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神宗万历六年,芒种时节前后,东海出去近百海里处有一未名孤岛。孤岛东岸,岸边不远处停着一艘不算大的木制帆船,样式像极了开朝时期的郑和宝船。帆船船头甲板上站立着两位少女,一红一绿,在这蓝天碧海间,煞是好看。
绿衣少女略显焦急地望着船前平静无浪的海面道:“玥儿师姐,香云师兄下水怕是也有一刻时间了,可怎么还不上来?”
绿衣少女口中的那位师姐,玥儿抿嘴一笑,:“莫担心,云儿的内息功夫出神入化,体内自成循环,连师父都夸他天生的练气好手,便是这区区水下闭气,难不倒他。”
这两个少女绿衣青涩,未长大开,明显正是袅娜少女羞,岁月无忧愁的时节。倒是那位红衣师姐,出落的俏丽如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眉梢眼角藏秀气,声音笑貌露温柔。
话音未落,突的破水之声,只见数条两尺见长的鱼儿飞似的越入半空,定睛看,几条鱼儿吻部上方向前伸出超过吻前端,尾鳍末端略突,上下叶延长如丝,一身淡蓝。和着飞溅的水珠,在这阳光下,显得神气十足,倒也有几分好看。
破浪处却有一人影,居然自水中跃起,后发而先至,稳当的抓起甲板上的一个木桶,连水带鱼,一条未落得,将几条海鱼接住。笑道:“哈哈,看,我抓的‘蓝凤蝶鲲’,今日师父寿辰的礼物,我是有了。”
玥儿闻言接口道:“我是不知道什么‘蓝凤蝶鲲’。不过我却知道有种叫‘丝尾鼻鱼’的蓝色鱼儿。”
海风微漾里,一眉目清亮,稍觉清瘦,上身赤膊的少年,立在船头,讪讪一笑。风姿笑颜,别有一番感觉。正所谓“宗之潇洒美少年,皎如玉树临风前。”
“是了,玥师姐。你见多识广。这蓝色鱼儿的名字,确实是我杜撰的。本想寻前些日子和周腾师兄一起发现的,那株很大的红珊瑚给师父做贺礼。不想寻不着了,必是被周师兄捷足先登了。没得法,在水下看到这几条鱼儿还算好看,便杜撰个好听的名字,捉来充当贺礼,不想被玥师姐识破。好生尴尬……”
玥儿微微一笑,:“好啦,这些‘丝尾鼻鱼’长相也算奇特,送给师父这个喜欢新奇的老顽童,也是再适合不过。”
绿衣少女闻言柳眉略蹙:“就是嘛,香云师兄用心抓的鱼儿,本来就好看,师父肯定喜欢。还有玥儿师姐,你说师父坏话,我可要对师父说。”
“嘿,絮琰你这小妮子,眼里就只有你香云师兄。”玥儿拿起一件干净外套转头对楚香云道:“好了,换身干衣服,起锚回去了。”
正待答应的楚香云,看向岸边,双目一凛,“嗯?”
玥儿和絮琰顺着香云的目光看去。不远处岸边林中奔出一人,速度凌快至带出一条黄土烟尘,动作散乱,显然慌乱至极。
来人奔至海边,双掌握成喇叭状于口前,向着帆船喊道:“玥师姐、云师弟,不好了,不好了,师父,师父他……”
来人焦急,内息未继,喊了一半却停住了。
香云闻言,抓过玥儿手中衣服一披,即跃起空中,如一缕疾风般,利落的落到来人身旁,扶住了来人似乎快站不稳的身体,问道:“清浊师兄,师父怎么了?”
清浊似是被楚香云快若鬼魅身法吓到了,帆船虽说离岸不远,但也有着数丈的距离,可能香云听到关于师父出事的话,心中焦急,故而身法如此之快,但呼吸间就到自己身旁,也着实出乎意料。
清浊咽了口唾沫,指着来时的路说:“师父。师父他,出事了……”
香云他们居住的岛屿不大,加起周边几个散乱的算不上小岛屿的滩头,也不过数十里的方圆大小。香云记事起,便住在这个小岛上,师父叫这座岛叫临渊岛,号靖远,自创逍遥云宗。逍遥云宗的云顶宫坐落在临渊岛的东南角的两座高峰之间。
在香云的心里,师父,就是香云的父亲。楚香云在山道中疾驰,如奔雷一般,纵是如他一般自小练气,内息深长,这般不曾停歇的狂奔纵驰,也让楚香云汗透了衣背,头上的白气如龙际一般,蜿蜒在楚香云身后山道上。
楚香云到达云宫大门前,一步也没有停顿,径直的冲入其中,大门与正宫的大道上,逆光立着个如铁塔版的壮汉,楚香云长纳一口气生生的停在了壮汉的面前,:“大师兄,师父他出什么事了?”面前之人便是靖远子现在的大弟子,莫剑来。
莫剑来一看来的正是师父最疼爱的小师弟,楚香云,道:“香云,玥儿师妹和絮琰师妹呢?”
