰斗级人物,一辈子都在泰山之中做学问,研习经典,每到封禅之时,即便是当今天子也会亲自前去请老家伙出山观礼。
像泰山翁这样的学问大家,是不会也不屑参与到小辈之间的学问讨论的,一群老家伙,就在宴席不远处的花园中席地而坐,李承乾早就在那儿备好了茶具等器物。
“诸位,我大唐盛世初显,承乾今日也附庸风雅一回,希望此次诗会能够结交到天下有才之士,若是有好的作品或许还能得到泰山翁周茂公、竹林七贤、孔颖达夫子等人的品鉴,诸君饮胜!”古代文人雅士喝酒的姿势与电视剧上演的一模一样,长袖遮面,任一山一边学着众人的动作,心中却想着,要是搁后世,大家都这样喝酒,几乎个个都是千杯不醉。
魏王李泰是个小胖子,看着有些喜感,虽然长得算不上风神俊秀,学问倒是不错,李承乾给了个命题,没多久便赋诗一首,得到众人好评,任一山注意到与李泰同席的另一名少年,懒洋洋的半躺在席位上,应该就是吴王李恪,眉宇间颇有些李二陛下的英气。
李凝裳穿着便装坐在李恪旁边,众人都在品诗论词,唯独有双眼睛在到处游离,这双眼睛的主人自然是任一山,李凝裳一眼便认出了任一山,眼珠一转,心中便有了计较,走到李承乾身边,指着任一山在其耳边轻语了几句,李承乾顺着李凝裳的指向,正好看见正在与程处默私语的任一山,心中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任一山自己在朝堂上是见过的,小妹居然想要任一山在诗会上出丑。
“处默,你身旁的可是朝请郎任一山?”李承乾笑道。
“回太子殿下,正是小臣。”任一山接话回道。
“今日只在品诗论词,不用太过拘束,早就听闻任兄才情过人,今日怎么不甚活跃,将进酒、水调歌头两首佳作,可是让长安士子疯狂不已,来来来,今日说什么你都得作出一首让我等满意的佳作。”李承乾笑道。听到这段时间传遍长安的将进酒与水调歌头的作者就在现场,众人都将目光投向任一山。
“既然这样,我就以今日在城门口见到的一件事儿为题,赋诗一首吧!”任一山站了起来。
“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一车炭,千余斤,宫使驱将惜不得,半匹红绡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直。”一首抄袭自白居易的卖炭翁让整个宴席的气氛瞬间将了下来。
“好一首卖炭翁,承乾,此事交给你彻查,若是属实,重处!”神出鬼没说的就是李二陛下这种人,总能在你最想不到的时刻降临。李二陛下与长孙皇后在现场露了个面便径直前往泰山翁等人所在的地方。卖炭翁的小插曲就这样过去了,李承乾心中感叹任一山的才情,又羡慕程处默的好运。
李二陛下是属于那种自带主角光环的人物,走到哪里都能发光发亮,泰山翁等人虽然没有在朝为官,李二陛下还是延续了前朝给他们封的太师头衔,正一品的大官儿,李二陛下就是这样,对那些杀不得,压迫不得的人物,一定就得把人捧上神坛,当个花瓶,顺带着还要彰显下自己求才心切的情怀。
周茂公等人对待李二的态度可以说是无礼至极,见到李二,随便拱拱手就算是打招呼了,李二也不生气,与长孙皇后一同入座,与众人谈笑甚欢。
李凝裳撅着小嘴,非常不开心,本想让那登徒子当众出丑,谁想,这家伙居然能作出这么好的诗,不信邪的再次怂恿李承乾出题。
“处默,太子旁边那个娘娘腔是谁?老感觉这货总在太子耳边说我坏话。”任一山小声道。
“嘶,什么娘娘腔,你连他都不认识?长平公主李凝裳,我说,你什么时候得罪她了?别怪哥哥没提醒你,这位小公主可惹不起,前司天监正袁天罡,袁道长听说过吧,就因为给她算了个命,卦象不好,差点儿就被陛下砍了脑袋。”程处默抽了口凉气。
“没有吧,就只是在皇宫里对她说了句关你屁事!”任一山弱弱道,程处默向他竖了竖大拇指,敢这样儿对长乐公主,任一山算是第一人,与他呆在一起,程处默感觉自己都没了安全感。
果不其然,得罪女人的后果是极为严重的,李承乾架不住妹妹的软磨硬泡,继续向任一山发难,希望任一山再作一首。任一山看着得意洋洋的李凝裳,心中有些好笑,想用作诗为难自己,怕是找错人了。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明月夜,短松冈!”
苏轼的江城子,绝对算得上是一首极度凄凉的词,众人都已经忘了叫好,沉浸在这首词的意境之中,整个氛围再次降了下来,李承乾有些郁闷,辛辛苦苦举办的一场诗会,两度冷场。
“怎么样?论作诗,你们谁比得上俺老程的兄弟?”程处默大笑。
“你得意个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程处默作出来的!”有人站了起来。
“嘿嘿,你个GRD的段缺德,上次在我书香阁印了一批狗屁不通的诗集,我还没找你算账!怎么着,皮痒了是不?校场上走一遭?”程处默看清来人后大怒。
“行了,你们俩见面就掐!陛下就在前面,你们想作甚?”长孙冲出面调停,两人悻悻的坐了下去。
“一山兄高才,冲敬你一杯。”见两人不再互掐,长孙冲端起酒杯向任一山点头示意。
长孙冲是个趣人,在后世,属于那种交际花类型的,很能带动氛围,没多久现场便再次热闹起来,李承乾都有些害怕任一山在作诗了,作一首诗,就冷场一次,李凝裳没有再缠着李承乾为难任一山,回到自己的席位上,心情复杂,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写的多好啊,这让李凝裳想起了自己的生母。
“小小年纪,也不知如何作出此等凄凉的句子。”长孙皇后也想到了李凝裳的生母,心中感触颇多。
“哈哈哈哈哈,我等老臣恭喜陛下得此良才。”孔颖达笑道,众人附议。
“是不是良才还不好说,才情的确是堪称当世无双,但为官可不是光靠才情就能糊弄过去的,民生才是为官之本。”李二陛下略带笑意。
“既然诸位对此子颇感兴趣,朕这就把他唤来。”李二差人把任一山叫了过来。
“参见陛下,皇后娘娘,一山见过诸位长者。”喝着小酒,看着热闹,本来优哉游哉的,这就被李二给叫了过来,一群老头子有什么好看的,当然,这些话,心里想想就好,面上是绝对不能有任何不满的,能跟李二同席还不讲究的,绝对不是任一山能够得罪的起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