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反应过来,才发现这牢房里可不止她一个人,她抬头看了一眼,这牢房里关的都是女囚,个个面露凶相,而跟她说话的那个人更像是这里的头头,这牢里的人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一只玩物,这种感觉令她很不舒服,便低下了头。
那人见她不搭理自己,觉得面子上很过不去,便大声喝道:“喂!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你知不知道这里谁是老大!你人都进了这还敢耍横,我劝你识相点!”
说罢,其他的人便跟着起哄:“就是啊,在这谁还不是一样的!”“就是就是!还真把自己当什么千金小姐啦!”“你要是敢不老实,有你罪受的!”
漓恨被吵的心烦意乱的,便使了个小法术,让她们都张不了嘴,瞬间便安静了许多,女囚们都各自瞪大了眼睛互相望着,但彼此的嘴都被封得牢牢的,她们以为自己撞了鬼,都十分惊恐的面面相觑,各自都老老实实的缩在墙角。
这算是什么事,她堂堂…堂堂一介“弱、女、子”竟然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天界的大牢她都没去过,如今竟要被扔在这腌臜之地!
她完全可以逃出去,但就算逃了出去,她也还是要见他的,见到了他还是会被扔回去!好不容易找到了他,好久不见第一件事就是把她扔进了大牢里,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她烦闷的心情再加上这昏暗的大牢,她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朝外大喊道:“来人啊!外面还有没有喘气的了!把你们衙门里的那个姓周的什么县…的什么玩意给我叫过来……”
许是被气急了,连他的职务也记不清了,只是一个劲的喊着“把姓周的那个混蛋给叫过来!”
“我要见周绪林!”
“把那个姓周的瘪犊子叫过来!”
“周绪林你个王八蛋!”
她扯着嗓子骂了半天也不见动静,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周景那个家伙跟他们说过自己是得了癔症才被关了进来,如今破口大骂也自然不会有人理她!
她继续扯着嗓子骂了大半天,这次牢房的牢头实在听不下去她的破口大骂,拿着棍子走了过来,朝着她方向的铁栏杆哐哐敲了两下,示意警告:“你这个疯婆娘,闭嘴!吵吵吵,烦死了!”
喊了这么久,她的声音有些嘶哑:“牢头,你把他叫过来!我真的有话要说!我是真的没有病!”
周景带着熟悉的声音走了过来:“哦?是吗?”
漓恨见他来了,虽然心中有满腔的怒火要发泄,但想了想自己的处境,还是压了下去,态度平和的道:“周景。我们好歹也算共患难过…我还帮了你!久别重逢,你不好好招待我也就罢了!连个谢字也没有也罢了!但你居然忘恩负义恩将仇报把我丢进这黑黢黢的暗牢里…你良心不会痛吗?”
周景脸上闪现出一抹笑意:“是吗?你说的这些我可都不记得了。我只记得那天是有人非要跟着我,非要逞强…最后还突然的消失了,留下我一个人收拾残局,这件事,你不该给我一个解释么?”
漓恨道:“我那不是突然消失啊,你是知道的啊…我那是,替你去办大事了!关于这件事,你还得好好谢谢我呢!你放我出去,我跟你解释!”
周景道:“哦?是么?我只记得有人问我信不信她,然后就跟变戏法一样消失了三个月,到底是什么大事,能让你带着我姑姑人间蒸发般消失个无影无踪?”
漓恨瞧了一下周边,压低声音道:“在这不方便…你得把我放出去才行啊!”
周景邪魅一笑道:“你不是会隐身术么?你怎么不自己出来?我要是把你放出来了…万一你又跑了怎么办?”
漓恨双手分别从铁栏的两侧穿过去,抓着周景的衣袖道:“不会的。是我来找你的!我要跑也不会自己撞上来啊?你放我出去,我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再跑了!”
周景道:“你拿什么担保?”
她怎么知道拿什么担保,头脑一热道:“我、我下次要是跑的话,一定带上你!”
“好。”
她随便说的一句话他就这样答应了?
周景挥手示意牢头把门打开,她被放了出来。
周景把她带到了自己的寝室里,道:“此处无人,可以说了。”
她也不是不能说,只是那样的事说了也没人信啊,她思虑了片刻道:“我、我接下来要说的可都是实话,你不要觉得诧异或者不相信。”
周景道:“少说废话。我姑姑呢?”
漓恨道:“我送她去了幽冥道,她已经过了奈何桥,投胎转世了!”
周景诧异道:“……什么?”
