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一系列连锁的反应,你做一件事就要接受这件事可能产生的其他影响。我救了莫青的母亲甘医生也是,但是这个影响将会发生在很多年之后大学时期。
大二。正是燥热夏天的下午,大学物理课上电扇在卖力的转着,老师是个老学究,讲起课来枯燥乏味,带着强烈的催眠效果。我像周围很多人一样陷入昏昏欲睡的状态中,突然老师喊道:“李淮,起来回答一下此处气体做功应该怎么算。”
李淮是我的名字。
如在梦中的我立马清醒起来,并不是很难的题目,我还是能应对的,支支吾吾地答出来之后,老师对我仍然不很满意,带着杀鸡儆猴失败后的失望对我说:“下课后,红罂粟老师让你到心理咨询室一下。”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红罂粟的名字,所以红罂粟的很多光辉事迹我也没听说过,但红罂粟后来成为了我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一个人,虽然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在生她的气,并且差点掐死她。
红罂粟是传授我大部分时间穿越的知识的大学老师,是受了蛇的诱惑吃掉伊甸园苹果的夏娃,是在大学里私人作风非常不好乱搞师生恋的妖媚女人。当然红罂粟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另外一个世界的她是李佳父亲的老师,如果一切发展的顺利,这个世界的红罂粟将会在九年后遇到这个世界的李佳的父亲,跟他共同开创一个属于他们的新时代。我不知道李佳的父亲在这个世界见到自己年轻的老师会说些什么,不过或许他会说:“老大,你不在的日子里我特牛叉的搞了不少新技术出来,基本快把我们的世界玩废了,现在可能需要你给一点帮助。”
带着满肚子的疑问我下课后来到了红罂粟的心理咨询室,也就是红罂粟的“办公室”。
红罂粟在大学研究方向是生物物理,但是兴趣使然兼任我们大学的心理辅导老师,所以她的办公室就设在心理咨询室。心理咨询室是学校在男生宿舍后一排矮小的平房中的一间。
我第一次遇到红罂粟的时候,就以一个男人的本能明白了为什么这家伙师德不是很好。红罂粟长着黑直的长发和一双会说话的妩媚眼睛,一身血红色的长裙盖住多情的身体。红罂粟长得太漂亮,超出整个教师群体的漂亮,鹤立鸡群天生丽质天然的要承担各种风言风语。当然这是闲话。
我到了心理咨询室的时候,房间没有关门,房间里竖着摆放着一张旧的暗红色的会议长桌,长桌中间一台电风扇在吱吱呀呀地转着。红罂粟坐在长桌的里侧,一只手托着腮,见到我是她懒洋洋地伸出一只手示意我坐在长桌的另一侧,“上完大学物理课的死鱼脸,我知道这种感觉。”红罂粟坐在心理咨询室房间里,“不过我们似乎遇到点麻烦。”
“我们遇到点麻烦?”我皱着眉头重复了红罂粟的陈述句。首先她是谁?其次我们什么关系?最后麻烦又是什么?
“有些事情必须得给你说,本来觉得你可以不用为此担心的。”红罂粟说得话风轻云淡,似乎像是事不关己一样。红罂粟告诉了我三年前李佳父亲欲言又止的话。
李佳所使用的时间穿梭机是一个半成品,缺点在于必须有人跟这个机器一起进入到世界线的夹缝之中进行操控,而这一步本来应该是由仿生人来完成的。这个工作不能由人来完成的原因是进行时间穿梭时会导致世界线变化,而世界线变化也就意味着时间穿越后世界线很有可能会偏离时间穿梭机所在的位置。但是由于时间穿梭机的特殊性,仿生人不能介入时间穿越器的开发,所以这个项目进行到一半就被李佳的父亲叫停。
换句话说,当李佳在时间的缝隙中启动了时间穿梭器,世界线就会立即调整,调整之后的世界线几乎不可能还紧贴在一起,而是会同时偏离李佳所在的位置,但是由于时间穿越机的能量有限,不大可能在世界线变动之后还能从夹缝中回到世界中,这样李佳就永远被困在世界线的缝隙之中了。
“困在世界线的缝隙之中是什么意思?”我站起身,双手拍着红罂粟前面的桌子。
红罂粟的目光从自己涂了指甲油的右手上收起,瞥了我一眼,似乎对我不能理解那么简单的道理感到震惊:“就是会一直生存在时空的缝隙中的字面意思。”
“她会死?”
“不要那么厌恶死亡,死亡也是一种仁慈。”红罂粟鬼魅地笑着,“时空的缝隙中没有时间流动,她不死不灭,拥有意识却永远孤独,是比死亡更可怕的存在。他父亲可是宁愿她死掉也不愿意让她存在于这样的虚无之中的。”
心理咨询室狭窄低矮的房间让我感觉到压抑,桌子上一台电扇不合时宜地地在我和红罂粟之间吱吱悠悠的摇着头,前一秒我还汗流浃背,后一秒我却像是进入了黑色的冬天:“我该怎么做?”
