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和钟侯川打闹了一阵,钟侯川跑不动了便躺在地上,由着二叔揍他,二叔往不实的地方捶了他几下也跟着躺了下去。
钟侯川:“二叔,我看得出来,你待长鲸的好一点也不比大当家少,四叔是为了海棠姑娘终身未娶,你呢?阿墨又是怎么回事?总不能一辈子瞒着他,就那么以义父子相称吧?”
二叔沉默了片刻后道:“我父亲娶了两房夫人,大哥和四弟是正房所出,我和三弟是侧室所出,但是大夫人对我们极好,我娘和大夫人就如亲姐妹一般,因此我们哥四个的感情就如一母同胞出来的一般亲,小时候家里还算富裕,大哥调皮爱闹,父亲把他送到一位世外高人那学武艺,四弟爱好药草,父亲便送他去学岐黄之术,我和三弟想着大哥和四弟都离开了,家里总得有人照顾着,父亲见我和三弟想留在他们身边,便请了师傅到家里来教我们武术和学问,我不太喜欢诗文,父亲便让我读完四书之后就专心习武了,唯有三弟好读书,你也看的出来,他是我们四个当中最有学问的一个,性情自然也是我们当中最好的一个,后来家乡闹灾荒,父亲慷慨救济邻里,我们家也就慢慢败落了,官府那时惨无人道的征费,父亲与他们理论却被带到了衙门里面,没了音讯,母亲和大夫人急忙写信唤回大哥和四弟,大哥是个急脾气,带着我们单枪匹马的就杀到官府把父亲救出来,官府几次围杀,大哥落了网,我们自然也未能幸免,每日严刑拷打就如一日三餐般不落下,若是在狱中无辜多了四具尸体传出去不好听,那些衙差趁着夜色把我们丢出来自生自灭,也是在那时我们遇到了建陶,她是我们那有名的大家闺秀,她父亲是绅户,家里财力十分雄厚,建陶见我们受伤就把我们带回去了,等我们才稍微恢复了些,官府就得到消息上门讨人,建陶从后门把我们放走了,官府扑了个空,便和董家结了怨,我们不想连累董家,也不敢回家,生怕会连累家里人,谁知我们只是在外待了几天养伤,等我们回去的时候,父亲母亲和大夫人就悬梁自尽了,家里还有很多官府的封条,大哥当机立断带着我们到处游说村民,我们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土匪。大哥喜欢建陶我是知道的,明明是我们一起遇到的,但是建陶最终选择了大哥,大哥不知道我的心思,但是建陶知道,她总是以大嫂的身份自居,和我保持距离;直到他们成亲,我就彻底断了对她的念想,大哥对她那般好,我也没什么好遗憾的,直到她有了身孕,我看着她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心里十分焦急,可她总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该玩就玩该笑就笑,四弟天天给她看诊,她总说自己没事,我不懂那些妇人生孩子的事,以为没什么大事,直到我和大哥发现建陶屋子里有婴儿的哭声,你无法想象我们当时是多么的欢喜着跑进去,看见的却是建陶的尸体,和一个哭的快没了气力的婴孩,大哥跪在建陶的尸体前哭了很久,我生怕他会想不开,长鲸那时才那么小一点,刚出生就没了娘,不能在没有爹了,三弟一直在照顾大哥,我和四弟照顾着长鲸,你知道么,长鲸长的真的,真的,像极了她娘亲……”
二叔说着说着那眼泪不自觉就顺着脸颊流下来:“我是真的喜欢长鲸,她的模样,她的脾性,连她笑起来的样子都像极了建陶,我把她当做自己亲生女儿一样照顾着,不敢懈怠一丁点。后来大哥打算通商,我知道他是为了长鲸的以后,便自告奋勇的为他四处奔波,我同大哥一样,一直没能从建陶的死里走出来,大哥没有为建陶办丧事也是如此,似乎只要不办,建陶就还在我们身边一样……我们的第一个据点就是元南,我足足在那待了大半年,才办妥寨子里的事,也是在那时,我遇到了一名女子,她叫椒梦,她的眉眼像极了建陶,我以为上天终于眷顾到我了,谁知我们在一起不过寥寥数月,她就没了踪影,我查探了好久才知她原来是秦楼楚馆的头牌,后来被人赎了身,获得自由了才得以到处游走。