她便知道他不会相信这么荒诞无稽之谈,可确实是她亲手送走了周鸢,她总不能编一套瞎话出来哄骗他吧,无奈道:“事实却是如此,不论你信不信,这都是真的……”
周景沉默片刻道:“我信。”
漓恨本还以为他是不会信这么无聊的话,像这样的事他一个凡人自然是会觉得荒谬至极,可如今他却说他信……
漓恨半晌都没反应过来,周景看她呆呆的样子,坚定的看着她道:“你不是问过我信不信你么?三个月前我就回答过了。”
漓恨以为那时他只是没有想到接下来她会消失不见,才会在那样的情况下选择相信她,可今日的这个信字,她觉得他是认真的,她磕磕巴巴的道:“可、可是、这是我们第二次见。你为什么就如此相信我?”
他眉头微皱,也似是疑惑着什么,然后神色平淡的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你时,我就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那种感觉就好像认识了很久一样。”
她怔住了,她从没期盼过他能记起来什么,但如今他的这番话却给了她最大的宽慰,此刻犹如千言万语聚在心头,但没有一句话是可以说的出的,只是迷迷糊糊的说了一句:“……谢谢。”
周景瞧她如此反常,还以为她犯了什么病了,轻笑一声伸手敲了敲她的脑门:“你这个大骗子。”
漓恨回过神来反驳道:“……我不是骗子!”
周景道:“你就是!你明明不是个道士却还招摇撞骗,你说你是不是大骗子!”
漓恨还很委屈呢,她之前扮做道士还不是为了他……她可是尽心尽力又白忙活,她才是最惨的那一个:“胡说!我骗的只有贾府的人…更何况到最后我可是一分钱都没捞着!你说说我骗谁了?”
周景瞧她这么振振有词,也不逗她了,可他也没说错,她确实是个骗子,可她骗走的却不是钱。
周景道:“罢了。既然事情也了了,我也不与你多做计较了。”
他的事情是了了,漓恨的事情还没完呢,他该问的都问完了,现在轮到她了:“慢着,我还有事要问你呢。我走了之后你都去了哪?做了什么?为什么周府搬离了扬州?为什么你又会在衙门里任职呢?”
这一串的问题,让周景深吸了一口气,道:“自从你那日走了以后,我去了趟衙门,把贾会元夫妇送进了牢里。我与父亲吵了一架,姑姑的死确实与他有关,但我身为人子,还是做不到亲手把自己的父亲送进牢里,后来父亲决定回到明城,他给了我三年的时间,三年后我必须回去。”
她轻声道:“哦,这样啊。那你为什么不跟着他一起回去,还要待在扬州?是不是…怕我回来找不到你,特意在此等我啊?”
周景沉默不语,半晌,才开口道:“你想多了!”
“哦~是么?”
她脑袋向上扬了扬,盯着周景的眼睛,他却一直闪躲,但无论他眼睛转到哪,她就跟着转到哪,最后周景直接背过了身去:“我还有事要办,你就待在这,哪也别乱跑!”
她才不会老老实实的待在屋里呢!紧跟着周景的步伐出去了:“哎哎哎!我跟着你好不好啊?你们衙门的事左右不过就是破个案子什么的,一些妯娌之间鸡毛蒜皮的小事,但不管是什么,我都可以帮得到你啊!”
周景回过头来含笑道:“你真以为这些事都这么简单吗?你若是不信,大可以跟来,我可是提醒过你了,到时候哭了别怪我!”
她笑了笑,哭?怎么可能…多大点事情,还能把她给弄哭了,漓恨胸有成竹的拍了拍胸脯道:“放心吧!”
漓恨跟着他进了一个小胡同里,胡同里窄窄的,却有好几家的住户,里面深处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她随着周景往里走,走进了才听清那是一阵吵闹声,越往里走声音越大,各种砸碗摔盆的声音接踵而至,走到了胡同最里面的那家住户门前,周景停了下来,那阵嘈杂的声音正是从这家里传出来的。
周景没有敲门,而是直接推开了门,他忽然闪到一旁,漓恨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什么东西突然打中,流下了什么液体,她刚想伸手去抓,又从门里飞出来什么东西,挡住了她的眼睛。她慢慢的从脑袋上把东西都抓了下来,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一个碎了的鸡蛋壳还流着黄色的液体,还有一片烂了的白菜叶子……
她愣了半天也没有缓过神来,旁边的衙役给她递了张手帕,她定睛一看,正是刚刚被抓进牢里的时候遗留在门口的……没想到…没想到,万万没想到。她转过头去看,刚刚跟在她们身后的那帮衙役早已退出了好几米,而周景也是站在了一个极安全的地方,只有她…正对着门口。
她瞪着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看着周景,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周静神色坦然的看了她一眼道:“我早提醒过你了,这事没那么简单。你自己偏不听,怪我喽!”
