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白见柳澄明昏死，上前探探鼻息，发觉对方呼吸似有似无，已变得极其微弱。
他顺手拿过对方手里那张沾血字条，回头示意见多识广的阿苏，替他来察看对方具体伤势。
展开字条细看，果然是柳澄明借先前引壮汉管弦世前来的空档，提早写好了供述。
按照字条上所写，柳澄明很早就加入万古侠义殿暗中创立的秘密帮派“金兰派”，为其效命奔走。
然而随着效力年久，他越来越发觉，早年衷心信服的“锄强扶弱安良善，侠义不灭万古传”精神。
在现实中却经常被别有用心的高层曲解，以底层无数热血和生命为代价，谋求换取个人私利。
等柳澄明醒悟时回头再看，当年怀抱热血加入的众多伙伴，早就纷纷倒在沿途。老家伙里只剩下善于保命的他孑然一身。
但他醒悟得太晚，人到暮年已是泥足深陷。也只好领命带着新人，再来仲春第三前出堡行事。
因此番是引领新人行事，所以他和安排给他的新人管弦世。曾在来前秘密去往万古侠义殿，在圣器“万古侠义刀”鉴证下，结成了“侠义同心血契”。
有“侠义同心血契”的强大约束，他和管弦世之间近乎同心共命。亲手杀了管弦世，非但他自己命不久矣，而且万古侠义殿那边，也会立刻知道他已背叛。
至于他和管弦世此番来仲春第三前出堡，欲行之事便是配合金兰派谋划，煽动堡民叛乱。
万古侠义殿虽然强大，但因其传统行事风格，周边殿域皆与其交恶，长期遭受袭扰围困。
故而金兰派谋划多年，打算颠覆与万古侠义殿接壤的边陲三家殿域，千秋忠义殿、烟雨风华殿、玲珑社稷殿其中某家殿域。
如此则既能和万古侠义殿连成深固不摇之势，又能继续向妖鬼荒野拓展扩大势力。
当然，作为金兰派底层人员，柳澄明他们并不知道上层具体要颠覆哪家殿域。
他们只知道三家边陲殿域延边数百座镇堡，皆有同样的金兰派秘谍渗透。到了约定时点之前，便会相机纷纷起事，令那三家殿域处处烽火，首尾不能相顾。
金兰派约定起事最后时点，为深春小年四百八十日，也就是距离今日一百一十九日后。
柳澄明他们原本选定的仲春第三前出堡起事时间，便是第九十七日后方来援之际。
预备以下毒、纵火焚堡、挖开堡寨外墙纵凶妖群入内等方式，不惜一切代价，将准亭卫署御者及后方来援御者尽数扑灭。
各处镇堡起事时间相近，如此算上消息传递及后方反应延迟，足可以在金兰派约定最后时点之前，令千秋忠义殿有限的机动力量彻底被分散消耗。
字条上就写了这些，除供述外并无一字一句涉及其他。
留白看完后皱眉不语，把字条转手交给土豪胖，抬眼向阿苏那边看去。
阿苏此时已详细探查过柳澄明伤势，她身旁地上变幻凝聚出文字：
“柳老头心脏损毁接近一半，若非他事前控制过血脉，这时便该是具尸体了。眼下即使还剩口气，也很难再撑过两个小时。人为了突破晋升，还真是舍得拿命来博呀！”
留白点点头，心下也不禁有些感叹。他先前让柳澄明自己决定，愿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来换取跨越人生天堑。
当时可绝没想到，柳老头能对自己狠到这等地步。虽然从始至终并无一字一句相求，但这份舍命纳上的“投名状”，让留白几乎没有拒绝的余地。
当然，针对柳澄明所写供述，留白还有几个疑问。
比如“侠义同心血契”的具体效果，如何柳老头这边杀人，万古侠义殿那边就能知晓他背叛？
再比如按柳老头供述，真正的金兰派秘谍只有他和管弦世两人。渗透安插进来两名秘谍，就能煽动堡寨平民起事，扑杀准亭卫署及来援御者？这金兰派的事前谋划，也未免太过托大！
……
土豪胖看完手中字条，转手递给阿苏。他加大款包子脸上神情愤然，破口大骂道：
“敢情咱们始终坐在火山口上，就算撑过妖鬼夜行，也躲不过金兰派叛乱。这些万古侠义殿的二傻子王八蛋！胖爷以前早该看见一个就弄死一个，特么装腔作势的烂货，没一个好东西！”
留白瞧着显得格外愤怒的土豪胖，心里不禁好笑。先前柳澄明和土豪胖初见时，神色中颇有鄙夷不屑的意味，他还觉得有点奇怪。
现在知晓了柳澄明具体出身，再看土豪胖如此激烈反应。敢情是混黑的和自命侠义的两方，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啊！
他拍拍土豪胖肩头笑道：“不用急，柳澄明倒戈，咱们等于已经占据先机。先说说你对万古侠义殿的了解，金兰派安插两个人进来，就敢煽动堡寨叛乱，可能么？”
“呃……，”土豪胖小眯缝眼连眨，仔细想了想回道：
“其实我真正遇见万古侠义殿的人只有一次。那是个自命侠义无双，把别人都当成蠢货，眼睛长在脑瓜顶上的讨厌臭屁家伙。看着就腻歪，也没什么实际接触。
剩下都是听杀生院里人说的，反正万古侠义殿的人，经常和无定山等六山之人作对。打着行侠仗义的旗号，坏了六山不少生意。
照我爹的说法，这万古侠义殿就是一帮老奸巨猾的家伙，哄着那些真相信行侠仗义的二傻子替他们卖命。
金兰派我以前没听过，大概是和‘窥秘之心’类似的下层组织吧。
至于安插两个人进来就敢煽动叛乱，太可能了！
据我所知，这些边陲镇堡哪怕没人煽动，也经常会有叛乱发生。
开拓妖鬼荒野，延展人族生存空间。大道理说着好听，可实际落在迁入堡民身上，都是层层被排挤出来的可怜人。
每天提心吊胆，日子过得朝不保夕。而各地守护御者往往采用省事的高压手段，进行约束管制。这种情况下，不经常发生叛乱才怪了！”
留白听完眉头紧锁，原来这太岁东洲各家殿域，以前出堡寨开拓妖鬼荒野。造成的实际形势，竟是干柴遍地，点火就着。
凶妖、厉鬼夜夜侵袭本就求生艰难，再加上各家殿域相互倾轧，底层平民人心危殆等等。将要面对的局势，比原先预计一下复杂了很多倍。
这穿越岁星的日子，可真是好难过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