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别急匆匆的赶了进来:“殿下…大殿下他…出事了。”
漓恨打翻了手中的香炉…桥别正要上前收拾,却被她拦下了:“无事,我自己来。”
她故作镇定的低头拾起了香炉…看着香炉里的香灰,漓恨的手冰冷到了极致,她一直在等这一天,她不知这样做是否是正确的,但她的心里是真的很难过,她只能佯装不知情的模样:“大哥出什么事了?”
桥别皱着眉头道:“大殿下他中毒了,一直昏迷不醒,如今医官已经在浮生殿诊治了。”
仅仅一个月…果然还是到了这一天……漓恨强忍着道:“是么…那我们去看一下吧……”
漓恨到了浮生殿后,见众人都围在殿前,也同样包括天君,众人面容担忧,都在等在着这个被寄予厚望的天之骄子会是什么结局。漓恨在门外远远地瞧着明休,面色平静,她此刻的心情低沉到了极致,她多么想跟他的哥哥说一万句对不起,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看着偏殿还燃着的香炉,她知道,若不是众人此刻的心思都放在她大哥身上,无暇顾及其他,恐怕这香炉早就被人发现了……她趁众人不注意,悄悄地替换了她拿来的香炉,也拿走了浮沉香。
桥别看着漓恨做的这一切,她便已了然于心,但从头到尾却未说任何一句话……她扶着漓恨回了怡生殿,她能感受得到漓恨内心的纠结,还有她那已经冰冷刺骨却颤抖着的手,她知道,若她此刻不扶住她,漓恨一定会倒下去。
从回来到现在,漓恨一句话也没有说过,只是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里。桥别敲门道:“殿下…大殿下醒了。”
漓恨的心里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桥别继续站在门外,她知道在漓恨这样的情绪下,她是不希望自己的样子被别人看到,所以桥别一直都遵守着本分,可即便明休醒了,他的情况却也不容乐观,桥别顿了一下,又说道:“但…大殿下的腿却废了。”
漓恨闭上了眼,她的大哥是多么骄傲的人,他的大哥是身份尊贵的应龙,她想象不到她大哥该如何接受没办法行走的事实,这样的痛会让他生不如死……
“一切都要结束了……”
漓恨现在做的只有忍耐,忍到她可以掌控一切的那一天……
“漓恨!快点开门!本姑娘来了!!”
漓恨用了半个月才调整好的情绪,一听到这个声音她就头疼!看这个样子,是连桥别也没拦住她,漓恨这能亲自去开门了…否则…怡生殿即将面临着大换血:“来了来了!别再敲了…门都要敲烂了!”
漓恨一开门便看到轩尧一脸的不耐烦:“你怎么这么久才开门!”
漓恨把头靠在门上,叹着气道:“你也算是我的小师妹了,你能不能尊重一下你的小师姐!”
轩尧推开她直接进入了殿内:“你以为我是红眠吗?天天跟着你形影不离的!不过这个小丫头也不知道在凡间出了什么事,这都几百年了…还在凡间历着劫呢!”
历劫?她还记得她上次见她二哥时还提到过红眠,这小丫头秉性纯善,不染凡间事,若不是要渡劫成仙,她也不会跑到凡间去经历那些人间八苦。可…这时间未免也太长了些,这都几百年,经历了几生几世了?难道还没有渡劫成功?漓恨也很疑惑:“怎么会如此?按理来说她早就应该回幽都山了啊?”
轩尧毫不客气的便坐了下来,还给自己倒了杯茶,漓恨也习惯了她这个行事作风,也懒得与她计较,轩尧摇摇头道:“我也不知。好像是她的命格出了什么问题,所以才迟迟不能回天界!”
命格?也不知是谁编写的这狗屁命格…居然让红眠这么单纯的女子跑到凡间去轮回…漓恨倒觉得她二哥可怜啊……
漓恨也坐了下来,倒了一杯茶,正要喝一口的时候,轩尧突然一拍桌子:“对了!我来有事要问你!”
漓恨被她吓了一跳,一口水呛住了差点喷出来…漓恨瞥了她一眼,真的是恨不得揍她一顿:“说!”
轩尧像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道:“我听说七辰在魔界这些年也不知怎的,每日都在处理什么政务,也不怎么笑,对待叛徒更是雷霆手段,听说经常会有血尸从七生殿被拖出来,那个场面令人毛骨悚然。你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漓恨突然心虚,支支吾吾的道:“呃…他是魔界的小魔君嘛,有这些事很正常…”漓恨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她突然想到轩尧怎么会知道这些…对魔界的事一清二楚:“不对啊…你从来都不关心魔界的事,这次怎么会知道这些?”
轩尧像是被戳中了心事,愣了一下道:“我…是…听说嘛!”
这次换了轩尧磕巴了起来,漓恨觉得她很是不对,她以前从来不会这个样子呢,每次见到她都是凶神恶煞的,总有说不完的词,这次却像个小姑娘似的说不出话,漓恨笑滋滋看着她:“是真的吗?”
