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君士但丁堡外城北部的圣提奥多西亚门外,某处隐秘的民居里,一群穿着不凡的男性正围在一张圆桌周围议论纷纷。
其中名为阿提纳·阿列克谢的年轻人明显是众人的焦点,他正指着摆放在桌子上的东罗马帝国首都地图,给在座的法兰克军官详细介绍明早的作战路线。
君士但丁堡位于欧亚大陆的交汇处,地形与奶嘴十分相似,北边是博斯普鲁斯海峡,连接着广阔的黑海。
南边相邻的是马尔马拉海,再下面就是著名的爱琴海以及壮阔的地中海。
地处亚欧大陆桥,重要的地理位置使得它成为古代战争的必争之地,千年历史的东罗马帝国自建立起就建都于此。
经过漫长岁月的积累,与这座千年历史的古城相比,欧洲那些袖珍城堡简直就和玩具一般可笑。
君士但丁堡一共修建了三面自北向南的巨大城墙,宏伟的外墙名叫提奥多修斯。
墙体最高处达五十公尺,城壁厚四公尺,地基深达十六公尺。
站在墙角往上看几乎如同天堑一般的存在,可以说是古代城墙的最高杰作了。
但如此坚固的城墙也敌不过无畏生死的十字军。
在威尼斯人船队的配合下,千年不破的传说最终还是被十字军打破了。
但帝国还没有彻底放弃,都城内还有另外两面墙,其中内墙君士但丁也有三十公尺,皇宫的墙体也接近二十公尺,如果继续死硬抵抗要拖个一年半载也并非不可能。
然而,拜占庭的皇帝,阿列克谢三世今晨刚刚经历了生平以来第一场败仗。
亲眼见识过十字军猪突猛进的恐怖气势,他的战斗意志已被摧毁殆尽,现如今不过是躲在皇宫深处苟延残喘,联军要攻破内墙已指日可待!
就在众将领讨论完明日的战斗部署,信心满满地举杯畅饮时,门外突然跑进来一名贵族骑士。
只见他急急忙忙推开挡路的侍卫,对着诸位大人物喊道:“不好了!大事不好了!阿列克谢三世要带着所有黄金和爱蕾娜公主逃跑!!!”
“什么?!”
年轻的阿提纳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脸色煞白宛如将死之人。
阿提纳本是阿列克谢三世的侄子,由于皇帝本人没有子嗣,他作为皇储本来应该威风八面,不久之后就君临天下的。
但几年前他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被赶了出来。
皇储殿下杀些妓女,弄死几个嫖客难道不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吗?
只不过他运气有些不济,也许是祖坟被人刨了,嫖客里刚好有个出来偷腥的神父……
流亡在外吃尽了苦头,王子殿下因此怀恨在心,觉得上帝不公,尤其是觉得阿列克谢三世那个老家伙小题大做。
他不甘心!
唾手可得的皇位凭什么拱手让人?
于是以未来帝国继承人的身份联合威尼斯人和十字军,一路畅通无阻从威尼斯杀回帝国的中枢。
本已胜券在握,可当他听到皇帝要逃跑的消息时,不仅没有高兴,反而还吓出一身冷汗。
因为他答应了威尼斯人和十字军,城破之日,就是他偿还巨额军费之时!
你以为十字军做善事呢?
所以皇帝跑不跑他不在乎,可如果金子都被卷走了,他拿什么来支付军费?
到时候暴怒的十字军会不会把他给撕成碎片?
老奸巨猾的威尼斯总督丹多罗会不会把他连皮带骨生吞?
阿提纳不知道,他只知道一件事,绝对不能让钱跑了!!!
“马上集结人手,现在!立即!马上!给我开始攻城!!!”
暴躁的阿提纳冲报信的骑士疯狂咆哮起来。
咚咚咚
“先等等。”
坐在后排的一位老人忽然敲响他手中的拐杖,头歪了歪,眼珠却转向完全不同的方向。
“你这个消息的来源可靠吗?”
骑士扭头看向老人,然后毕恭毕敬回道:
“回禀丹多罗总督大人,是从内城逃出来的一名皇家卫兵嘴里问出来的,他身上还搜出大量带有皇家徽章的金饰,确凿无疑!”
“那他有说皇帝打算从哪里逃吗?”
“没……没有。”
“是他不知道,还是你没有问?”
骑士吓得连忙跪倒,求饶道:“得知消息后我们过于震惊,就连忙跑来了,还没来得及问……”
说完,骑士哆哆嗦嗦抬起头,试图从老人早已瞎掉的眼睛里看出点什么来。
虽然名义上阿提纳是这次联军的主帅,但实际上,老谋深算的威尼斯总督丹多罗才是这次战争的幕后主使!
