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牒一事成了朝廷的一笔耻辱账,自那以后不管朝堂还是民间都噤若寒蝉,而对于寺院和和尚的管制,朝廷也制定出了十分严苛的规定,没人再敢打坏主意,原本那些刚建好的寺院,随后都销毁了,仿佛它们存在了就会提醒别人曾经发生过一件令人羞以启齿的事。那些田林也都由再次调拨下来的官员一一记录划分,能给百姓们用于田耕的都划分下去了。
朝廷也警醒了很多,他们慢慢明白过来这一切的发生不是偶然,不过此举倒是为朝廷换了很大一批新鲜血液,新提拔上任的人大多还是可靠的,毕竟经历了这么多事,没人敢冒着风险举荐,都是凭能力得到了晋升,朝堂也算因祸得福。
百姓们因为错过春雨的祭天,心里始终不踏实。正如钟侯川对长鲸说的,人都需要一个盼头,生活才有动力。那些美好的期盼便是那些人的精神食粮,保证他们坚强的生活下去。
徐三公子的孩子半岁了,长的很是不错,听闻外界发生这么大的事,便写信问钟侯川有没有可帮忙的地方,钟侯川就如等到一场及时雨,又厚着脸皮把徐三公子请出来了。
徐三公子到处勘探一番,又找人专门精研之后有了结果才答复了钟侯川,之后便同当地官府和百姓商议,引进了江东水稻,带着百姓们做了圩田梯田等,因上次江淮河决,百姓们倒是对徐家父子十分仰仗,有他们在很大程度上解决了春耕的问题。人们的精神有了寄托,心里有了希望,信仰自然也就恢复的差不多了。
暮春时节,钟侯川想出去走走,长鲸和阿墨便陪着他出门了,进到一农庄,见有一老伯在园子里照顾花草,几人站在那看了看,老伯的园子很是新奇,他的果树上开着的不单单是果花,还有其他的花,钟侯川很是好奇便进去询问了。
钟侯川:“老伯,您好,我们几个路过贵地,见您的园子十分好看便冒昧打扰了。”
老伯转身笑道:“无妨,喜欢就随便看看,别碰到我的花就行。”
阿墨和长鲸很好奇的盯着树上长出的其他的花朵,他俩绕着圈看,也没看出这是怎么做到的。钟侯川走到老伯身边帮他浇水道:“老伯是如何想到引花上树的?还能做的如此自然,晚辈十分佩服。”
老伯笑道:“我家老婆子喜欢,她生前最喜欢摆弄这些花草了,那会儿我家为了防盗花贼,养了几条狗,谁知盗花贼没有遇到,倒是那几条狗把这些花草踩坏了,老婆子心疼的哭了好几宿,后来我就想啊,该怎么做才能防这些小不懂事的踩踏呢?后来年成不好,大家改种果树了,一到春天这些果树开了花,我便想着要是能把花种到树上,那些个小东西,任它们折腾也踩不坏了,这不,这两年才捣鼓出来的。”
钟侯川笑道:“那你们以前是靠养花过活么?”
老伯松着土道:“那些年啊,年成好,经济景气,喜欢花草的也多,我们种着也心里高兴,还能养活自己;如今这几年河决、盐引闹的民不聊生,大家能顾上自己的肚子就不错了,哪还有闲情逸致买花呢,如今也就种给自己看看咯。”
钟侯川心虚了片刻,随后道:“这样的花类其他地方几乎都没有,您想不想把它推广出去?这样,一来呢,您的绝技有人传承,二来呢,您可以赚点养老的钱,三者呢,也让其他地方长长见识,沾沾您的景气。”
老伯笑道:“还是您们年轻人有想法啊,我如今老了,身子骨折腾不住了,我以前是花农,如今是果农,也没什么见识,能安安稳稳的度过晚年就够啦。”
钟侯川见老伯脸上洋溢着喜色,像他这般平静的生活里开出花的人,想来也是也不在乎钱财的人,便没再提,陪着他打理园子。
老伯整理完之后倒了杯水给钟侯川道:“这是山泉水,清清凉凉的,很甘甜,不仅能喝,浇花也是很好的。”
钟侯川道了声谢接过来喝下,果然十分清冽甘甜,老伯看着他笑的样子,便问道:“你若是喜欢,我教你如何?”
