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张北固的所有信息,计泠巷更多的是从江湖中人的口中得知,而有关张家武功秘笈的秘密又是来自岳槿蔚。
江湖中人众说纷纭,不可轻易相信,但是岳槿蔚没有必要欺骗他。
计泠巷默默回想着岳槿蔚跟他说过的有关“瀚海星移”的所有,除了武功心法的精妙绝伦,就是练就它的先决条件。
如果岳槿蔚所说不假,那么张家从无文字记录的口诀,怎么会被雕刻在一只葫芦里呢?
看那雕刻的精致程度,又绝不可能是一个不会用刀的孩子所为。
难道是张北固知道自己迟早会被觊觎武功秘笈之人迫害,未雨绸缪所刻?
想到张氏夫妇把葫芦交给儿子保管时的心境,想到小润林对它的珍视程度,计泠巷的心情一时错综复杂。
曾带给张家无限荣耀的,曾带给张家沉重命运的,而今给中原武林带来腥风血雨的东西,此刻就安安静静地放在自己眼前。
它是世间最甜蜜的糖,也是世间最毒的药。
有多少人为了它而争得头破血流不惜搭上性命,甚至更有人为了它放弃了人格与尊严!
再把目光投向那分裂开四瓣的葫芦,计泠巷眼神复杂,心内慌乱。
计泠巷站起身,极目远眺,层林的尽头还是层林,就连头顶的天也因着峡谷的窄而变成一线。
不是没有过绝望,计泠巷回身看了看脚边的葫芦,再次平静地移开了目光。
诸宾岛,落印峰。
落云舟出神地看着远处的天空,天色与海水一样湛蓝,不知是谁抢了谁的颜色。更远处的海平面仿佛与天相连,广阔无垠的海面上,没有一只漂泊而归的船。
落云舟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回到了峰顶。
“泠巷在外边有一段时间了,算算时日也该回来了,可如今……你不担心?”段纵岭看着总是心事重重的落云舟说道。
落云舟轻轻摇头:“他虽然天性洒脱了一些,但是做事还是很有分寸的,我相信他。”
“他有分寸,可江湖没有。”
落云舟沏茶的手一顿,师父的话正中了他心中的忧虑。
段纵岭接过茶盏,温和道:“去吧,我知道你很担心他的现状,没有你在他身边,我可不相信那混小子能闯出什么名堂。”
“我离开,就没有人侍奉师父了,再说,这也违背了您当年救我的初衷。”
“没有什么初衷,把你救起来不过是我一时兴起,你可千万不要以为陪我这个老不死的一起避世就是做到忠义两全了。再说,归隐也是需要心境的,如果没有入过凡尘,你怎么能说可以真正做到领悟凡尘从而心甘地远离凡尘呢?”
段纵岭微微笑道:“去吧,去大千世界走一番看一看,然后再回来告诉我,你的心境。”
“您就不怕,我不回来了吗?”
段纵岭笑容逐渐扩大,像是听见了十分令他欣喜的事情:“如果真是那样,可太好了!”
段纵岭这个人思维时常地跳跃,落云舟一时也没有领悟到师父的意思,他只好跟着他笑笑,不说话。
得到了师父的首肯,落云舟决定立即返回中土,这次,他一定要将计泠巷平安带回来。
落云舟这边才要动身,那边的计泠巷已经陷入了水深火热的境地。
是真的水深火热!
计泠巷最终还是不忍心看着小润林送给自己的礼物四分五裂,他在丛林中找来树胶,想要尽其所能的修补好它。
就在他动手修缮的时候眼神无意中瞥见了葫芦内璧上的字,计泠巷这人有一个大优点,就是头脑灵活记忆力惊人的好,从小到大落云舟教他的书文,他每次都是一目十行且能倒背如流。
这次他不是故意要看要记在葫芦上的内功心法的,可是那字就像在头脑中生了根一样,止不住地往他脑子里钻。
计泠巷心随念动,身体瞬间的变化让他心惊,这“瀚海星移”竟是如此奇妙,只是短短的开篇两句就让他的体内生出一股强劲的内力,那股内力在身体里四处流窜,到处冲撞着自己的穴位。
很快,计泠巷就受不住那股内力与自己原本体内的内力相抗衡所产生的作用了,他的身体像是从内而外地燃起熊熊大火,热到他面红耳赤,四肢发烫。
计泠巷一个猛子扎到了水里,他想要借助溪水的清凉,来降低自己身体内的燥热。
可是,不行!