轩尧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但看到漓恨这么瞧着她,她却理不直气也壮的道:“当然了!这有什么可疑问的!”
漓恨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女人的感觉一向很准,就轩尧这个样子,一看就是有事:“啧啧啧。对,没什么疑问,只是啊,这春天啊…花开了而已……”
轩尧恼羞道:“什么春…什么花!你天天想什么呢!我只不过……”
漓恨看着她,一脸的窃喜:“只不过什么?快说说认识了什么…‘新朋友’了!”
轩尧也摊牌了:“就是那个魔界的童熠……”
漓恨还怔了一下,居然是哪个小屁孩?按理来说,她与那个童翊在神魔宴上应该是第一次见…这是…打出来的感情??现在的孩子都喜欢这么玩了???漓恨觉得她是真的蠢…那日在宴上居然没看出来什么不对劲,还颠颠的去帮什么轩尧,真是破坏了人家增进感情:“咳咳。那个…你们继续努力。”
轩尧翻了个白眼道:“什么努力!还说我呢,你自己的事管明白了吗?”
呃…确实…漓恨自己的事都没管明白呢…居然还有闲心去操心别人的事,真是可笑:“你帮我跟童翊见一面吧。”
“见童翊?”轩尧很奇怪,这种事她自己去见就好了,为什么要拜托她,轩尧也没有多问什么,便答应了:“好。那就在明日的幽冥道。”
漓恨终归还要去处理一些事,那些她想斩断却断不掉的情分。那些依旧会牵动她心的人和事。
“你找我做什么?”
漓恨递给他一个瓶子:“这里面装的是消羽散。我要你把它下在七辰身上。”
童翊一脸震惊的看着她,她居然要自己给二哥下药…他怎么能:“你疯了!你为什么要害我二哥?!”
漓恨道:“我没有害他。这个药只会让他昏睡五日。只要过了五日后,一切都会好的。”
童翊是真的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越发不理解她的想法:“五日?你要做什么?”
漓恨道:“我自然有我自己的事要做。你只需要知道我这是在保护他。”
“保护?”童翊更加不明白了,这算是哪门子的保护,“你不说明白,我是会帮你的。”
漓恨道:“三日后将会有一场腥风血雨,我不希望他被牵扯进来。其他的我不方便讲,你只要知道我是不会害他的!”
童翊只是知道她与他二哥之间发生了些事,但没想到牵扯到的已经不止她二人了,但这件事,只有他二人自己能够解决:“我不会帮你,这件事,只有你自己是最合适的。”
自己?她那还有什么勇气去见他,她真的怕自己再见他一次就会思绪错乱,不管不顾了,可…她必须要见他一次…还有三天…她们的计划就要实行了…她真的不愿七辰被牵扯到其中:“好。我会自己跟他说。”
她调整好了情绪,来到了她十分熟悉的地方——七生殿
她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七辰那冷峻的脸庞,二人沉寂在这令人窒息的气氛当中,许久后,漓恨打破了这份寂静:“好久不见。”
七辰走上前来,手抚上她的脸庞,留下了泪,他很久没有看到他的小阿漓了…他的思念,痛苦,在这一刻,全部得到了解脱,他日日夜夜都会梦到他的小阿漓…他又似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不敢去触碰她,他怕她像自己的梦一样消失不见,每一次都从自己的失落中醒来:“阿漓…是你吗?”
漓恨点点头道:“是我。”
七辰一把抱住了她,他们二人的心里有庆幸,满足也有痛苦,她从未看见七辰如此失措过,她一直都觉得她二人永远不会走到这个地步,可如今毁掉这一切的正是她自己……
漓恨与他面对面坐着,漓恨拿出了一瓶酒道:“这是酒仙新酿的,它的味道总能让我想起以前快乐的事。”
七辰问道:“这些年你过的好吗?”
漓恨给他倒了一杯酒,笑着道:“我想要的马上就可以得到了,我自然开心。”
七辰道:“你开心便好。”
漓恨把酒递到了他面前,七辰思虑片刻,一饮而尽……
七辰拿出了那枚玉佩,那玉佩曾被一分为二,如今却看不出有半分的裂痕,七辰将它递给了漓恨:“我希望你能收回它。”
漓恨看着那枚玉佩,便想起了当日的诀别,她缓缓的接过了那枚玉佩,那枚玉佩就如最新的样子,看不出有丝毫破损的样子。漓恨不知他是如何能将这枚灵物修复完整的,也没有仔细的去查看它便收了起来。
漓恨看着七辰笑着道:“七辰,我喜欢你。这是我第一次对你表达我的心意,想来,我们以后也不会有再相见的机会了。”
七辰倒在了她的面前,她走上前去,亲吻着他的额头,一滴泪滑落滴在了七辰的脸颊上,漓恨安置好他,在他耳边轻声道:“保重。”
漓恨回了怡生殿,继续忙着她该做的事。就在天君寿宴的前一日,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此时桥别进来道:“殿下,天君要见你。”
天君…漓恨猜他是知道了些什么,才会在寿宴的前一日召她相见:“好,我一会就去。”
漓恨乖乖的到了凌霄殿,进入殿内,便看见天君正在批阅奏折,漓恨行过礼,便一直站在原地,天君也没看到她似的,把她晾在一旁,继续翻阅他的奏折。也不知过了多久,天君终于想起来她了:“你可知道我为何找你?”
