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沁县县衙,除了门口有俩站岗的外,里面空无一人。
若问人都去哪了?在旱情发生之初,沁县县令田文,就用尽各种手段筹粮赈济受灾百姓。此时,正率领着衙门里的县丞县尉等一众文武吏员安抚饥民,四处奔波,已经瘦成了个人干。
田文主政沁县,官声口碑极佳,穷苦的百姓称他为田青天。
然而,沁县的世族富商们,却给他起了另一个外号,叫做:田扒皮。因为自田文主政沁县后,他们便再也不能鱼肉乡里、仗势欺人。所以,便都在背地里叫他田扒皮。
本次灾情,田文就将“田青天”与“田扒皮”——两个背道而驰的本性,展现得淋漓尽致。
一开始,他磨尽嘴皮子,去那些富户家里去“购粮”、“借粮”、“要粮”。可是那些人深恨田文秉公办事的本性,没有一家肯出粮。甚至有一家说:只要你田文给我跪下磕三个响头,我就把粮白送给你!无奈之下,田文就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人家磕了三个响头。田文的头磕完,那家人言而有信,从库里抓出一把米,撇在了田文身上。之后便大门紧闭,再不理会田文......
于是,田文便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干脆抢粮!
领着衙门里的差役兵丁捕快班房,去各家各户强行征索......
在霹雳雷霆手段下,灾民是填饱了肚子,可那些世族富商却都出了大血。
自从听说李楠要来沁县后,这些“一毛不拔者”、“为富不仁者”、“自私自利者”,为了撵走田文这个冷面孤星,便决定去撞李楠的木钟。因为,他们觉得李楠是“贪官之首”,一定会理解他们的苦衷......
所以,就在城外三十里处,大摆桌案抬面,备下厚重礼品,迎接那位“独一无二”的巨贪去了......
待李楠的大军离他们还有二里地的时候,前来迎接的士绅之中就开始热闹起来。李楠隔着老远一瞅,只见: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啊......
身旁的郝一荷揶揄道:“李大督公真是有排场,每到一处,人们必出城三十里外相迎。”
李楠冷哼一声不说话。
早在出发之前,李楠就已调查清楚:
沁县县令田文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在他的打压下,这里的士绅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作威作福、欺压百姓。所以,这些人便想通过向李楠行贿来弄走田文,好继续过以前的风光日子。
在离前来接待的那些士绅们还有大半里地的时候,李楠就叫停大队兵马,亲自走下车辇,向沁县士绅们,一路小跑而去,将那些跪在地上的士绅一个个搀起。
那些士绅见位高权重的督公,竟然能亲自跑来搀起自己!这人性,不亚于“吐哺“的周公......
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督公重视他们!
一个个的,都激动无比。心想:这回你田扒皮还不滚蛋?
李楠对着为首的老士绅作揖道:“老人家,您贵姓啊?”
那老士绅胡子花白背已驼,一身的绫罗绸缎,珠光宝气。一看,就知道身家不菲。
“小姓刘,叫刘致金,在此,拜见督公了!”声音听起来颤巍巍的。说完,就又跪了下去。
还没等他跪下,李楠就将他搀起。问道:“您高寿啊?“表现得十分亲切。
“托上官的福,今年八十有四。”
“尊老爱老,人之常伦。您都这个岁数了,还跟我这后进学生讲这虚礼做甚?”
“人活七十古来稀,八十尔知天命。小老儿如若不能在有生之年,一睹督公风采,死不瞑目啊!“
李楠心笑:老百姓常说,七十三、八十四是个坎。今天你睹了我的风采,估计你这个坎啊,是过不去喽......一边搀扶着刘致金,一边引着一众士绅,让进了刚刚立起的中军大帐。
此时,这些士绅的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就刚才发生的事,够他们吹嘘一辈子的了......
大帐内——
觥斛交错,八珍玉食,丝竹鼓乐,轻歌曼舞。
一片声色犬马奢靡之景,看得在李楠身边侍奉的郝一荷直皱眉。
小声问道:“你不是来赈灾的吗?”
“你先别管这么多,快去给各位倒酒。”
见郝一荷不动身,李楠拍了一下她的屁股,催促她快点。
于是,郝一荷不情不愿地为每个人倒酒去了。
见李楠竟让自己身旁那个眉清目秀的近侍为自己倒酒,这帮士绅更觉荣幸。各种对李楠的赞扬溢美之词,更加不绝如缕地从他们口中说出。
刘致金说道:“督公,您千里奔波而来,足见爱民如子之心。本县百姓,有薄礼敬奉,还望您笑纳。”说着,便把礼单呈了上去。
李楠打开一看,第一行就是二十万两白银!至于后面,则是各种名贵奇珍,足有几十样之多。
“既然如此,本督就笑纳了!”说完,就吩咐手下,将一众礼品赶紧收走,尽显贪官本色。
“对了,怎么不见你们沁县的县令啊?”
话一说完,这帮士绅便全都哭丧着脸,大倒苦水。
“哼!这个田文!还真是个田扒皮!”李楠沉着脸道:“本督爱民如子!绝不会让那些欺压良民的恶人,横行于沁县!众位放心,本督必然会秉公办事!来,喝酒!”
听了李楠的话,这些士绅好似吃了定心丸一样,再次喜笑颜开。
这时,郝一荷才发现有些不对劲了。
李楠的话乍一听,是要处置田文无疑。可一细想,又好像不是在说田文。于是,小声问道:“你打什么鬼主意?”
“倒酒,瞎打听什么!”说完,又在郝一荷屁股上抓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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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宴过后,李楠拔军起行。
路途,未见一个流窜灾民。感慨道:“田文良吏啊!”
郝一荷说道:“督公,我有两事不解。”
“你说。”
“第一件是,在高平的时候,你不是谁的礼都没收吗?可为何到了沁县,你却收了他们的礼?“
“我在高平拿着刀子逼那帮士绅捐钱,才逼出来就九万多点银子。这回事人家主动送的,我干嘛不收?”
“哦......“郝一荷恍然大悟。接着,脸一红继续问道:
“第二件是,你为什么,一直摸我屁股......“
“噗!”
李楠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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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沁县,领着一帮士绅,直奔县衙。自己坐在堂前,并命人去传田文。传了三回,田文才出现在公堂之上,姗姗来迟。
风尘仆仆,满身泥泞;肤色古铜,汗水淋漓。
“县令田文,拜见督公。”
一句恭维话也没有,不卑不亢尽显本色。
那些坐在一旁的士绅,则都冷笑不已。心说:田文!等下有你好果子吃!
李楠嘴角上扬:田文啊田文,你可真是好运气!若非本督这个“大贪官”亲来,没准你待会就要人头落地了......端足了架子,一拍惊堂木,质问道:“田文!本督亲赴沁县,你为何不来迎接!”
“禀督公,下官事忙,抽不开身。”田文沙哑说道。
“你忙!你忙什么你都!”
“筹款筹粮,安抚灾民。“
“这些事,有接待本督重要吗?”
“使治下百姓能吃饱穿暖,乃县令职责所在。所以,下官不觉自己有任何过错。“与李楠四目相对,不见任何退缩。
李楠暗自佩服他的骨气。
“哼,你一个芝麻大点的小官,倒真是尽心尽力!”
“朝廷官职有大小,但责任无轻重。”田文据理而辩。
李楠重咳一声,满堂之人都被吓得一哆嗦,唯独田文依然傲立当场。
”赐田文尚方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