我遇到她那天,外面下着大雨,她失魂落魄的在外面走着,我见她可怜便让人给她送了一把伞,她抬头看着我笑了笑,就是那一笑,我便泥足深陷了,追着她跑了出去,之后我们便住到了一起,我想带她回寨子,给她个名分,可她不愿意,后来她害喜了,我高兴的快疯了,就在我准备写信告诉大哥他们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就走了,我发疯似的找了她很久,始终没有消息,直到四弟写信给我,说长鲸那段时间睡不好,让我带些草药回去,我又担心长鲸会出事,便急匆匆的回去了。”
“等我再次回到元南的时候,回到我住的地方时,她又奇迹般的出现了,那时我才知,当初替她赎身的人是齐天府的人,她如今受制于齐天府,很多时候不得不做一些身不由己的事,后来,元南的烟花地再次响起她的名字,我彻底崩溃了,我求她离开,她总是为难的看着我,我可以不介意她的过去,只要她愿意待在我身边,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但她还是选择了齐天府,我那时年轻气盛,一气之下便砸了齐天府的据点,她为了保护我,向齐天府自刎谢罪,我当时并不知情,直到我收到一张字条,那人告诉我,椒梦曾于元南产下一子,如今不知去向。椒梦没再出现,那个孩子也没有音讯,等我收拾东西打算回去的时候,看见了当初我送她的那块柏木,我曾向她承诺,娶她之心如松柏,坚定不移,她最终还是给我还回来了,我曾用一块柏木就娶到的女子,就那么走了……后来我为了寻找她们母子的踪迹,便加入了齐天府,因为齐天府的开销极大,我略懂经商,便顺带着也会为他们谋取一些收入,他们不知我和椒梦的关系,对我十分信任,我因此能在齐天府和外界自由出入,我在齐天府调查了好久才知道原来椒梦早就过世了,但我那时已经骑虎难下了,我若贸然离开,必定会牵连寨子,也因此,直到如今我依然过着半人半鬼的日子。”
钟侯川有些诧异,一个人该有多么的深情才能把爱屋及乌做到这般境地,他爱护长鲸,因为长鲸是建陶所生,长鲸又长的像极了她娘亲,他爱上的花楼头牌也只不过是眉眼像了建陶几分而已,但他花在每个人的身上的心思都是真的,他的每份感情也都是真的,那份深情能让他包容一个人不堪的过去。
钟侯川见二叔的心胸如此,觉得自己真是井底之蛙了,二叔的这份心胸和深情放到当今世上,怕是没几个能比过他。
钟侯川:“二叔,这件事过后,你陪我们回去吧,我和长鲸会孝敬你一辈子的。”
二叔笑了笑道:“我这辈子浑浑噩噩的过完也就算了,以前总是身不由己,若是还有以后,你能好好的替我教教阿墨,我就没什么遗憾了,让我自由自在的过几年吧。”
钟侯川笑道:“我们又不会管着你,你想出去就出去,想回来就回来,谁还能拉着你不成?阿墨跟我们回去了,你若不在,他始终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啊。”
二叔看着天空发呆道:“那就等这件事过了以后再说吧。”
钟侯川总觉得似乎又欠了二叔什么东西似的,也许是从二叔的身上他看到了很多难能可贵的地方,他这辈子大概也做不到,就比如心胸,长鲸身边多了只狐狸他都醋意满天飞,之前的齐赢,后来的诺户,他巴不得把长鲸藏的严严实实的,谁也看不见。
和二叔细细盘算了以后,钟侯川开始训兵,十分的严苛,徐老爷通过地下渠道获得的火药基本已经运送到位了,徐三公子筹集的物资也送到了,很多枪戟箭矢。还有不少奇能义士经徐老爷推荐也赶赴塞北,凡是轻功能与长鲸齐平或是超过长鲸的都交给二叔特殊训练。
攻下齐天府要经过外族的各部落,大家不得不做乔装一批又一批的进入腹地,人力后援都准备妥当以后,二叔便带着物资进入了齐天府。
死士:“你今儿又带什么过来了?怎么这次这么多东西?很容易引人注目的。”
二叔笑道:“这么多年我带东西过来也没出过纰漏,怎么这次你们这么紧张?”