“准确的说是我应该怎么做,本来你需要的就只是用你忧郁无神的小眼睛在一旁看着,但是现在出了些问题,我发现我根本找不到改变2018年以后世界线的方法。”红罂粟站起身子,从我的肩膀看向窗外,眼神里不无忧虑。
“他父亲会尽量保证让他的世界线回归到原来的位置,但是这不足以还原到李佳能从世界线的缝隙中穿越回来,只能给我们提供一个大概的坐标。我需要做的是不断晃动我们的世界线,碰巧的话,两条世界线能再次在2018年的时候相互靠近,近到让李佳找到机会,从虚无中走出来。”
“为什么不是我们来保证世界线不动,他晃动他们的世界线。”
“因为你的穿越,我们的世界线已经剧烈晃动。当然,更重要的是,在八年里始终保持静止似乎要比晃动难的多。”
“几率大吗?”
“假设你乘坐一辆火车,你通过自己的活动能让火车变动轨道吗?”
“几乎不可能。”我瘫坐回椅子上。
“但是仍然有希望,毕竟这个世界还有蝴蝶效应,有时候只需要一个微小的改变,比如说一扇门的打开,就能晃动整个世界。”
“那我怎么才能知道我们成功了?”
红罂粟笑了笑,对我说道:“你真的觉得李佳的父亲会对自己女儿永远困住于虚无这件事情无动于衷?我有一台标注世界线四维坐标的机器,可以检测2018年我们两条世界线的距离,当我们的世界线距离李佳的世界线足够近,就能确保消除李佳所在的世界线轻微变动的误差,让李佳有机会逃离世界线的夹缝。
原理解释清楚了,剩下的就是如何晃动我们的世界线的技术性问题。晃动世界用阿西莫夫的说法是“最小必要变革”,用大家都能明白的话讲是“蝴蝶效应”,用更清楚的例子来说就是“丢失一个钉子,坏了一只蹄铁;坏了一只蹄铁,折了一匹战马;折了一匹战马,伤了一位骑士;伤了一位骑士,输了一场战斗;输了一场战斗,亡了一个帝国。”
问题是如何确定是那一扇蝴蝶的翅膀,是哪一根蹄铁。
“拉普拉斯妖。”
“拉普拉斯妖?”莫青疑惑地问道。
““恶魔”知道宇宙中每个原子确切的位置和动量,能够使用牛顿定律来展现宇宙事件的整个过程,过去以及未来。”
“决定论?”多谢李佳的时空穿越,我对物力知识多少有些了解,“‘决定论’不恰恰说明世界是不能被改变的吗?我们本身即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按照世界的规律运动,所以我们所有的决定都是被世界计算好的。”
“拉普拉斯妖给我们在提供了计算世界预知未来的理论基础,但要真的想改变未来还需要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
“要将改变世界的基础建立在决定论上?苹果树怎么能结出梨子?”
“当局者迷,身处世界,作为世界的一个组成部分我们当然不可能计算改变世界,但是我们要是成为拉普拉斯的妖又另当别论了。”
“成为‘妖’?”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这只妖不存在我们的世界,在距离我们的世界很远的地方观测着我们,他可以任意地进行关于这个世界的所有计算,而不产生任何的影响,我们只要设法跟这只妖取得联系,就能计算出我们需要改变的未来。怎么样对于这只妖的位置你是不是有些熟悉?”
“李佳的位置!这只妖是李佳!我们能和李佳取得联系?”我从桌子上猛地站起来,激动地叫出声来。
“你反应的很快,但是可能让你失望了,我们并不能跟李佳取得联系,李佳距离我们太远了。”
“那是什么?”我感觉就像是连续上了两节大学物理课。
“李佳的位置固然是一个很好地选择,可惜的是李佳的机器不是用来进行世界运转计算的,李佳的父亲所在的研究机构为了测试这一实验的可行性,曾经将一台机器发送到世界线的夹缝之中,这条机器具备更强的计算系统,也具有更强地信号发射能力,2010年到2014年是这台机器的数据传送范围,如果真的想拯救虚无中的李佳,这四年使我们惟一的窗口期。”
红罂粟对如何晃动世界的技术性问题信心满满,事实证明红罂粟的确有骄傲的资本,她可以通过改变车棚里的自行车停靠位置让一个流浪汉中彩票成为百万富翁;也可以在开车时候进行一次计划之外的调头让一个城市修建起飞机场;甚至可以通过拨打一个未接通的电话制造两个国家的摩擦。
世界简直就像是红罂粟手里的玩具。
但是红罂粟并没有完全掌握这个“玩具”的所有运行原理,一直到大三下学期,红罂粟所做的“最小必要变革”都不算很成功,她的变革就像是丢入平静海面的炸弹,在一定范围内让海水掀起惊天巨浪,但是几十公里外的海面仍然平静如镜。红罂粟的努力让世界在一定范围内发生了剧烈的震荡,但是在遥远的2018年,世界线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这样的失败让红罂粟抓狂,让她自暴自弃,她发泄压力的方式有些奇特,简单地来说就是喝闷酒,整夜睡不着,然后睡了很多学生。
这次失败也是红罂粟决定放弃幕后英雄的角色,来找我进行商讨,因为作为时间穿越者,我是这个世界唯一一个她不能掌握的变数。
那天他让我告诉她我穿越回来的所有细节,我做的所有可能影响未来世界线变动的事情。
我用了整整三天时间事无巨细的回答红罂粟的问题,直到她觉得没有什么可以问得了才放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