十字军第四次东征的目标原本是埃及的异教徒,却被他用诡计诱使十字军改变目标,还把年轻气盛的阿提纳拉入伙建立联军,将矛头对准同为基督教徒的拜占庭帝国和热内亚人,以此达到威尼斯人复仇的目的。
因此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十字军高层会对这位年近90,又老又瞎的老人极为忌惮了。
驼背的小老头看似虚弱,但在众人眼中他仿佛泰坦巨人一般令人心生畏惧,作为知情者骑士当然也怀着同样的惶恐。
“那你还不赶紧去问?!!!”
阿提纳气愤地一脚踹在骑士的屁股上,可因为骑士穿着铠甲而且身材高大,体衰力弱的阿提纳反而被弹了回去,踉跄了两下才稳住身形。
“不用去了……”
丹多罗用拐杖敲了两下地面制止十字军的嘲笑。
“带着成吨黄金还有女人,他们不可能走陆路,皇宫只有南面靠海,恐怕只能从那里逃走。”
“难道他不能出皇宫,从北面的码头乘船逃走吗?要是我,我一定选择北边的皇家码头逃走!”
阿提纳记得皇宫南面的码头很小很破,平时用作运输货物和补给,因此只有奴仆会走那条路,臭气熏天的小破路与皇帝的气质完全不匹配!
听到这白痴一般的问题,丹多罗很想白阿提纳一眼,如果他不是瞎子的话。
“皇帝本人带着黄金逃跑,这种事还能告诉全天下不成?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保险!”
阿提纳干咳了两声掩饰尴尬。
“那还等什么?赶紧去抓住他啊!!!”
阿提纳大声咆哮起来,仿佛只要喊得足够大声,刚才出丑的一幕就不会再有人记得似得。
“不,不必着急。”
丹多罗再次否决他的“决定”,沉稳道:
“为了预防这种事态,我早在南北两端都布置了军舰,皇帝逃不掉。但是,这对我们来说是一次绝佳的机会!只要我们在海面上抓住他,然后让内城所有士兵看见,这场仗我们还需要打下去吗?”
丹多罗抬起拐杖指向安坐于位置之上一直沉默不语的十字军统帅。
“你觉得呢?孟菲拉特侯爵大人。”
————
“别再磨磨蹭蹭了,该死的奴隶,给朕快点!所有人的动作再快点!!!”
阿列克谢三世手握着皇帝的权杖,一边敲打搬运黄金的奴隶,一边催促皇家卫队集结。
一小时后,国库里所有财宝终于全都装进了船舱,皇帝被杂乱无章的箱子包围起来,心里才终于有了一丁点虚幻的安全感。
他松了口气,转身对皇家卫队队长下达命令:“杀光所有奴隶和知情者!”
卫队队长领命转身走出船舱,皇帝望着他消失的身影心里有些担忧。
他的家族虽然世代都任职皇家卫队且忠心耿耿,但如今情况不一样了。
以前他是高高在上的罗马帝国皇帝,现在的他只是一个落难逃跑的贵族,必须得有点东西牢牢锁住他的忠心才行!
而唯一能让他心甘情愿的,便只有一颗痴情的心。
“爱蕾娜公主上船了没?”
身边的侍女屈膝行礼:“公主上船了,只不过……”
“说!”
“公主她吵着闹着要留下,没办法只能把她打晕,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斜眼看了侍女一眼,赞赏道:“没事,你做的很好。”
只要有爱蕾娜在,就不怕他背叛自己!
“好了,你下去吧,朕要休息一会。”
皇帝缓缓闭上疲惫的眼皮,佝偻着腰歪坐在高背椅之上。
一出生就成为皇储,自小养尊处优,从未踏出过皇宫半步的皇帝感到身心疲倦。
早上的那场败仗对于他的打击过于巨大,身为皇帝的骄傲被野蛮的敌人碾得粉碎。
他原本以为,自己是天生的统治者,是上帝的宠儿,每走一步都应该得到上帝荣光的照耀,敌人看见他亲征立马就会吓得屁滚尿流,跪地求饶才对。
然而,事情却恰好相反。
那些野蛮的十字军就好像鬣狗闻到血腥味,张开血盆大口就蜂拥过来,杀红了眼不顾一切的模样宛如来自地狱的恶魔……
皇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的眼前仿佛出现巍峨的君士但丁堡轰然倒塌的景象。
千年帝国的荣光如同那美丽的花瓣,随风飘逝地无影无踪。
而如今的阿列克谢三世,再也不是帝国至高无上的皇帝了。
他,只是一个失败者,一条丧家之犬……
噗——
一把巨剑毫无征兆地从椅背后刺入,完全贯穿皇帝的胸膛再从前面刺出。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死神比想象中来的还要快……
“朕……不,甘,心……”
侍女缓缓抽出那把比她娇小的身体还要宽大一倍的双手巨剑,然后十分不耐烦地把皇帝的尸体包裹起来,接着消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幕里。
公元1203年七月十八日的这天夜晚,注定是一个永世难忘的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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