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当家梳理了老二这些年去的地方,挑出几个,找人去做了暗中寻访调查。
目前也没什么大事,钟侯川便没提起过接下来要去哪,长鲸有时带着阿墨在院子里练武,碰到游四方喝酒了之后心情好也会在一旁指导俩人,等游四方清醒时,长鲸也会随便找个理由和他斗嘴或是打一架。
一晃又是冬天,北方的冬天比南方的冷,雪下的也很大,几乎都是到了膝盖处,钟侯川怕冷,很少出门,长鲸自坠崖之后,不知为何,没以前那么抗寒了,也是穿的厚厚的,游四方每次吃饭都是顶着被子出去,只有阿墨穿的看起来挺精神的。
长鲸和阿墨在院子扫雪,见游四方顶着被子去上茅房,一路很是猥琐的样子,长鲸便笑道:“我说游四方师傅,你要不要让你徒儿给你造个鸡蛋壳你钻进去,岂不很保暖。”
游四方冷的连话也懒得说,一路又小跑回去,不等他踏进房门,长鲸一个大大的雪球就砸过来了,游四方转身瞪着长鲸,长鲸道:“你徒儿说了,您老上了年纪不能这么一直窝着,让我想办法让你运动运动,省得你每日不是喝酒就是睡觉,这样对身体不好。”
游四方不打算搭理她,披着被子进去了,刚喝下几口酒,他的门窗一下全部被打开了,一股冷风飕飕的往屋子里吹,游四方披着被子又去关门关窗,长鲸抱着好大一个雪团跑进游四方的屋子道:“天呐,游四方师傅,你这屋什么味啊?早就和你说要开窗通一下风,你怎么就是不听呢?不过没关系,我用今早刚下的雪给你洗洗屋子,这雪可新鲜了呢。”说着就把雪团扔地上,左一脚右一脚的踢着,踢的满屋子都是。
游四方咬了咬嘴唇,刚准备脱鞋就被冷到了,随后裹紧被子就去追长鲸,长鲸见他裹着被子圆滚滚胖乎乎的,还有点可爱,身手敏捷的围着他绕了一圈,趁其不备揪了一下他的胡子,游四方追着长鲸先是在屋子里跑,跑暖和了长鲸就往外面跑,捡起雪就往游四方身上扔,扔着扔着被子就湿了,游四方干脆扔下被子冲着长鲸道:“好你个混账的小土匪,我今天非打哭你不可。”
俩人在院子里打起雪战,阿墨见有趣一并参与进去,钟侯川本在屋子里烤火看书听院子外的笑声不绝于耳,便起身披着斗篷出去了,看几人玩的十分开心,游四方一会儿骂长鲸一会儿骂阿墨,到最后不知怎么的连着钟侯川和大当家一起骂了,骂到最后没了力气,便回到屋檐下抱着柱子坐在旁边休息。
钟侯川进屋给他拿了床被子盖在他身上,长鲸和阿墨又玩了片刻,游四方裹着被子在一旁指导阿墨怎么揍长鲸,长鲸时不时的又往他这扔团雪,游四方见阿墨的雪扔到长鲸身上了,还为他鼓掌,长鲸和阿墨又闹了一会儿,见又开始下雪了,便停战休息了。
阿墨坐到游四方的旁边看雪,长鲸便跟着坐了下来,钟侯川怕他们着凉,又进屋拿了两件斗篷出来给两人披上,看几人赏雪很有兴致,便也跟着坐下来。长鲸问道:“要坐在外面怎么也不揣个手炉?我去给你拿。”长鲸刚起身,钟侯川便拉住她,长鲸又坐回钟侯川身边,钟侯川把长鲸的手捂在手心里笑道:“这就足够暖了。”
长鲸看着雪喃喃道:“我小时候才暖呢,我记得那个时候一到冷天,婆婆就跟我挤在一起睡,说我是个小火炉,比她的暖阁都暖,要是我在小点,你揣在怀里,那倒肯定比手炉暖。”
钟侯川笑了笑,把长鲸往怀里揽,游四方酸的抖了抖,嫌弃道:“一天天的就腻腻歪歪的,没看见旁边还有个鳏寡老人和孩子么?”
阿墨笑道:“我倒觉得公子和姐姐这样挺好,嗯,有家的感觉,阿墨看着也高兴。”
游四方拐了一下阿墨,恨铁不成钢的道:“你就这点出息,白教你了。”
阿墨看着游四方嘿嘿一笑,游四方嘟着嘴把头转向一边,大有眼不见为净的样子。长鲸看着雪问道:“游四方师傅,你小时候和我家老头一起学艺是什么样子?”
