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当日,天后始终没有来。天君还是一如既往的庆祝一场尴尬的寿宴。其实所有人都明白,但却从未说破……
她还是像往年一样,到了巳时便去拜会天后。天后的宫里依旧是那样的冷清,没有很多的仙侍,陈设整齐简单。但她屋子里的味道就像那个木盒子一样,带有淡淡的檀香,让人静神舒心。
天后在后亭已经沏好了茶,她坐到了天后对面,将木盒子递给了她:“这是两位兄长托我送给您的生辰礼,天后娘娘请收下。”
天后将盒子推到了一边,并没有要看的意思:“我收着了。”
看到她平淡的神色,漓恨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侯道:“娘娘这一年来过得可还好?”
天后道:“叫姑姑!”
漓恨迟缓了一下,叫道:“……姑姑。”
天后道:“一如往常。”
漓恨忽觉气氛尴尬了许多。面对这样的情况,她也不是第一次了,可她也没有什么应对的方法……谁让这个高傲的天后娘娘总是能把话聊死……不过她对这个天后的了解并不多。只知道她本名叫忘苒,这名字跟她的性子一点也不符。她是青鸟一族的公主,千年前的天魔大战后嫁给了天君,当上了天后,可她自从生下两位殿下后便把自己关在思归殿中,每日参悟佛法,不理后宫政事,只与青灯古佛相伴。
一盏青灯伴古佛,半为修行半入魔。红尘看破此生后,愿长伴青灯古佛。从此青灯伴古佛,不负如来不负卿。
她特别想知道天后执念的“卿”是谁呢?
都说忘苒是个生性孤僻的女子。事实也确为此。可漓恨从不明白,她既有此心愿,为何还要见她一个不受待见的仙子……
往年都是这样三两句的交谈之后便在寂静无声之中熬到了午时左右,天后便会赶她离开了。她以为今日也似往年一般,却不想天后先开了口:“听说你最近跟魔界的小魔君走的有些近?”
……嗯?
忘苒打破了这样的安静,被突然的这么一问漓恨竟有些接不上话,“嗯…是的。”
忘苒道:“很好。”
很好?这是什么意思……
若说漓恨不管面对着谁,她都可以应对自如!可偏偏…偏偏是这个冷若冰霜的天后娘娘,她是真的跟不上她跳脱的思维……这一句“很好”天晓得她在想什么!
忘苒心平气和的道:“那孩子不错。可以进一步相处。”
漓恨刚要开口,她又打断道:“但是…两情相悦并不代表天长地久。”
“您这是何意?”漓恨忍不住发问。
忘苒道:“我曾爱慕一个人,也曾与他私定终身。可后来我放弃了……”
“为什么?”
忘苒道:“因为我有我要做的事,他也有他的事。我喜欢他,可并不代表我就会与他厮守终生。你懂了吗?”
漓恨并不是很清楚,但她却有着另外一个疑问:“那…天君呢?您为何会选择了天君?”
这样的话说出来便是祸端,是大不敬的话。可她是真的不懂,是真的想要问个清楚……而忘苒也回答了她:“我与天君本就没什么情意可言。他娶我,为的是巩固自己的基业。我嫁他,无非是为了完成自己的使命。若说起来,我与我的母家也没多少的情分。你若要问我,为何无情还要与他生儿育女。我只能说那是我作为天后应尽的职责。”
漓恨似乎也明白了她为何当年有如此正盛的风头,却选择了闭门不出:“那…您是因为完成了使命,所以才把自己困在这里?”
忘苒平淡从容地说道:“我该做的事都做完了,他自然也没理由拘着我了。我从来不见他们,是因为我跟他们也没什么情分可言。”
漓恨还是不明白,哪怕她不爱天君,哪怕俩人在一起只是为了彼此的权益。可她为何宁愿用这一方天地困住自己,也不愿再见到他。
“那你为何不愿再见他?只是因为完成了使命便没了见他的必要吗?”漓恨忍不住心中的疑惑还是问了出来,待她说罢,她才忽觉自己走嘴了。
忘苒平时平静如湖的眼里终于泛起了涟漪,但却是转瞬即逝……那个眼神说不出的百感交集,像是藏着许多秘密,却只能深藏在湖面之下。
沉默了片刻,忘苒道:“你也很想知道关于我的事情和为什么我待你如此不同吧?”
“是。”这是漓恨很早之前就想要知道的事。就像是关于她的一切都与千年之前发生的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那是她迫不及待想要寻求的真相。
忘苒道:“我待你不同,是因为你的母亲。她叫夕归,是我一生最想守护的人。她是知己,亦是恩人。”
漓恨只知道他的父亲是天君,而关于她的母亲,她甚至连名字也不知道……
漓恨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般,急切的问道:“天后娘娘,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关于我母亲的事情?”