钟侯川有些诧异,随后道:“我是挺喜欢的,不过,您还是实实在在找个徒弟传承你的手艺,我今日只是恰巧路过这个地方,不会久待的,别浪费了您的一片心。”
老伯正色道:“诶,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喜欢花的人都不可以拒绝的,你不是第一个来请教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不吝啬于教任何一个喜欢花草的人,你若是真心喜欢,我便教与你,你若无心学,我也不强求。”
钟侯川看着眼前这个把养花当成生活的人,心里很是羡慕,随后点点头,老伯就带着他往园子的一个角落去,那个地方是专门开辟出来教他们的,所有像老伯请教的人,他都会带着他们去那试验,老伯指着周围几棵树道:“你看,这几棵便是之前来请教的那几个人来种的,如今长的多好啊。”
过后一段时间,钟侯川只差住在老伯家里的了,每天跟着他学种花,学引花上树,倒是颇有成效,钟侯川想着老伯无私教学,想给他缴点学费,老伯说什么也不要,钟侯川又问道:“若是日后我打算把它发扬起来,您会同意么?”
老伯眼睛一亮:“当然同意了,你要是能做到满城花开,我才高兴呢。我这辈子没有其他奢望,就喜欢花,若能种的遍地开花,我这辈子也算值了。”
钟侯川得到了老伯的许可,随即传书信于徐三公子,徐三公子带着一批花匠赶来,钟侯川亲自教他们,直到他们成功引花上树,才吩咐他们回去大力筹办此事。
徐三公子见钟侯川还在院子里摆弄花草,便上前道:“如今是万千愁思尽归尘,一门心思弃红尘了么?”
钟侯川摆摆身上的泥土笑道:“你如今打趣起人来,倒是越发顺口了。”
徐三公子笑了笑问道:“看你的意思,是想把花部就设在那花农老伯处了?”
钟侯川一脸阳光道:“真是知我者,徐三也。”
徐三打开折扇轻轻扇着若有所思的道:“如今入夏了,天气也热了起来,不知家里老小怎么样了?”
钟侯川十分嫌弃道:“三句不离媳妇儿孩子,你这是在责怪我的意思么?”
徐三合上折扇认真的回道:“你觉得呢?我儿子才半岁,为父又的又离开他了,显得多不称职啊,万一以后他埋怨我怎么办?”
钟侯川握紧了拳头,沉了沉呼吸又松开了,自我安慰道:“不与你计较,我走开,好吧。”
徐三公子在后面笑的前仰后合,大声道:“你以为我愿意提啊,还不是大当家三令五申,我也是不得已啊。”
钟侯川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徐三公子笑的十分欠收拾的样子,想了想,又耐着性子把吐槽的话咽回肚子里,徐三公子上前道:“我也很无奈啊,这大当家隔三差五就往我家跑一趟,每次定要我儿子陪他玩笑一场,他也不打听你们的消息,就为了看孩子,你说是为什么?”
钟侯川装聋装哑,徐三公子顺手摘下身旁一朵刚开的花,钟侯川认真的同他道:“你打趣我可以,摘我的花不行,你看怎么办吧。”
徐三公子轻笑一声道:“啧啧啧,花都比我金贵,行吧,还你。”说着就把花插钟侯川头上了,钟侯川追着他院子里跑了好几圈。
钟侯川自培训花匠以后,院子里全是各种花草和移植的大树,导致长鲸和阿墨练武都没地方了,只得去院外寻地方,俩人刚回来就看到钟侯川追着徐三公子在院子里跑,长鲸觉得甚是稀奇,这钟侯川自徐三公子来了以后活泼了许多,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一般。
钟侯川看见长鲸回来了过去告状道:“这人摘了我辛苦养出来的花,夫人回来的正好,你得替我讨回公道来。”
徐三公子本来笑的乐不可支,见钟侯川来了这么一出瞬间变了脸道:“诶诶诶,不带你这样的,你怎么能把长鲸小姐搬出来呢?你这样怎么不让我直接认输呢?”
