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我发现自己怀孕了。
我找郎中确认了一下,然后第一个把这个好消息写信告诉了仲卿。
第二天,仲卿骑马匆匆而归。
“兰芝,兰芝——”仲卿刚下马就冲向屋里,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是真的吗?太好了!”仲卿激动地抱住我,“我还以为……”
“别担心,我说过的,华佗大夫是神医。现在,我们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宝宝!”我也紧紧地拥抱着仲卿。
“你们俩干什么?大白天抱着像什么样子!卿儿,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公事为要!你急急忙忙跑回来干什么?!”
“母亲,兰芝还没有告诉你,她有身孕了!”
“哦?这倒是件大事!”婆婆一怔,随即脸上露出笑容,“这么大的喜事,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母亲,正想着告诉你呢,哪想仲卿回来得这么快……”
“怀孕生子是女人的事——行了卿儿,你赶快回去办公吧,男子以仕途为重,兰芝在家里养着就是。”
“母亲,兰芝刚有身孕,怕胎尚不大稳,孩儿想在家陪她几天……”
“胡说什么?整日里休养着,怎不大稳?你速速回去,别儿女情长地耽误公事!”
这婆婆,还真是强势霸道!我心里真的很希望仲卿回来陪我几天,便不做声。
仲卿为难地看看我。
我转身去屋里打开箱子,取了两套衣服:“仲卿,我前几日给你裁制了两套新衣,你拿去换洗着穿。还有一件披风,你好路上穿上防风保暖,瞧,很帅的!”
仲卿握住我系带子的手,似有千言万语,难以言表。
我突然间理解他了。他也想伴我左右,却不得不长期在外,不只是因为依从、孝顺他的母亲,更是因为这一家老小的生活全系于他一身,他肩上的责任重大。
“去吧,家里有我和母亲,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家里和宝宝的。你也很辛苦,照顾好自己。”
“兰芝……”
“走吧。”
仲卿骑马回望我一眼,策马而去。
三四月份,春天已至,大地恢复了生机。
因为怀孕的缘故,常觉身体困乏,无法早上鸡鸣即起,织布也不如以前快而多了。
“你呀,还真是娇气!我怀卿儿云儿的时候,织的布一点也不比平时少,每日早早起来洒扫庭院,做饭洗刷一样不拉!连罗敷都知道:越是多劳动,生孩子越容易。不然将来生孩子遭罪的可是你!”婆婆没声好气。
怀孕了还不能多休息?我又没有偷懒,每顿饭尽心地做,家务活尽力地干……感觉真是好委屈!
可她有一样提醒了我,那就是生孩子。古代可没有剖腹产,万一出现意外,只能拿命去赌了!
为了能顺利生产,为了让宝宝顺利来到这个世界,我便尽量多劳作,多活动,觉得气喘吁吁了才休息。
这天,刚织完一匹布,觉得心里烦躁,便坐在檐下休息。
婆婆说说笑笑地进了门。原来,是罗敷来了。
“罗敷,你来了。”我站了起来。
“兰芝,你快坐下!”罗敷快步走过来扶我坐下。
“你脸色不太好。”罗敷很关切地问。
“嗯。最近饮食不大好,没有胃口。总觉得累。——喔对了,罗敷,上次我见你喜欢那件披肩,就又做了一件,你年轻,就给你选了黄绿色的底布,鲜明的丝线绣了花,叶子用了深绿色。”
“兰芝,做这个很费力吧?谢谢你,辛苦你了!”
我笑着摇摇头:“你喜欢就好。”
“我去沏茶,罗敷好久没来了!”婆婆离开了。
“兰芝,我带来了些开胃的点心,本来是云儿爱吃的,既然你胃口不好,就吃些吧。我也没有别的可以答谢你。”
“谢谢。”我拿起吃了一口,尝出有山楂的味道,“罗敷,味道很好。”我放下了。
“你怎么不吃了?这里面的酸果很开胃的,云儿每次胃口不好,我都会做些给她吃。”
可为什么云儿一看到甜点就开心不已?云儿是喜欢吃甜点的。
“罗敷,谢谢你的好意,我留着晚会儿慢慢吃啊。”
“吃吧兰芝,胃口好了才好吃饭呀!吃好了饭,宝宝才会长得好嘛!”
看着罗敷真诚热情的眼睛,我勉强吃下一个。
“再吃一个吧?”
我摇摇头:“不吃了。留着慢慢吃吧。”
“兰芝,我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什么事?”
她犹豫不决。
“什么事啊?”她表情有些凝重。
“兰芝,你有身孕,本来我不该告诉你的。可是——”
“可是什么?”
“灵儿她是你的好朋友,灵儿她——”
“灵儿怎么了?”看着罗敷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的心提了起来。
“灵儿死了!”
