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公公走后,念清歌立即恢复了精神头儿,将方才藏起来的夜行衣放在了自己的锦被下,她躺在软榻上装睡,崔嬷嬷叹了口气:“小主,小主不该拒绝皇上的。”
“为何不能?”念清歌紧闭美眸,嘴唇微动。
“皇上近日很是喜爱小主,又频频的让小主侍寝,小主应该珍惜住每一次机会的。”崔嬷嬷略感惋惜的说:“我们可以明日再去百里殿啊。”
“拒绝他一次他以后才会更加想来我这儿。”念清歌不紧不慢的说:“在我看来,若是百里芷的事情我没有查清楚,那我也没有心思侍候他。”
说着,念清歌又闭上了眼睛,崔嬷嬷在想说些什么时,念清歌拧着秀眉朝她摆摆手:“嬷嬷,你下去吧,我真的要歇息下,入了夜是需要精神头儿的。”
晚膳时崔嬷嬷叫过念清歌一次,她只是粗粗的喝了几口粥又倒头睡下了,既然装病就要装的像一点。
是夜。
乌云下的月亮朦胧暗沉,恍若将整个大地洒上了一层墨水,沛柔她们干完活儿早早的便歇下了,今夜的琉璃殿格外寂静,崔嬷嬷事先告诉了大家伙儿念清歌的身子不爽利就不要来吵小主了,不管谁要见小主就说小主已经睡下了,这一切其实都是在为今夜的计划来做准备。
亥时。
夜深人静,念清歌撩开软榻上的纱幔,崔嬷嬷见流苏细细的浮动,悄悄的进了内殿,低声道:“小主,大家都睡下了,我们可以行动了。”
念清歌的手指覆在唇边轻轻的点点头,将压在锦被下的黑色夜行衣取出来匆匆的穿上,而后将面巾遮在了脸上,朝崔嬷嬷点点头,做了一个行动的手势。
凉风丝丝吹拂在念清歌淡薄的身上,崔嬷嬷看她被吹的直眯眼睛不禁有些心疼,于是尽量让自己护在念清歌的前面替她挡挡风。
她们是从琉璃殿的后门偷偷溜出去后绕了一大圈直奔百里殿的方向走去,御花园的假山岩石替她们做了很好的掩饰。
猫着腰,脚步迅速的穿过了一个个青石板路和凉亭。
那高高的假山上一袭白色长袍的离云鹤侧卧着,视线不经意落在地面上那两个黑影上,心中起了一丝疑惑,定睛一看,才认出来竟然是念清歌,他喃喃自语:“婉昭仪深夜穿成这样干什么。”
不理世俗事是离云鹤的性子,他懒懒的打了一个哈欠继续赏月饮酒,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宫中,看来又会出一件大事了。
百里殿早已熄灭了烛,念清歌二人窝在百里殿的门口下,崔嬷嬷有些紧张:“小主,看来百里贵妃都歇下了,要么我们改天再来吧。”
“不行!”念清歌低声否道:“来都来了。”
说罢,她拍拍崔嬷嬷的肩膀示意她躲到百里殿对面的大树下替她把风,她自己偷偷翻墙溜进去。
念清歌灵巧的身子倒也是敏捷,双手双脚撑在宫墙上,一个跃身便翻了进去,崔嬷嬷看的心惊胆战的,百里殿荒凉极了,一个宫人也没有,这个时辰想来春柳也早早的睡下了。
她松了一口气,弯着腰蹑手蹑脚的来到了百里芷的正殿,借着朦胧的月光,窗纱前,百里芷舞剑的身姿依然娇媚。
偶尔,还时不时的哼着戏曲儿。
她从地上寻了一块儿石头朝窗纱上扔去,百里芷的舞姿并没有停下,仿佛没有感觉似的,时辰紧迫,念清歌顾不了那么多了,只好摸上殿门,殿门竟然是半敞的,念清歌没有想太多,将门轻轻的推开溜了进去,将门顺手阖上,抬眼扫视了一圈百里殿,果然今时不同往日了,荒凉,寂静,还有浮在空中的灰尘。
看来离漾是真的把她当成疯了来处理了。
君,自古薄情啊,念清歌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百里芷一袭红色的长裙,手中挥着一把软剑在地面上旋转着,转出一个个漂亮的圈圈,好似那盛开的娇艳的芍药花。
“百里贵妃……”念清歌轻轻的唤着她,潜移默化里竟然不忍心打扰她的舞姿,她的舞姿里沉寂着孤单,寂寞还有那满满无法诉说的委屈。
听到有人唤她,百里芷的脚下微微顿了顿,虽然没有及时停下来,但是她那放慢的脚步告诉念清歌她是有感觉的。
她也不绕圈子,直接问:“百里贵妃,离妃的秘密是什么?”