那股燥热一遇到冰冷的水反倒像是更加的被激发了,外冷内热,计泠巷愈加地难受,整个人都在发着抖。
仿佛练功走火入魔一般,计泠巷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神,身体里的内力也似疯掉一般不受控制的横冲直撞,内力在身体里撕裂拉扯,计泠巷难受的快要受不住。
计泠巷肯定现在自己的身体状况是因为无意中运用了葫芦内的心法所致。
致有缘人。
计泠巷此时也无法去考虑这缘是善是孽,管不了那么多了,他跃到岸边再次抓起地上的小葫芦,只有顺着心法往下练练看。
计泠巷原地打坐,内力运转周身,他慢慢调整着自己的状态,顺着葫芦上的心法练了下去。
“瀚海星移”不愧是传说中最上成的内功心法,计泠巷只是练成前三层,身体的异常便已经消失,且新产生的内力与他原本的内力并不冲突,两者融合成一股精纯丰沛的内力,运起功来似是源源不断。
计泠巷运起轻功攀岩而上,果然,身体轻盈了许多,也比以往到达了从未有过的高度。
计泠巷心内大喜,他回来对着石头上的葫芦拜倒在地,虔心道:“张大侠在天有灵,我本无意窥窃张家秘笈,但因缘际会下得此心法,又在危机时刻练就此功,如若有朝一日我能练成此功出得去这深渊,我一定会凭借此功行侠仗义,做惩恶扬善之事,以报张大侠一家恩德!”
说完,计泠巷对着葫芦拜了再拜,郑重地把葫芦收进了怀里。
船帆再一次在大海上扬起,船上的落云舟孤身一人,倒显得有那么一丝形单影只。
这次离开,回来的时日或许很快,或许很久,又或许……
落云舟不愿再多想,既已踏上前路,那便不要顾虑归程。
大船载着落云舟一路向西,海的尽头是岸,岸上,有落云舟顾念的人。
崇山峻岭中一行人还在匆匆赶路,一群不习惯走山路的年轻人已经开始气喘吁吁,快要跟不上队伍的节奏。
这些年轻人刚刚拜入扶苍门不久,从来没有出过远门走过这么远的山路,他们一路上既怕遭遇伏击又怕各种自然险情的发生,诸多顾忌之下便是行路困难。
暮芷荥忧心乾度山中的情况,她再三思虑过后,带上几位得力的弟子先行一步,他们要尽快赶回乾度山稳定大局。
其余的人由付衡生带领按照原定计划返回。
大师兄徐宁昀说什么都要陪同少主暮芷荥一起赶回乾度山,他自幼爱慕他这位小师妹,怎么能不时刻担心她的安危。
多一个人多一个帮手,何况徐师兄的武艺并不差,暮芷荥没有拒绝,几人一路疾驰,向着乾度山而去。
付衡生回过头看着留下来的众多年轻弟子们,心情低落地想:“看来武林第一大门派的头衔想要保得住,可能要比外人想象的要难很多。”
暮芷荥一行人抄得近路赶回乾度山,从进入山脚下的镇子开始,暮芷荥就格外留意周遭的变化。
百姓们的生活没有任何异常,住在茶楼里的说书先生已经好久没有更换手中的折子,街角卖酥油糖饼的黑脸大叔,他的吆喝声也依旧响亮。
暮芷荥想了想,上前买了几个酥油糖饼才向山顶的扶苍门走去。
她平日里最爱吃这个了,无论是她自己下山还是同门的师兄弟们下山,只要有时间就一定会给她带回几只酥油糖饼。
这次,暮芷荥同样不想让同门看出自己赶回来时的匆忙和慌张,她手拿着酥油糖饼,慢悠悠地如往常一样回到了乾度山。
扶苍门的日常井然有序,各弟子全部按部就班地习武,生活,他们都在翘首期盼着一件事。
明日,老门主暮垚就要出关了。
没错,是真正的暮门主,不是在兖城中一口回绝计泠巷的“假门主”。
先不管扶苍门搞了一手“真假门主”是为何?此时,真正的暮门主武艺上的精进或许就是对扶苍门最好的支撑。
扶苍门上下心念一致,他们坚信一定会力克来犯之敌。
赶回来的少主也给了众弟子们莫大的信心,她什么都不用说,只要有暮芷荥的身影在,扶苍门上下众人便会生出一种安心的力量。
离传闻中荟霖阁攻山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无论此消息是虚是实,暮芷荥都决定要严阵以待。
扶苍门百年声誉容不得其他门派半分冒犯。
经过数日的修炼,计泠巷的“瀚海星移”内功心法已经突破了第九层,还有一层尚未突破。
计泠巷从来都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主儿,他修练“瀚海星移”本就无意,如今练至第九层便已是有所大成,他便无意追求更多。
计泠巷只想凭借此功顺利出得深谷,其它的他不做多想。
运功,提气,足点岩壁,计泠巷身体犹如白鹤一般畅行在天地之间,内力源源不断,他一直向上,终是把脚落在了山崖顶端。
他,上来了!
计泠巷回头看向脚边深深的山谷,心内一时五味杂陈。
这一遭遭变故,想来真是离奇非常,莫名其妙的人,莫名其妙的追杀,最后自己非但没有死去,竟还机缘巧合下练就了神功,难不成他真有纵横武林的机缘?
计泠巷苦笑着摇摇头,劝慰自己不要自作多情,既然小命保住了,如今也逃出生天,那就顺应天意,换种活法试试看,他要按照在谷底的誓言,行走江湖,惩恶扬善!
至少要除尽已知的恶人,才能心安理得地回到师祖和小师父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