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快撑不住了。’
一阵阵来自胸口的疼痛让睡梦中的柳叶不得不醒来。睡不着,静静的坐在床边,眼角处有些发烫,她用手轻轻抚摸着。现在是深夜,外面很安静,因为睡不着,她起身穿了一件红色披褂,走出屋外,进了院子。
已经是入冬的时节,夜晚的院落很凉,倒没有什么风,只是脸和双手都被冻的通红。出了院子,她走向后院的池子边,池子里的水很平静,绕着池子走了一圈,停在了满是鹅卵石的一块空地上。她弯腰蹲下,从地上拾起一块很小的鹅卵石。鹅卵石是冰凉粗糙的,双手抚摸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池子对面的入水口,粉红略带一点干裂的嘴唇张合着,没有发出声音,她一只在默念着“弟弟”。
道观里的夜晚比外面要黑得多,但很干净,没有任何邪祟,唯一的邪祟也只有体内这个。也不知那倒地是个什么东西,从小就寄存在体内,现在又很想要了自己的命。
眼前亮起了一道白光,她看见有两个小孩蹲坐在一旁,他们在地上捡着石头。不久后又来了一个小女孩,他们愉快的对着彼此露出笑容。很快他们就消失在了黑暗中,她笑了,是幻觉,也是儿时的记忆。
走出道观,一路走到小溪边,溪水流的很慢,流水的声音很淡,也很清晰。前面是后山黑漆漆的背影,山不高,但却是闽山的山顶所在。去往后山的路只有一条,就是沿着小溪上游一直走,有一条小路可以上去。
‘姐’
一个情切而又熟悉的声音从耳边经过,眼泪不知道为什么,很自觉的从眼角顺着脸颊滴到手上。前方的黑影里有东西在吸引着自己,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抬起衣袖擦拭了眼角的泪痕,眨眼之间,眼睛不自觉的变成了红色,她能感觉到,只是现在不想施展任何法术。
一阵寒冷的风忽然吹过,披褂衣角随风摆动着,身体有些受凉。宁静的伫立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合上双眼,陷入片刻的沉思,胸口的疼痛感已淡去很多。
早晨起来,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梳着头,红色的发带系在长发中后位置。厨房取了热水,擦拭干净脸,淡淡涂抹一层胭脂香料。
一撮白米淘洗干净,浸泡,白菜洗净,切一些姜丝。猪油入锅,白菜姜丝煸炒起锅。柳叶一改以往早晨熬制白米粥的习惯,熬起了白菜粥。
师兄们做完晨练,大师兄正在带着他们背诵经文:“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在厨房熬粥的柳叶虽然从来不参与他们的晨练,但也早就熟背他的所学经文,一听就知道,大师兄在带着他们背诵《道德经》。而且都背了那么长时间,还是有师兄不熟,在里面滥竽充数。天天听着他们背诵经文,早就腻了,谁是真背谁是跟着读或者没出声,虽然不能完全确定,也能一听知其一二。
搅拌得差不多了,柳叶从身后拿起一个小白瓷盅,盛入刚刚煮熟的白菜粥,配上原来那只小白瓷碗勺,一把稍大的木勺放入四方木盘中。双手抬起木盘,出了厨房,一路沿着屋旁的走廊,走过师兄们背诵经文的大院,到了父亲柳青云的屋内。
屋内的柳青云正忙着画符纸,柳叶端着热粥进来,看见桌案上摆满符纸,没地方放,进了卧房,放到了卧房的桌子上。伸出她白细带着稚气的小手揭开盅盖,热腾腾的白菜粥直冒着白白的水汽,香味更是扑鼻而来,充斥了整个屋内。端起小白瓷碗,木勺舀了两勺热粥,放入白瓷勺。
她双手托起白瓷碗,走出卧房,走到柳青云跟前说道:“父亲大人,还是先放一下手中的事务,趁着粥热,先喝了再做。”
柳青云没有回应,手里也没停下的迹象,还在画着。柳叶也只好先端着手里的一碗热粥,静静的站在一旁望着父亲画符,没有打扰。她注视着父亲画符的样子有些入了迷,忍不住的伸手拿了一张,符咒图案走线轻车熟路,下笔也是步步到位,恰到好处。
一点白色滴到了黄色的符纸上,格外显眼,柳叶没注意到,继续细品符纸笔墨。柳青云倒是看的明明白白,是她手上端着的粥洒出来带有热气的稠水米粒。才画好的符纸,就怎么给糟蹋了,有些想发脾气,只因她是自己的女儿,也就算了,要是徒弟,那可是有好果子受的。
一点未尽,一连又洒了不少粥水出来,热粥烫到了小手,柳叶这才发现自己没有把碗端平。粥水洒出了不少,直接落在了朱砂还未干透的符纸上,斑斑点点的,一片狼藉。