百里芷的身子一僵,半晌没有作声,似乎在犹豫什么,念清歌知道她这人的性子比较谨慎,现在的她落魄成了这幅样子心里难免会有戒备。
“百里贵妃,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想确认离妃是不是当年的那个离妃,她到底有什么秘密瞒着皇上,我会帮助你的,我会揭穿她的。”念清歌焦灼的说着。
月色稀稀,百里芷那憔悴的面容隐在朦胧的光晕下,她薄唇微动,身子剧烈的颤抖着,转过身子定定的望着念清歌。
念清歌满怀期待的望着她。
忽地,只见百里芷浑身抽搐,瞳孔扩散,脸色苍白,唇角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她忽然面目狰狞,极为痛苦的捂住了胸口,念清歌见状惊吓的不清,百里芷怎么突然会这个样子。
“百里贵妃!”念清歌低呼一声。
耳膜处传来‘砰’的一声,只觉得声音撕裂,百里芷就那样直直的倒在了念清歌的面前,这让念清歌无法接受,双腿发软,急忙扑了过去,扶住百里芷的身子,百里芷倒在了她的怀里,杏目圆瞪的看着念清歌,唇瓣不甘心的动着,她抹了一把唇角的鲜血,嘴角勾起一抹仇恨的冷笑,吃力的抓住了念清歌的手,念清歌垂下头去听她气若游丝的缓缓吐出两个字儿:“……冷……宫……”
伴随着最后一个尾音缓缓落下,百里芷的手垂在冰冷的地面上,眼睛却依然睁的大大的,眼底是那满满的仇恨,面容上是那死不瞑目的神情。
“百里贵妃,百里贵妃。”念清歌拼命的摇晃着她,唤着她:“冷宫,冷宫是什么意思?告诉我,告诉我啊。”
但是,无论念清歌怎样都无法将百里芷叫醒。
也许,百里芷也没有想到自己最终会是这样的结果吧,会死在念清歌的怀里,临死之前,她连离漾的最后一面都没有看到,临死之前,她依然在为离漾跳着他根本不会看的舞剑。
百里芷是爱离漾的。
后宫之中,一缕缕的冤魂总是在深夜悄悄的出现,也许就在某个角落就那样静静的看着所有人。
有因亦有果。
舞剑飞去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侬今葬花无人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玄璟年第三年,古尔吉氏百里芷贵妃毙于百里殿。
夜凄凉。
百里芷火红的长裙上染着刺目的鲜血,两种红色参在一起让人分不清究竟是哪种红,空气中充斥着血腥的味道让人作呕,念清歌明显能够感觉百里芷在她怀里一点点变凉,变的僵硬,念清歌的身子剧烈的颤抖着,方才还活生生的人现在竟然死在了她的怀里,死在了她的眼前。
忽地,由远至近传来了一阵嘈杂,急促的脚步声朝百里殿侵来,念清歌的心吊在了空中,这么晚谁会如此大张旗鼓的来百里殿。
恰时,整个百里殿灯火通明,外面的人手里拿着一盏盏灯笼将百里殿包围了起来。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
百里殿的檀木门被一双脚狠狠的踹开,两扇门来回的忽扇着,那刺目的亮光就那样映照在念清歌的身上,将百里芷身上所染的鲜血也照耀的格外刺眼。
念清歌下意识的用手背遮住着突如其来的光芒,耳畔,仿佛传来了木蹄鞋‘哒哒哒’的声音,仿佛还有那熟悉的铿锵沉重的声音。
众人纷纷围绕在了内殿中央,望着瘫坐在地上的两个人。
空气中,那股子让人心醉的龙涎香气息如一记罂粟淬不及防的袭击在了她的心头。
是他,他来了。
她缓缓将小手从眉眼间落下,怔怔的的望着站在她面前的一群人。
皇后,离妃,还有……离漾。
呵——都来了。
怎么?难道都是商量好的么?
就在她不知怎样扯开这个画面时,离妃梨花带雨佯装柔弱的抓住了离漾的大掌,惊恐的捂着嘴巴,声音颤抖的带着哭腔:“皇……皇上,婉……婉昭仪竟然杀了百里贵妃。”
一句话如惊涛骇浪在整个百里殿掀开,念清歌下意识的看去离漾,离漾那英俊的面容上毫无波澜,一眼也没有看到,只是拧着眉头定定的望着地上早已气绝身亡的百里芷。
手心上只觉得温热又疼痛,低头望去,百里芷手中的舞剑竟然被她握在手中,她惊吓的急忙甩开,瞪着美眸看向离漾,睫毛微抖。
国母典范的皇后难过的用手帕在眼睑下拭了拭泪,伤心地说:“好好的人,怎么就这么去了?”
说罢,皇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意味深长的对念清歌说:“婉昭仪,你……你糊涂啊。”
瞧,所有人就这样将矛头指向了念清歌。
不是她。这是她脑子里最直接的反应。
“不是我!”念清歌朝她们吼着,眼底里蕴着焦灼和真诚:“不是我杀的她,方才我来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在这儿舞剑,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就死了。”
念清歌急急的解释着,可是离妃和皇后似乎一点也不相信念清歌的话,面容上全是质疑的表情。
“皇上,不是我!”念清歌的视线落在离漾身上,希望,所有的希望全部落在她身上了。
上次,大阿哥的事儿他冤枉了她。
这次,百里芷的事儿他又会怎样?
离漾目光灼灼的凝着念清歌,那一袭青灰色的纱袍在烛光的照耀下将他健硕的身子衬托的愈发修长,发髻上的龙冠早已摘掉,将他锋利的帝王风范稍稍收敛了一些,但他此时面容阴沉,迈着龙步朝念清歌走去,距离她一步之遥的时候,他伫立在那里,声音沉稳:“她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