“她们和清浊师兄还在后面,清浊师兄说师父出事了,师父他怎么了”
“香云你随我来。”
云宫内正殿内堂,靖远的卧居之内。素来爱好整洁的靖远的内室中,器物散乱一地,床前一片区域,甚至有一滩尚未干涸的血迹。
香云一看这血迹,心中一紧,目眦尽裂。头也不扭的抓住莫剑来的衣襟,“师父,师父在何处?”
“我们也不知道。”莫剑来急声道:“师父这几日风寒入体,早课是停掉了。早上你和玥儿还有絮琰师妹溜了以后。我便组织师弟们去练武场习武,待到近隅中时分,演练完毕,我来到此向师父请安,结果就看到这个情况,师父内室密道之门就你能打开,所以我就清浊去海边叫你回来。”
逍遥云宗的弟子大多皆是无家可归的孤儿,或者是附近亲友出海遭遇海难而无依无靠流浪儿,也有是从因家中收到倭寇袭扰,养不了太多孩子的家庭中收养而来。靖远带他们回来不过是想给他们一口饱饭,教他们点生活技能,顺带些读数识字。
待到他们弱冠及桃李年华便送他们回到岸上,助他们成家立业。靖远的弟子不以入门时间来排辈分,只是按年纪大小来,年纪大的,便是师兄。靖远也不以武力考究弟子,教授的武功只是强身健体,防身自卫用的。
但每日辰时必定要督促弟子们的早课,指点功夫,教授吐息内力。前几日不知为何向来身体健朗的靖远,居然感染了风寒,有两三日早课没有督促弟子习武了,不过大多数弟子都较为自觉,都按时参加了早课。
这几日早课都是由大师兄莫剑来带领,早课在临渊岛南边的练武场,今日恰好是师父靖远的生辰,早上香云便和大师兄莫剑来告假,去海边找前段时间潜海时看到的红珊瑚,为今夜寿宴添点喜庆。
早课结束以后莫剑来按这几日常规回到云宫师父的居室请安并报告早课情况,岂不料莫剑来到达云宫师父的住所时发现房门大开,屋中物件有些是散乱的,甚至是在地上看到了一滩血迹。
血迹位置有点特殊,在师父靖远的住处里有一道暗门,这血迹就在暗门之前,暗门下是原本此处地下的天然溶洞,通往南面海边,南面岛势陡峭,适合习练靖远子独门轻功身法逍遥游,因此只有教授轻功之时才会打开暗门,带徒弟们去往岛屿的南面。
门上设有奇巧机关,一旦开合到一定程度,如果没力阻挡,又会自动关闭。靖远子爱研读奇门易经,暗门上暗合五行八卦之术,又加了点靖远子的自己心得,故一般弟子不懂开门之法。
偏楚香云过目不忘,机敏过人,每次师父开门的时候都记下开门的步骤和变化,竟硬生生让楚香云学习到了开门的法门。整个云宗,除了师父以外,只有楚香云能开这道门。
莫剑来说完因果,楚香云依然焦急不耐,上去动手开解密道门的机关。香云心中焦急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出现失误。不多会,听到门后暗响一声,机关被香云破解,门缓缓打开。
待门开到能容纳一个人侧身通过时,楚香云已动身冲入其中。此时靖远子似乎出事的情况已在逍遥岛上传扬开去,岛中数十位弟子并久居岛上的杂役老人都汇聚到了靖远子屋门口。紧随在香云身后,众位弟子也都进入了暗道内,只有杂役们都只是聚集在门口,没有入内。
因为云宫本来就地处岛屿东南角,因此通向南面的暗道本身就不长,但在暗道中疾驰的楚香云此刻却觉得暗道如此的漫长,临近通道末处,隐隐能听到金铁相交之声和海浪的翻涌之声。
洞口外的光刺目极了,冲出通道的香云被照射的睁不开眼睛,听的清晰了,除了兵器相交的声音以外,还听到了有人受伤以后的闷哼。香云从未有过比这一刻更着急的体验过,恨不得连忙,眼睛就能恢复,便可看清一切。
终于看到了很明显的什么,是一抹鲜红,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