忘苒皱了皱眉头,神色复杂,像是在犹豫,更像是纠结……
顷刻之后,忘苒递给了她一面镜子道:“此乃昆仑镜。你想要的,它会给你答案。”
“……好。多谢了。”漓恨的声音略带沙哑。
忘苒有些失了神:“你走吧,我累了,”
漓恨正欲离开,却又说道:“您若得空,便看看那个木盒子吧。他们虽然是天君的孩子,可同样也是您的骨肉,您无论怎样躲避,都没办法割断这血脉相连。”
漓恨拜别她后,心里隐隐发慌。但她只能掩盖内心的不安,去赴寿辰宴。每年她都是最晚一个到的,所以别人也不会特别的在意。她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就这样一言不发的坐着。她真的想知道关于千年前的故事。她丝毫不关心这里的人说什么,做什么。
突然,一杯酒递到了她面前。她抬头看去,递酒的人是靥瑶。这个她曾经最讨厌的人,如今再看到她的脸,她也依旧的厌恶。
漓恨接过了她的酒杯,却放在了桌子上:“你找我有事吗?”
靥瑶道:“听说你前些日子去了凡间并和魔界的魔君一同听了戏,还教训了酒仙。你觉得我来找你会有什么事?”
漓恨明白,她听的这些话,无非是轩尧前些天挨了打,跑到她那去嚷嚷的:“你要是替轩尧来抱不平的,还是换个日子吧,我今个心情不好,没心思跟你掰扯。”
靥瑶道:“是她先找事的,最后自己吃了亏,是她自己没用,怪不得别人。我找你是因为你和小魔君七辰。”
漓恨笑了一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七辰的魅力可真大啊。你可不是第一个来找我的了。”
靥瑶面色凝重道:“以前你和魔界便有所往来。我不管你。但你别太放肆了,若让我知道你和魔界有什么别的勾当,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漓恨冷笑一声,看了看四周,各位仙家都忙着自己的事,身边人说什么也是听不到的,她看了看靥瑶,这一副横眉冷对的模样,似是当即便要把她千刀万剐:“你这个话,倒是敢说。从小到大,你都一直看不过我,想尽了各种办法除掉我。如今更是要杀之而后快,这是为什么?”
靥瑶道:“我是镇守天界的将军,而你身上流着魔族的血,我们注定势不两立。你若死了,这世上便再无魔族了。我自然是日日夜夜都想着如何了结了你。”
漓恨自然是信她这个话的。从小便受家族的耳濡目染,潜移默化,对背叛天族的人是恨之入骨,其实她跟漓恨是同一种人,只是站在了两个立场的极端。天界里有这么半个魔族的人整日晃悠,她自然看着是难受:“那我便祝你如愿以偿了。”
“漓恨。”
听到天君叫到自己,漓恨便上前去行礼。而众人也纷纷安静了下来。
天君还是以往的和善道:“今日天后气色如何?与你可说了什么?”
漓恨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答道:“天后的气色一如往日。她与儿臣也只是闲聊了几句。”
天君点点头:“好。你退下吧。”
看到这个至高无上的天君,这个人是她的父亲,可却没有父女亲情,只有君臣之礼。天君和蔼可亲的面容,让多少人不自觉的想要去亲近,可这表皮之下是何拙劣的面目,却无人知晓。
漓恨回到了位子上,靥瑶也离开了。漓恨推了推旁边的明泪:“二哥,无事的时候,和大哥去看看天后娘娘吧。她大约会见你们的。”
明泪有些吃惊,但随即点了点头。但他似乎察觉到了漓恨的不对:“阿漓。你发生什么事了?”
漓恨摇摇头,眼神空洞道:“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了……”
漓恨看着眼前的人,一个个都是面带笑颜。觥筹交错的盛宴,所有的人似乎都是在为这场宴会欢歌笑语。但在彼此的交谈中,有几个是推心置腹,有几个是各怀鬼胎?她感到恶心,她看的累了,这些人的嘴脸就像是在时时刻刻的提醒她,这是多么肮脏的存在。
她回了怡生殿,她拿着那昆仑镜呆呆的看了许久。是否之前忘苒也如她这般,痴痴的看着这面镜子,一遍遍的看着过去所发生的事……
她唤道:“桥别,桥别!”
桥别站在门外,应道:“我在。”
缡恨道:“我在怡生殿设了结界,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只管守在门外,不要进来,也不要让别人进来!”
桥别知道漓恨能说出这样的话,那便是很重要的事,她不会去问她是什么事,她只会好好的守在门外:“是!殿下自己要小心!”
漓恨施法进入到了昆仑虚境中,她可以根据自己的意念,回到她想要去的时间点。
她仔细回忆了她娘亲的死的那一年后她选择了一千四百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