钟侯川一脸傲慢的看着徐三公子,徐三公子意不平的看着他俩,长鲸看着钟侯川头上的花道:“你这么一戴还挺好看的,比干巴巴的放在瓷盆里好看多了。”
钟侯川刹那间还不知说什么,长鲸很是公平的站在了他俩中间,顺便还别扭的夸了他一下,徐三公子又笑的花枝乱颤,钟侯川盯着徐三公子片刻又追着他满院子跑,俩人幼稚的跟三岁小儿一般。
阿墨不解的问道:“长鲸姐姐,这两位公子怎么了?”
长鲸看着追逐的两人笑道:“那徐三公子呢,大概是有了孩子以后,跟孩子待久了,自然而然变的幼稚,这钟侯川嘛,大概是棋逢对手遇到知己了,被徐三公子同化了。”
阿墨笑道:“原来如此,不过这样真好,你看公子玩的多开心。”
钟侯川听见了,把头上的花拿下来扔向阿墨,一脸你怎么就看出我开心的样子,几人又哄笑一堂。钟侯川跑累了直接席地而坐,徐三公子看着钟侯川的方向保持一定距离也坐了下去,跑跑出了一身汗,钟侯川和徐三公子都觉得舒服不少。
徐三公子看着周围的花问道:“钟大夫,这些花草有没有可以泡澡的,我讨几支回去。”
钟侯川听此二话不说又要起身,徐三公子赶紧认怂道:“错了错了,不敢了,我可没有你的体力,实在跑不动了。”钟侯川听此才又缓身坐下。
俩人又天南海北的聊了聊,听到阿墨唤他们吃饭了,钟侯川才起身,徐三公子坐在地上把手伸向钟侯川,钟侯川十分嫌弃的拽了他一把,俩人才慢悠悠的走过去。自钟侯川照顾这些花草后,他十分的上心,所以,长鲸又成了做饭的那个人。
晚间,徐三公子见外面月色甚好,便出门赏月,才走到院子处便看见钟侯川和长鲸也在外面赏月,徐三公子过去道:“我现在过来是不是不太合适,会不会打扰到二位?”
钟侯川鄙视道:“非礼勿视不知道么?人都走到面前了,还问这个?徐三公子你可真是太有眼力劲了儿。”
长鲸笑了笑,徐三公子装作没听见一般对着长鲸行了一礼后坐到钟侯川旁边。
长鲸:“徐三公子如今夫妇双全,尽享天伦,过的十分潇洒啊。”
徐三公子道:“潇洒倒谈不上,要说会过日子,还非钟兄莫属,带着夫人你四处游历,又是弹琴又是养花的,听说还会针黹纺织,此等我可是万不及一的。”
钟侯川一拳打到徐三公子的肚子上,徐三公子猝不及防的叫屈道:“我这是在夸你。”
钟侯川面无表情道:“我这是在谢你,看你晚间吃的多,助你消化呢。”
长鲸见俩人凑到一起肯定又有什么事要说,便识趣的道:“你俩一对上就跟乌鸡眼似的,我走开,你们爱怎么闹怎么闹,别吵我清静就行。”
长鲸起身走了以后,钟侯川埋怨道:“把我夫人都气走了,你要是说不出什么正经事,我保证把你打的你儿子都认不出来。”
徐三公子道:“这么久没在家,不用你揍估计他也忘记了,唉,卑微的父子情。”
钟侯川刚扬起手,徐三公子就用折扇挡下道:“这事我是刚刚想起来的,再过两天我就要走了,怕到时候忘了,如今和你说清楚了,你心里有个底。”
钟侯川放下手,徐三公子小声道:“大当家在暗中调查长鲸二叔,不知是何原因,不仅如此,大当家不放心,连着阿墨也一并在调查。”
钟侯川低眉思索了片刻:“二叔么?应该不是他,至于阿墨,这个我可以肯定,阿墨是个背景很干净的孩子。”
徐三公子轻声道:“你心里有数就好,凡事多留个心眼,毕竟人心隔肚皮。”
钟侯川伸手摘下前面的一朵花,不由分说的就要往徐三公子头上插去,徐三公子挡住他道:“我还在和你说认真的,你这人怎么突然就记仇了呢?”
钟侯川不发一语,一脸势在必得的样子,徐三公子吓的赶紧起身就跑,钟侯川愣着由院子追到徐三公子房间,把花插他头上才作罢,徐三公子弱弱的感叹着近墨者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