游四方不耐烦的回道:“你爹那个土匪欺负我这个老实人的样子,还能有什么样子?”
长鲸来了兴趣问道:“我家老头小时候什么样子?是不是也特别欠揍?”
游四方听到欠揍,立马来了精神,转向长鲸道:“那可不,那爹不做土匪那真是浪费他的天赋……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已经在师傅那入门了,排行第三,我最末,我小时候性格是比较内敛腼腆的,那时候我们村经常有强盗出没,所以天性之中还有些畏首畏尾,我家里人最后也是死在了强盗手里,也正是那会儿,我遇到了师傅和三师兄,三师兄见我可怜,便求师傅收留我,师傅便收下我了,我成为了师傅最后一个弟子。我不爱说话,可他跟长了三张嘴似的,总有说不完的话,吵死人了,我就是和他吵架吵多了,才成了现在这副鬼样子,张口闭口就骂人,这一切都要怪他……那会儿我体质差,师傅教的武术总是学不透,一来二去总是对自己生闷气,谁知这家伙不仅不安慰我,反而奚落我,激的我和他打架,后来我们打的多了,招式就顺了,等我稍稍练出来一些,他就带我到处为非作歹,什么偷鸡摸狗的事都做过,等我们被抓包,这人就溜的极快,留我在那受训。我记得那次我们进村打算偷点青菜回去,结果正好碰上强盗进村,我俩躲在暗处看着,见那些强盗抢人家财物就算了,还想杀人灭口,我看见那场面就害怕的走不了路,三师兄这个混账东西便大声叫唤——欺负这些普通老百姓算什么,有本事和我打一架;我本以为他要行侠仗义,还觉得以前可能是我误会他了,谁知这个臭不要脸的把我一把推出去了,我当时吓坏了,那些强盗看着我笑的满不在乎,我当时骨子里的害怕不敢出手,他们就跟拎小鸡似的把我拎起来,就快对我下手时,他才出现,他从强盗手里把我抢过来嘴里还埋怨我说我不争气,连面对恐惧的勇气都没有,他把我往后一推就上前与那些强盗动起手来,他势单力薄受了伤,我眼看着他逐渐落了下风无动于衷,本以为他会大骂我一顿,没想到他让我快跑,我当时跑了,可跑了一段路,我又折回去了,那时他已经被抓了,那伙强盗踩着他的手脚折磨他,他看见我了,还是示意我快离开,那时我也不知哪来的勇气,跑上去就和那伙强盗打起来了,最后我也被擒了,我俩以为肯定要相伴走上黄泉时,大师兄和二师兄赶来了,他们赶跑了强盗,救下了我们所有人,我和三师兄又被罚了……反正和他在一起,被师傅体罚是常有的事,不过,自那以后,我没有了软肋。大师兄一本正经,不苟言笑,二师兄倒是十分和蔼,偶尔会和我们一起闹,三师兄就完全是个土匪,经常抢别人的东西,还不讲理,还动不动就上房揭瓦,也不知师傅是怎么忍下他的……”
游四方说着说着又停下了,长鲸正听到兴头上,着急的问道:“还有呢?后来呢?”
游四方道:“咳咳,这嗓子有点干啊……”
长鲸十分机灵的给他倒了杯茶出来,又坐回钟侯川身边,游四方喝完茶咂咂嘴才接着道:“那会儿,你爹不是撺掇着我一起去整蛊二师兄,就是撺掇着二师兄来整蛊我,反正他一天到晚就干不了什么正经事,就算师傅给他安排满满整整的事,他也能倒腾出一些时间来去掏鸟蛋……他这个人很是奇怪,师傅越是罚他,他还越高兴,我想他平时抢人家的东西也不贵重,大概是有些无聊,直到我看见他去抢流浪猫狗的东西,我就断定他这个人是真的无聊,那些东西他抢到手了,也不用来干什么,就过个眼瘾,然后又还回去了……”
长鲸庆幸道:“还好老头眼光好,娶了我娘那等大家闺秀,不然我得成什么样…..”长鲸想像着自己的样子,打了个冷颤,这也太吓人了。钟侯川以为她冷,为她拢了拢斗篷,长鲸赶紧伸手捂住钟侯川的耳朵:“这些你就别听了。”
游四方笑了笑又接着道:“你爹当年的荒唐事啊,数都数不清,不过他做土匪倒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毕竟是天性。”
阿墨问道:“师傅和伯伯那么厉害,那你们的大师兄二师兄不是更厉害了么?他们如今怎么样?”