“灵儿——灵儿死了?”我一下子站了起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胡说!她前些日子还和我一起下九聚会,她还和我一起做点心绣手帕,怎么会死呢?你不要开这种玩笑!”
“真的兰芝,不骗你。”她缓缓站起身,“灵儿年前嫁给了邻村伍义——他是我家的一个远亲。那人嗜酒如命,一喝醉就打灵儿。后来灵儿有了身孕,吐得很厉害。前几日因为孕吐惹烦了那醉酒的浑人,被失手打死了……”
灵儿被打死了?
“太守是我大表伯。那伍义暗中来找我大表伯求救,被我撞到,我才知道的。”
我呆住了!
灵儿……
“灵儿——”我望空长呼,泪如雨下。
老天爷!你还我那个美丽善良、心灵手巧的灵儿!你还我那个单纯痴情、活泼开朗的灵儿!你还我那个善解人意、追求上进的灵儿……
除了风的轻语抚慰,别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兰芝,节哀。”她坐下握住我的手,“兰芝,你还可以见灵儿最后一面,她……今天下葬。”
“灵儿——”我踉跄地向外跑去,脚下却被绊了一下,摔下台阶。
腹部一阵疼痛,衣裙鲜血浸染。
“兰芝——”罗敷惊呼。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沏好茶出来的婆婆惊惧万分,“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伯母,兰芝,别怕,我现在去叫仲卿哥回来,表伯会应允的!”
“唉呀罗敷,你叫卿儿回来干什么?他又不是大夫!麻烦你快去请顾大夫来!”
“哎!”罗敷急急地走了。
婆婆手忙脚乱地扶起我,将我扶到床上躺下。
“我去端盆热水过来。”
我疼得满头大汗。
“唉呀这个罗敷怎么这么慢啊!”婆婆端着水过来,埋怨道,“我去看看!云儿,在院里待着别乱跑!”
外面传来罗敷的声音:“伯母,顾大夫来了!”
大夫把脉。
“怎么样啊顾大夫?”
“唉——”
我睁开眼睛,看着这位银须白发的大夫摇头叹气,心里一凉。婆婆“啊”了一声,脸色沉了下来。
“请借一步说话。”婆婆随大夫出去了。罗敷也跟了出去。
“大夫请慢走。”
“伯母,你去抓药,我去陪陪兰芝。”
罗敷走进来,在床边坐下。
“兰芝,你感觉怎么样?”
我没有说话。
“别难过,虽然大夫说你不能再生育了,可是仲卿哥心里有你,这就足够了。”
我震惊地看着她的眼睛,心房骤然灭了灯。
原来,刘兰芝和焦仲卿没有孩子,里面的曲折内情竟是如此……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穿透罗敷虚伪的关心和做作的悲伤,我愤恨不已。
“什么?兰芝你说什么?”罗敷惊讶地瞪大眼睛。
“你委婉地暗示我婆婆,多劳作有利于生孩子;在我劳累之时,送来了放了山楂的点心,山楂会使子宫收缩——我当时还以为你是无知,是好心;你却又告诉我灵儿死了,让我伤心难过,还把我绊倒害我流产失去了孩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兰芝你误会我了,我当时看到台阶想上前拉你的……”罗敷一脸无辜。
“不要再装了!看到你的眼睛,我就知道你在演戏。这里只有你和我,你不必装了!”
“哼!”罗敷冷笑一声。
“我不演戏,我跟你说的都是实话!我还要再告诉你一件事:灵儿的哥哥这回可是真的杀了人!他杀了灵儿的丈夫,很快,他就要被斩首示众了!怎么样?这个消息也不错吧?”
“什么?!”
“刘兰芝,你现在一定很难过吧?那我就很高兴了。当初,我和卿哥哥青梅竹马,我们才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可是你抢走了他!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我本想着,既然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那么嫁给高门大户也行啊,总归嫁得比你好!太守五公子是我表哥,我们原本年前定了亲的,可是刚过完年表哥就跟我退了亲!我问他为什么?他居然说,我要有你的十分之一,他就娶我!原来他也爱上了你!刘兰芝,凭什么!我比你漂亮,家境比你好,凭什么他们都喜欢你!难道就因为你会写诗吗?那有什么用!嫁了人还不是茶米油盐、丈夫孩子!有什么了不起!凭什么!”她像疯了一样叫喊着。
原来如此!
“你走吧!不要让我再看到你!”我语气冷得像冰。
这个女人,妒忌生心魔,没什么好说的。但她步步为营害死了我的孩子,我绝不会放过她。
“谢谢你的披肩!我会问问卿哥哥,我穿上好不好看。哈哈哈哈”
“滚!”我抓起了剪刀。
她甩袖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