死士:“没什么,只是前不久接到一笔大买卖,需要的东西有点多,你这一次性带过来了我们怕打草惊蛇。”
二叔:“那现在岂不是正好?我听这训练的声响,看来这笔买卖够呛。”二叔侧耳听了听齐天府内训练死士的声音,看来最近他不在又增加了很多人。
死士笑道:“那可不,这笔买卖若是成了,咱以后都不用做死士了,各个都能领到巨款回家养老了。”
二叔笑道:“若是这样,倒真的不错了,我这把老骨头也实在折腾不动咯。”
二叔刚要往左走死士便拉着他道:“你就是这毛病,总记不住路,这边。”
二叔笑道:“我蒙着眼什么都看不到,哪知道走哪边,你好好带着我,别在走错了。”
死士带着二叔见了齐天府的主人,二叔十分恭敬的鞠躬道:“主上,物资皆已送到,您可一一过目。”
主上:“真是麻烦你了,这些年也挺辛苦你的,不过我前两天接到了一笔生意,心里着实不安,但又想着,该了结的迟早要了结,这笔生意做成了,你就走吧,我们齐天府也可以解散了。”
二叔:“为何如此说?这笔生意很棘手么?需要我做些什么?”
主上笑了笑道:“没什么,你下去吧。”
二叔被死士搀着刚走了几步,主上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若你有一天和自己的亲友兵戎相见了,你会如何?”
二叔转身笑道:“回主上,在我这,这种事情不会发生,若无可避免,我会选择自刎。”
主上挥挥手,二叔被带着走了,刚走到门口时,两只飞针避无可避的钉到二叔腿上,二叔猝不及防的跪倒了下去,死士不解其意,回头看了看里面,没什么动静,想了想,大概是二叔刚刚的回话让主上不高兴了,给他的惩罚,他想了想刚要搀起二叔,二叔用力把他往屋里一推,扯下外衫扔到那人身上紧跟着就擦燃火匣子往里面扔了进去,那人身上一着火便慌乱了起来,连着倒退了好几步,装翻了好些灯台,见他躺在地上翻滚,二叔又迅速扔了数个火匣子进去点燃沿路的粉末,那些正在厅堂清算物资的人随即被炸的四分五裂。二叔也被波及,只知道自己被炸飞,后来便没有了意识。
钟侯川在运送物资的箱子底部加了火药,为了掩盖味道他还特地配了几味药加松香放进去,因为运送的车辆多达二十多辆,需要把所有车连到一起,于是在连着的铁链刷上了油,那些物资都经过钟侯川的特殊处理,凡是遇到火星都会自燃。二叔常年送物资,他们对他的信任度很高,加之是晚上进行的,很多细节都容易被忽略,例如车轮上的油,车身的易燃木材,还有二叔的鞋子和衣摆,不注意看以为是泥泞,若是细看就会知道那是炭粉。
听到爆炸声响起,那批二叔训练的人便纷纷一跃而起,两人一组对着齐天府的周围散下大量火药粉,为确保没有遗漏,冷将军带着兵驻守在齐天府以外,那些火药炸了良久才停下。随后从齐天府冲出无数死士,冷将军一声令下,所有兵将戴上面具便冲了出去,与齐天府的人厮杀了起来。
齐天府本是绿树成荫的地方,此刻却烧成一片火海,除了被炸死的,被火势困住出不来被烧死的,只有一些武功高强的人成功逃了出来,冷将军的兵武力虽说不是很强,但胜在训练有素,在人数上占了很大的优势,八方围攻,一波接着一波,就算他是绝世高手也难以逃脱。
那一战,整整打了一夜,血流成河,整片林子被烧的不成样子,齐天府无一生还。
长鲸等人也没讨到什么便宜,身上都纷纷挂了彩,长鲸还在查看钟侯川的伤势时,阿墨哭着翻找这片被尸体堆满的地方,嘴里唤着——爹。
长鲸这才想到,二叔至今没有出现,大家又开始四处寻找二叔,其他人不知道二叔长什么样,也不知道怎么帮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钟侯川,长鲸和阿墨四处翻找尸体。冷将军让大家把伤员抬回去,剩下的还有力气的便搬开尸体方便钟侯川他们确认是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在那片尸林里寻找良久,长鲸和钟侯川都累的瘫倒几次,只有阿墨,像是有用不尽的力气一般,搬开一个又一个尸体,寻找二叔。
长鲸担心阿墨的身体,便上前同他说道:“你昨晚同他们打了一夜,身上也好多伤,你先休息休息,姐姐帮你找好不好?”
阿墨听不进去,还是不停的翻找,直到在离齐天府大门不远的地方看见了一截衣袖,阿墨跑过去掀开衣袖周围的尸身,抱着满身是血的二叔哭的撼天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