漓恨道:“不知。”
天君放下手中的奏折,冷着脸走到她的面前,漓恨的双腿似不受控制般猛的跪倒在地,漓恨捂着自己的膝盖,这一刻她突然再次领悟到了天君的冷心绝情,她也不再端着了:“贤夫慈父的戏码陛下怎么不接着演了?明明对我厌恶至极,却要在人前装的宽容大度,礼爱有加;明明是个虚伪至极不择手段的人,却还表现出一副谦卑温和的样子,您演了几万年的戏不累吗?”
天君当即给了她一巴掌:“你要知道,你能够在本座的戏台上放肆,是本座给你的权利,但你不该做的事就不要做。本座若是想让你消失,你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漓恨被打倒在地,满眼尽是绝望,她冷漠的心彻底被冰封住了,她猜得到天君知道了些什么,但天君之所以还没有动她,是因为天君确信她不敢,因为只要天君想要她死,她便会立刻灰飞烟灭:“陛下为何这般厌弃我…是因为夕归?因为我和我娘很像…只要你一看到我你就会想起那段对你而言耻辱的过去!你每次看到我心里就像扎了一根刺,你很想拔出这根刺,但你又想这根刺有这很大的用处,所以便不舍得丢弃了!我的存在…只是你的棋局一颗棋子!”
天君道:“你应该庆幸你还有成为一颗棋子的价值…否则你不会有机会活到今日!”
漓恨慢慢的爬了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她的身子微微往后一颤,但又立刻站住了:“天君你难道不想杀我吗?在最初你看到我的那一刻,你就想杀了我,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小时候你对我的宠爱陪伴皆是利用,你只不过是为了骗取我娘亲的信任而已。直到我在天界再次看到你,看到你冰冷又可怖的眼神,我就全部明白了。之后你便放任靥瑶她们对我百般的欺辱和压迫,哪怕是她把我丢到凡间去等死的时候,你也依旧不闻不问!但当你知道我的血也可以培养血蛊的时候,你才发现我有利用的价值,对吗?”
天君道:“那又如何?你没有资格来批判我的所作所为。”
漓恨冷冷的看着他,眼神中连最后一丝绝望也消失殆尽:“是啊。在这天界之中,谁的权利越大,地位越高,能力越强,谁才有说话的资格。所以,亲情血脉对你而言毫无意义,因为你的心就是冷的。所以你不在乎谁会接替你的位子,你在乎的只有你自己!”
天君的眼神越来越冰冷,他突然的掐住了漓恨的脖子道:“你记住了,血蛊禁制世上无药可解,你注定要死在本座的手里。所以本座劝你,安分守己才是你唯一的活路!”
漓恨被他掐到几近窒息,在最后一刻,天君松开了手,漓恨却一条腿跪倒在地上,她扶着另一条发颤的腿慢慢的站了起来,行了最后一个恭敬的礼:“漓恨今日学到了很多,多谢天君的点化。”
漓恨拖着发颤的腿,一瘸一拐的离开了凌霄殿,路上众人看着漓恨脖子上的淤青和已经肿了的半边脸,皆是一副惨不忍睹的模样。漓恨支撑着自己回了怡生殿,桥别急急的上前扶道:“殿下!您为何受了如此重的伤?”
漓恨回了殿内,便已支撑不住倒在地上,但却只是淡淡的道:“阿桥,帮我上药。”
桥别给她上好了药便急着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漓恨便与她说了说,桥别看着漓恨这一身的伤,心疼不已,但她却想不明白漓恨为何不躲:“殿下,你其实可以反抗一二,至少不用让自己伤的这么重啊?”
漓恨目光呆滞,她何尝不想反抗,但她不能,也不可以:“我的命在他手里,又岂是可以反抗的了?只有顺从他,他才会对我放下戒备,他才会觉得我不敢轻举妄动。”
桥别握着她的手道:“殿下…您体内的血蛊该怎么办?”
漓恨拍拍她的手,她也清楚桥别也只是心疼她:“我没事,休息休息就好了。”
她也想过血蛊的事,她也曾想方设法解除这个禁制,但她知道如今只有天君的血来给她以血还血才能解除,这也是忘苒一早便给她说过的,可她终究还是做不到那般的狠心绝情。明天就可以结束这一切纷争了,无论结果是输是赢她都会死在明日。她要赎罪,她终究还是要顺应天命,可这不代表她会信天命,这一切都是她要付出的代价,她要给明日所有无辜的生灵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