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苏若茀倒是破天荒的早早起了,由着苏茉苏蓝两人替她梳洗打扮。
苏茉替她梳了个精巧的朝云近香髻,又捡了两朵黄色湘玉珠花簪上。
原本苏蓝为她挑了件大红色的衣裳,她嫌这颜色太出挑,自己挑了件奶杏色的衫裙,盈盈小朵的芙蕖,腰带是绣了锦纹的红缎,这才堪堪满意。
萧靳涣第二次见到苏若蘅便是在此次的宫宴上。
她与苏府刚进宫的家眷一道在御花园里,远远瞧着她似也梳起了时兴的随云髻。
大概,她是萧靳涣见过梳这发髻最妙之人。
那发髻尾并不如往常见的那般翘起,只是往内束扣,上头钗了根泛着淡淡光泽,似蓝而紫的琼花簪。
衫裙是梗紫的,优雅又素净,袖口裙摆绣着浅白微微裹着紫芯的藤萝,藤萝顺着衣摆如瀑而下,曼妙极了。
只是不知,曼妙的是衣衫,还是眼前这位身着衣衫的玉人。
她脖颈修长,衣衫未遮那段是雪白剔透的。
这真如玉雕的人儿虽与众人在一块儿但总有些格格不入。
她似乎偏爱一个人静静地在那里……
身旁那穿着杏色衣裳的,似乎就是传闻中的那位美人姐姐了吧。
虽都是绝世妙人,萧靳涣的眼睛却都在那冷丽的美人身上。
他低头暗嘲自己平日里一个窜天遁地的混世魔王,竟也有这般孬的时候,吸了口气,走上前,开口道:“苏七小姐。”
那人身影顿了顿,转过头。
她姐姐也停下与侍女的玩笑说嘴,眼神中透着些微好奇地打量萧靳涣。
若蘅听到自己被眼前这人唤了一声,可见这人是识得自己的,但自己却怎么也记不得在哪儿见过此人,一时微微愣了。
萧靳涣心底有些受伤失落,知晓她早已经不记得自己,吸了吸鼻子,复又道:“苏小姐,你曾在苏府为玉辰带过路的。”
若蘅这才隐隐想起是有这么一个人,见他笨拙尴尬的样子,有些好笑,莫名升起一丝打趣他的心来:“这回可是又走错地方了。”
她这话一出,萧靳涣先是一愣,等琢磨到她的意思,脸上浮起几片可疑的红云。
“脸都红了。”那一旁早等着看戏的六小姐竟轻轻道了出来,语气是快要溢出来的笑意。
这话虽只有三人听到,但于萧靳涣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是羞的无地自容的事情。
他就差没把脸捂上了,转念一想,自个儿不说话恐怕就得被当做是认了,只能硬着头皮答道:“这天儿热得很,哈哈一时热气上了头,哈哈……”
他硬着头皮说完,半晌等来的又是那六小姐“噗”的一声。
他觉着今儿出门前真是该查查黄历,遇到这么个爱拆台的主儿。
若蘅自苏若茀接了话,便是连唯一一点打趣的心情也烟消云散了。
冷冷看了一眼苏若茀,偏过头:“你如今越发好兴致,还学得这套捉弄人的本事,没得遭人笑话。”
说罢,一手将扇子搭在衿前,抬脚往别处走,不想再理会人。
萧靳涣那浑小子瞧若蘅提脚走了,顾不得什么礼数,只傻傻跟着,也不知走了多远,前面那人才停住。
她转过身,秀美微蹙:“跟着我做什么?”
萧靳涣“啊?”了一声,挠了挠头。
那副呆样子真真叫若蘅心里翻了好几个白眼,又问道:“你本就不识得路,跟来做什么,若被人瞧见了,那真是宫里难得一见的好风景。”
她还刻意将“好风景”三字咬得重了些。
那呆子哪懂这些人情世故,直觉她似在夸自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吗?有吗?”
这……真叫若蘅气得小脸发红。
那呆子抬头见她脸颊红霞似的,暗忖许是姑娘家矜持不好意思,这样想来心头更是一喜。
他定定望着若蘅的小脸半晌,只觉胸口似有什么突突捶打着,还捶得越来越快,半颗心都要被敲出来了,难受得紧。
萧靳涣拳头在暗中紧紧握住,梗着脖子,似是豁出去了,道:“苏小姐,我…我想……想娶你做我夫人,可好?”
他说完只觉神清气爽,几个月以来闷在心里头的,总算是被冲了个干干净净,还暗喜觉着自己加上“可好”二字倒真有点他们将军府的风度了。
哪知对面听了这些浑话的若蘅,是气得差点儿没站住。
她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这是什么登徒子说出来的混账话?你……!”
只觉自己被气得声音都有些发颤,转念又想自己同他计较什么,对面那祖宗就是个愣头傻子。
她尽力调整了气息,语气软了些,“莫要再说这些浑话了,左右我们也不大相识,可别是错付了感情?”
那小子听她语气软了,还以为又有了机会,忙道:“不错付,不错付,待我告知我母亲,过两日定向苏家提亲的。”
若蘅抚额,这祖宗到底怎么才能打发?
忽得脑中灵光一现,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他说:“我也知公子你方才那番话断断不是诓人的,可惜……”她眼珠子转了转,咬着樱唇。
“这番话我也只同你说,你莫要告诉旁人,原也是番混账话,其实……我心早已暗许了旁人,与你终究是无缘。”说罢那方才轻咬的唇上还留下几点牙印,微微泛着晶莹剔透的红。
萧靳涣一时只觉好好的艳阳天,突然阴云密布惊雷四起,自己一腔热血竟被人活生生抽去大半,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受了重伤似的神情看向那苏家小七。
“苏小姐,原是我冒昧打扰,可……可你能否告知在下,那人是谁?”说着竟有些立不住了。
这倒是将若蘅问住了,她自小长在宫里,也不曾认识谁,绞尽脑汁想了良久,突然浮现一个名字……
她吞了吞嗓子,慢慢启唇道:“那人……正是岐南王殿下。”
“岐南王?岐南王!他怎么可能,他……”萧靳涣被若蘅念出的名字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声音大了些,“他……可他在四年前,与明夏一战时,被敌军毁了相貌,还伤了腿,想来……如今已是……是个不能行动之人了啊!”
原来这少年将军于四年前销声匿迹是有这么层内隐在的。
她听这厮这样说,心中微觉不平,语气也冷了下来。
“原来是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我从不在意的。”语罢,自己这里,先暗自舒了口气。
直待这二人走后,不远处凉亭里那紫衣男子,才放下里面茶水凉透了却还未曾尝上一口的青瓷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