游四方脸上的悦色慢慢褪干净,叹道:“自师傅驾鹤西去以后,就是大师兄带着我们了,我那会儿年纪小,不想拖累几个师兄,便一走了之了。据说后来三师兄接到家里来的消息,说是闹了年荒,官府还惨无人道的加重徭役赋税,他请示了大师兄就匆匆赶回去了,等了很久我和三师兄都没回去,后来大师兄二师兄便也散了,等我再次听到消息时,三师兄已经建了寨子,二师兄身患染疾已经病故了,至于大师兄,一直没有半点消息。”
长鲸问道:“那您为何又化名游四方呢?怕他们找你么?”
游四方自嘲的笑道:“我记性不好,总是记不住路,所以我才想四处游历,我觉得总有一天我能改了这个毛病,唉,如今上了年纪,也没能改过来。”
长鲸自信的道:“等这边的事结束了,我带你去我家,好几个山头呢,我保证一定帮你改了这个毛病,我可有办法了。”
游四方斜眼瞥了一眼长鲸:“我才不去呢,你和你爹两个土匪都在,我还活不活了?”
长鲸笑道:“您放心,在寨子里一般都是我和老头吵架斗嘴,其他人都插不上话的。”
游四方哼哼两声,满是怀疑的看着长鲸,俩人对上眼又吵了几句。
晚间,长鲸在院外溜达,看院子里的梅花开了,便折了几支,一支插在游四方窗前,一支别在阿墨房前,一支带回去,进去的时候,钟侯川正盖着毯子在烤火,长鲸没看到花瓶,就把钟侯川的茶壶拿过来插花了。
不等她摆弄完梅花,背后就传来了钟侯川的几声咳嗽,长鲸过去给他掖毯子道:“是不是今天在外面坐久了冻着了?要吃什么药,我去给你拿。”
钟侯川咳完摇摇头,拉着长鲸坐在火炉旁烤火,坐了一会儿,钟侯川不自知的靠着长鲸睡着了,长鲸摸摸他的额头,也没有发烧,便抱起他送他去休息,给他加了床被子。
因为钟侯川风寒,长鲸也开始学做饭了。刚开始的时候,游四方、阿墨和长鲸三人在厨房捣鼓半天都没煮出一碗粥来,长鲸很是怀疑的问阿墨道:“你不是跟他学做饭了么?怎么你也不会?”
阿墨摸着脑袋道:“是学了,可是没有实操过,眼睛看见了,脑子也记住了,但是这么一做,又觉得好像没学会,至于煮粥,还真没学过。”
游四方倒腾半天才生起火来,还把自己熏的眼泪鼻涕混一起,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长鲸一脸的生无可恋,看来离了钟侯川,她真的会生活不下去。阿墨和游四方开始捣鼓舂米,长鲸看着时辰也不早了,想着钟侯川还在病中,思索一番后,还是去外面的酒楼端了一盅粳米粥回来。
钟侯川吃完第一口的时候,很是怀疑,这怎么可能是他们三个人做的出来的,看着长鲸发梢上还有残留的雪迹,又无奈的笑了笑,长鲸边喂边笑道:“不用那么无奈,按我们三个的水平,不知何时能煮出一碗粥来,我们倒是无所谓,总不能饿着病患吧……这样吧,你一会儿念着做饭的步骤,我把它写下来,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你提醒一下,万一我天资聪颖,一下就学会了呢?”
钟侯川点点头,喝完粥后,长鲸便开始写下做饭的步骤,他也没给长鲸提醒什么,就随口道:“做饭做的是心意,我做的你吃到了那意思也就到了,同样,你只要心意到了就可以。”
长鲸看着钟侯川笑笑,随后去厨房琢磨菜单了,阿墨和游四方因为实在饿了就出去吃了,厨房里只剩长鲸一个人,还好火还在烧着,锅里的水已经开了,长鲸看着钟侯川给出的步骤一点点加东西进去,不知是长鲸太过认真还是厨房很给她面子,她意外的成功了。
长鲸端着那小碗粥坐在厨房前的台阶上,看着自天飞下的雪,时不时喝一口。钟侯川不放心,便躲在角落一直看着她,直到长鲸坐下来喝着自己煮的粥,这才悄悄离开。
长鲸喝完粥跳到地上,在雪地里踩出一个又一个脚印,大概觉得只有自己的脚印有些孤单,她又在自己脚印的旁边踩出一串脚印,转身看了看觉得脚印不够大,便想着钟侯川的脚印大小,又踩宽了些,她一个人在雪地里也玩的很开心。
钟侯川以前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娶妻,会费尽心思想要守着一个人到老;长鲸也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这般照顾人,会下厨做饭……或许他们不是彼此最契合的人,但灵魂深处,他们把自己打磨成了能契合对方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