因一而再再而三的,柳青云着实是有些怒了,本想打算骂一顿女儿。却不等他开口,柳叶立刻放下手中的符纸,重新端平小碗,低下头带着稚气未脱的嗓音说道:“对不起,弄脏这些符纸是我的错,还请父亲大人责罚。”
她不敢抬头,只是默默的站在那,柳青云本还想教训。顶了一口气想想,每天一大早了专门给自己熬粥的份上,也是女儿的一片孝心,还是免了这教训。
他接过柳叶手中的粥,提起小勺翻拌几下说道:“平日你都是熬煮白米粥的,怎么今日竟学做起了白菜粥来。”
连续大吃了几口后,感觉味道还不错,柳青云看着还在低着头认错的女儿又说道:“你这粥煮的不错啊,和以往的白米粥比,还真是不相上下。”
她知道自己有错,没敢抬头,恭敬的低声回应道:“因为我见厨房里屯着很多过冬的大白菜,平日也是天天熬白米粥,故此想给父亲换换口味,熬制这白菜粥。”
碗有些小,几口就吃完了,吃着这美味的白菜粥,心里也平静了不少。柳青云看一旁的女儿还低头站着,看她真是有悔意:“好了,好了,我也不怪你,粥还有吧,再盛一碗?”
“有”柳叶恢复了微笑的面容,接过小瓷碗,转身前去又盛了一碗粥。看着父亲吃粥的模样香甜,柳叶也就没有打扰,只是拿起那些被泼洒了粥水,无法再用的符纸,收拾收拾。用一旁的抹布,顺着桌边,认真擦拭了一下粥水留下的污渍。
桌子上的符纸画的是驱魔符,也就是日常用来驱鬼镇妖的,柳叶也会画这样的符。她想父亲还在吃着自己熬制的米粥,刚才又不小心毁了那么多张符纸,倒不如自己提笔补上。
她提起桌上的一支毛笔,笔毛间摸匀朱砂,取一张符纸,熟练的挥笔,每一笔都是连贯细致到精准,力度一大一小不偏不倚,连续画了好几张一模一样的驱魔符。
粥喝的差不多了,柳青云放下碗,见女儿帮自己画了很多符纸,随手拿起一张看了看,嘴角面带微笑的说道:“看来女儿这画符的能力是一点不比为父差呀,甚至起笔到落笔的一气合成,更是有之过而无不及。”
柳叶也笑了,手里刚好又画完一张,提笔说道:“父亲过讲了,我也只是班门弄斧的一画。”
师兄们经文也背的差不多快完了,柳青云起身走到女儿面前说道:“你还是先退下吧,符纸还是我来画吧。”
柳叶放下笔,打趣的答应道:“好的,我知道,要是让师兄知道我会那么多,估计呀,也太打击他们了。”
“知道是小,就怕传出去,一个女儿家姑娘会这些东西,似乎是有些不太好的。这个世道也不是太平的,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以后若是你继承了我的衣钵,也需低调行事,免得升起不必要的事端。”
柳叶答应了,自己一直都很低调,才不会人师兄们认为自己会法术,只是大师兄是亲眼看见的。要不是他跟踪自己,也不会有那些事,更不会让她知道自己会法术。
看着一大堆待晾晒干朱砂的驱魔符,柳青云想起,好像札记还在女儿那里,自从被要去,还没有还回来。他看着女儿假做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说了一句:“我说女儿啊,好像你是不是还忘记了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她一只手指放在嘴角表现出一个调皮惊讶的表情回道:“我忘了。”
柳青云看着柳叶就像是在和他打其了哑迷,笑着说道:“你忘了?几个月前你还像我借走了老祖的札记,那可是本门派的镇派之宝,你可不能把它弄丢了。”
老祖札记,一卷柳叶可以倒着背诵的秘笈,是在自己屋内的箱子里,处于压箱底的地位保留着。这段时间,柳叶已经对札记有了厌倦,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都牢记了里面的所有内容所致。
看父亲想必是急于想要的样子,也就答应还给父亲,这东西自己也不看,压箱底也是压着,在自己手里存放着还不安全。
粥已经喝完,柳叶没多说什么,只是答应一会儿拿来,就先收拾收拾,抬着四方盘子走出了屋,先去了厨房。
她从水缸中舀了两瓢大水,洗净盅碗,放回原处,用抹布擦干手里的水,拍拍身上的衣服。柳叶凝视着门外想了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现在就回房去取札记还给父亲,免得他老人家还一直记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