她狠狠地攥着那枚手帕,目不转睛的瞪着他,他是提醒过她,那也没说会是这样的事啊…他明明可以拉开她,却偏要自己躲开了,把她留在那,看她出糗!
周景得意一笑,转身走了进去,她呆呆的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所有的衙役都跟进去后,她才随着尾进去。原来是一对夫妇,还有姑婆因为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吵了起来,周景体察民情,看到官府的人来,她们又都转向了周景抱怨。她什么也帮不上,又遇到了刚才那种情况,她哪还有心思去跟着凑一凑热闹。
她躲到了一旁,蹲了下来,旁边有一块不大不小的泥地,她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心烦意乱的在泥地上乱画着。突然,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她伸手去拔了一根狗尾草……这是个让人触景生情的东西。
她忆起往昔七辰送她狗尾草时,她当时还不懂,为什么如此多的奇珍异草,却偏偏选择了一根狗尾草送与她。她当时还以为他是要说自己粗俗,为此还生了好一会的气。可如今她才明白,纵然娇艳的花再美,也终有一日会凋落成泥,只有狗尾草会一直陪伴着自己。
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碰着它的柔毛,神游了好一会,才恍然发现面前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又把头垂了下去,装作没看到的样子,继续拿着树枝在地上乱画。
他俯身浅笑道:“你这是在跟我置气吗?”
漓恨道:“我哪敢啊!是我非要死乞白赖跟着你的,现在我落得这个模样也都是我咎由自取,我哪有资格跟大人你置气啊!”
他听得出来话中带着怨气,也知道自己做的有些不对了,否则也不会上赶着来找她,听这样的怨气话。
他心平气和的道:“我知道是我做的有些过分了。但是,你不该对我坦白一下你的身份吗?我们见的次数不多,但我们第一次见时,你就知道我的名字,而且了解关于我的一切,可我对你还一无所知,咱们虽然算不上什么过命之交,但也不是什么陌生人了,基本的坦诚总该有吧?”
她再次停住了手中乱画的树枝,想了想,如果她是周景,遇到一个莫名其妙的女子,还对她莫名其妙的熟悉,却不了解关于她的一切,这确实是一件很让人不舒服的事,可她该怎么说…说她不是人,是神仙?他会信么…即便他信了,又该如何对待这个异类…她不知道怎么开口。
半晌,她试探地道:“我…可不可以不说啊?”
周景也沉默了一会才道:“可以。”
漓恨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也不是想瞒着你。只是,我有自己的苦衷,不告诉你也只是暂时的。我接近你…确实另有目的…但…我绝对没有什么恶意的!”
周景道:“我说过信你。更何况,你要是真想害我就凭你那凭空消失的戏法,我可能早就死了一百次了!所以,我会等,等你对我坦诚相待的那一天。”
漓恨道:“你怎么又提起这件事了!我说了,那是情急之下才那样做的,就因为这么个破事,我都进过大牢了!早知道这么麻烦,我还不如光明正大的从周府出去呢!”
周景笑道:“所以你很委屈咯?”
漓恨斩钉截铁的道:“是!我可委屈了!我活了这么久都没这么憋屈过!”
周景道:“那我补偿你。”
漓恨道看了他一眼道:“你怎么补偿?”
周景道:“我请你喝酒!”
喝酒…这算哪门子补偿?
不管了…有总比没有好啊。她可是很久都没喝过酒了!也不知道这凡界的酒与张老儿酿的比如何?
她痛快的回道:“好!”
她回去重新洗漱了一下,换了件衣服,可她总觉得身上还有鸡蛋腥味,浑身不自在!
周景带她来了扬州最有名的酒馆——扬州酒记。这家酒馆为什么有名呢,是因为他们家有一种酒号称“三杯醉”!普通的人,是喝不过第三杯便会呼呼大睡,体格健硕一些的,也会挨到第三杯,可每当第三杯下了肚,也都醉的一塌糊涂。所以呢…这家酒馆就肩负起了买酒和住客房两个营生!自然也有很多人慕名而来,想要挑战一二,但最终都是以失败告终。后来这家酒馆便号称“神仙来了也会醉!”
漓恨本来觉得喝一顿小酒也没什么,但没想到周景居然点了这家的“三杯醉”!
漓恨道:“你点这么烈的酒,要是咱俩都喝倒下了,谁来扛咱们回去!”
周景歪着嘴笑道:“既然来了,那就玩把大的!怎么…你不敢了?”
激将法!
可偏偏就是好使!
她才不会怕呢!这天上的酒都灌不倒她,区区人间的“三杯醉”算什么!
她嗤笑一声,道:“来啊!如果今天你能把我灌倒了,我任你处置!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