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下雪了!
12月最后一天,这场雪可谓千呼万唤始出来,而那些老一辈不断摇头叹:下雪打雷遍地贼。
不是瑞雪兆丰年,这场大雪说来也奇!
先是淅淅沥沥细雨探路,滴滴答答,一点点把地面折腾得黏糊,大雪纷纷扬扬紧跟其后,房屋、田地、街道,一个村、一座城,一个国——洁白之上是晶莹,是纯净。
安然之余,瞬间一道道闪电划破天空,那是闷雷,光闪不见响,天再忽明忽暗。雷声轰轰隆响,撕裂阴沉沉的天际。
这个时候,又打雷又下雪,雪花疯癫了,张牙舞爪,在一双双忙碌的脚下,纯洁变成肮脏、腐败。
最后一个安稳年的最后一天,深深吸上一口气,凄厉的寒风敲骨吸髓。
2月,温世明回家过年。
村里出事了!
还有三天是大年三十,后村的老五贼想着趁年前捞一把过肥年,大半夜偷摸下了绝户网,这一网,在村里折腾出大动静。
贼和偷在过去是有明确区分的,偷鸡摸狗、顺手牵羊是偷;上天入地为贼。为什么这么说呢?钻天的飞贼,飞檐走壁,撬活人的门,这种贼为上天;挖坟掘墓,掘开死人的门为入地,也叫土贼。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后村摸鱼的就是老话里的水贼。排行老五,人称老五贼。
绝户网,如其名。老五贼七十多岁,闹饥荒都能活下来,凭的正是这手绝活。他的网编得又密又结实,缠在几根竹竿上,一缠一绕,整个拦在河腰上,就是环环迷宫。
一条网下去,在河里沉一会儿,甭管是鱼孙子还是虾米籽,全盘捞起来。
还有一点不得不说,在旧社会,城里人死了埋城外,村里人死了埋村外,众所周知的规矩。不过不同地方习俗不同,有的是埋自家田地里,有的地方大火一烧,搬回自家供着。后来社会发展,城市也有专门的墓园。
后村就是过去的村外。
加上几个月暴雨冲刷,过村后的那条河一下子肥了两圈不止。
老五贼半夜听见动静,以为捕到个百年老鳖,黑绿绿一大块,臭气熏天。由于网缠得死,看不出来。
黑夜伸手不见五指,老五贼凭着感觉应是解开一小半,把网都扯坏好几处。不知碰到哪处锋利,手指割破道口子,顾不上喊疼,闻着臭气直恶心,实在坚持不住了,摸出手电筒仔细一照!
呵!
谁也不知道他到底照出个什么玩意,村里人说:老五贼挥着没指头的俩胳膊,哇哇惨嚎,惊得月亮直打颤,拔腿就跑,一头冲河里淹死了。
靠河的人都知道,河里有水猴子,再习水性的人游啊游啊,冷不丁从水底伸出一只小手,死死的拽着,也完蛋。
还有种说法,惨死河里的人,找替身。甭管哪种,河里的老五贼仍握紧手电筒。
这事警察才来便惊动了县城里,大小领导带了一帮子专家学者把村后河给封了。老五贼就扔在河边,人们更在意的是先死的水猴子。
半边天橙红昏昏,夕阳一落,齐爷也唠嗑结束,提着一袋子沾泥的水萝卜回来。顾景正在院中苦练射箭,射出去,捡回来继续用。有时候刻苦不一定能开出光彩,顾景练有俩三个月了,就是不见长进。
“小景啊,歇会儿吧!”齐爷走向厨房,道:“今儿听有为家的媳妇说,一堆穿白大褂的把水猴子运走了,那车开老远还发着臭!
还有老五贼的尸体找不着了,你说怪不怪!要真有水鬼啊,八成老五贼潜河底,就等替死鬼呢!”
晚饭很有过年的气氛,烩酥肉、烧草鱼、爆炒萝卜丝,还有顾景种的醋溜白菜,三人喝了大半瓶白酒,碗筷没收,便各自回去睡了。
温世明摇晃摸进卧室,胳膊垂着,醉醺醺的瞅了会儿被窝里的顾景,问道:“你怎么不买个床?”
“谁知道你回来?”顾景其实是省钱。
“你怎么不穿衣服?”
顾景翻身侧躺,掀开棉被,屁股一撅,怒道,“我怎么没穿!”
温世明反应极快,大步向前,“啪!”一个响亮巴掌落在屁股蛋上。
“啊!”
“疼吗?”温世明没头没脑的问,手还停在原处,咧开嘴冲那黑白格的四角内裤嘿嘿傻笑:“疼吗?”
“疼啊!”顾景一扭头见温世明再次扬起的手,迅速盖上被子,缩进被窝:“要死你,喝点酒,喝进脑子里了!”再一看,顾景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温世明喝酒上头,眉毛以下红彤彤的像烙铁,而额头却特立独行——白皙干净。
“你应该说,死鬼,喝哪了?”温世明说着说着“咯咯咯”笑了,脱下衣服换上睡衣,又咯咯咯咯的坐上床:“死鬼,喝哪了?在哪呢?哪呢?”
“头对头睡?”顾景看着他正坐在自己旁边。
温世明坐在床头,反应了一会儿,突然屁屁一撅,嗔笑道:“死鬼,头!对!屁!哈哈!”
“对你个鬼!”顾景骂道:“不过喝了两口,怎么成了傻子。”右手一推,把屁给推开。
温世明好像在做游戏,自己站起来,又坐下,嘴里念叨“死鬼”咯咯咯笑,偷偷歪着头瞧顾景什么反应。
顾景瞅着好笑,胳膊撑着脑袋,看着眼前要下蛋的老母鸡站起,坐下——死鬼,咯咯咯咯。
温世明突然见床上那人脸红扑扑的,不禁左右扭着腰,捂住嘴闷笑。
“睡吧世明,难看死了,像母鸡下蛋。”
温世明慵懒道:“你看烦了么?”说着伸出纤长白皙的食指,飞快一点,停在顾景鼻尖,道:“鸭!”
“牙?”
“鸭。嘎嘎!”
“鸭你妹!赶紧睡!”
“小景——”温世明躺好,戳着顾景的头发,食指陷入了柔软丝滑的黑色森林中,手指像跳跃的精灵,飞到额头,落在耳根,呼吸沉重起来……
“去你的,一边发骚去。”顾景推开那双手,那手又绕来,紧紧箍着顾景的脖颈一声声唤道:“顾景,小景,顾景……”
“妈的!”
“顾景!救我!”
顾景坐起身,揉揉眼问:“是谁?”浓烟四起,不断揉眼,可什么也看不清楚。
“快来!”
“啊——救我!救我!你快来!”是一个男孩的声音,哭声撕裂!顾景看不清四周,他踉跄的跑着寻找,突然摸到栏杆——是桥!明明四周被浓雾团团包围,可向下一望猛然间感觉与水面遥不可及,甚至带有头晕目眩的失重感。
手腕忽然被拉住!温世明?
温世明喊道:“快跑!”
心里还在疑惑什么时候酒醒了?顾景边跑边说:“有人在喊我!”
“危险!”
一路狂奔仍然深陷雾中,什么也看不见,桥也消失的无影无踪。温世明仍拉着顾景的胳膊,突然停下!正前方从灰蒙蒙的雾中出来一个东西,摇摇晃晃,摇摇晃晃,顾景怎么也看不清!不停揉眼,眼睛揉得发胀,他刚放下手,那人正在面前!
男孩惊声尖叫:“顾景!”
“顾景!”
顾景猛然坐起,心脏剧烈跳动!
“怎么了?”温世明也坐起来。他其实比顾景醒的还要早,酒劲来得疾,去得快。且那人的汗手一巴掌甩在他脸,突然喊道“温世明!小心!”本来以为是顾景故意的,只是一推他,发现他浑身是汗,眉目紧锁,立即蜷缩成一团。
“嗯!”顾景瞪大眼看着他,心跳过快,喘不过气,“怎么?”
“你做噩梦了?”温世明小心的问。
顾景喘着气话说不出口,许久,顾景突然说:“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