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叫卖声准时响起，有人睁开眼睛，他叫做江洋。
角落有一个小型的沙漏，里面的沙粒流逝接近尾声，他望着那沙漏好一会，然后起床开始整理东西。
房间全部清理了一遍，他走到外面，换上一套从来没有穿过的新衣服，然后去了卫生间，将脸上的胡须刮干净。
他很久没有认真做这些事了，有些生疏，但今天不一样，任何事情总会有结果。
最后回到房间，江洋开启老式的笔记本电脑，从口袋取出类似储存器的小东西插在上面，在电脑上打开了某个未署名的网站，将数据全部上传了过去。
做完这些，他似乎笑了笑，前所未有的轻松，接着取下被清空的储存器，随手放进口袋里。
他动作流畅和熟练，看起来已经做过很多次，就像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从抽屉取出一本书，那是高尔基的童年，江洋翻开书，在书的某页夹层里，放了几张照片和信纸，整整齐齐。
他拿着照片沉默了很久，然后用打火机点燃所有照片和信纸，灰烬落进了垃圾桶。
那本高尔基的童年放在桌上，那是他最喜欢读的一本书，封面有点旧，起了粗糙的褶皱，像是在等待下一次翻阅。
江洋望着简单的房间，他在这里住了很多年，终于到了要走的时候。
老式的笔记本用背包装起来，提在手上，然后关上了门。
沙漏已经流尽，他最后看了一眼，没有再将它倒过来。
...
这里是个批发市场，有各种商铺，在闹市里。
江洋在市场里逛了几圈，最后来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当铺门口，简陋的招牌，算不上正规。
他拿着背包走进去，老板坐在柜台后面，看到有人进来，立刻打起了精神，盯着汪洋手上的背包。
老板开口问道：“欢迎，顾客要当东西？”
“嗯，好东西。”江洋郑重说道。
“跟我来。”老板眯起了眼睛，指了一下后面，进入了收藏室。
江洋跟着走了进去，这里有不少物品，有大有小，放在架子上，老板先问了一句：“要不要喝茶？”
江洋摇了摇头。
老板看着那个背包，小声说：“多少年头了？”
“我也记不清了。”江洋说道，解释了句：“当时很贵重。”
“明白。”老板脸色严肃，小心询问：“能不能打开看看？”
“随便。”江洋没有反对。
老板接过黑色背包，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拉开。
当完全打开的时候，老板表情僵硬了起来，他拿出那个老式的笔记本，放在手上抖了抖。
“一台破电脑？”老板不敢置信，声音也大了起来：“我又不是收废品的？”
“这可是限量版，当初很难买到。”江洋说：“要不是最近缺钱的话。”
老板看着对方的表情，吐出一口气：“一百块，不能再多了。”
“成交。”江洋点头。
老板愣了一下：“要不要发票？”
“不用了。”
在老板无语的眼神里，江洋走出当铺，在路边随便找了个垃圾箱，从口袋摸出储存器，丢了进去。
在附近转了一圈，江洋路过一家小摊子，那老板看见他，招呼了一声。
“小洋。”
江洋笑了笑，然后走了进去。
“最近忙什么呢。”老板热情的招呼他坐下，看起来也是熟人：“这几天怎么没见你过来？”
“最近菜涨价了。”江洋脸上带着笑容，似乎叹了口气：“不想吃肉，你这价格又贵。”
“胡说，跟我还客气这些。”老板一拍桌子，不满的说：“你想吃什么，我只收你半价。”
“那就来碗阳春面吧。”江洋笑着说：“少放点盐。”
“没问题，最近是不是忙着陪女朋友？”老板一边煮面条，一边跟他说话：“上次的事还没来得及感谢你。”
“那些都是小事。”江洋随口回答，又说道：“而且我这样的人，哪来的女朋友。”
“不会吧？”
老板不怎么相信，对于这个年轻人，他有些欣赏，笑起来很阳光，性格也不错，还乐于助人，在现在这个社会，不多见了。
上次女儿心脏病复发，还是对方一路送到医院，在那之后也没有提过报答。
“你要是真没女朋友。”老板嘿嘿笑了一声，小声说道：“要不考虑一下我家闺女？”
“老田，你想恩将仇报啊？”江洋忍不住说道。
“去你的。”老板笑骂一声，又摇了摇头：“她从小就没了妈，脾气是有点不好，都怪我没照顾好她。”
“以后再说吧。”江洋笑着说道：“我要走了。”
“回家啊？”老板倒是不在意，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回来？”
江洋望向外面的街道：“不知道。”
“算了，下次再说。”老板煮好了面条，放了青菜和鸡蛋：“搞定，快吃吧。”
这时候没什么人来吃饭，老板坐在旁边，江洋一边吃面，一边聊着，味道还不错。
他吃完站起来，从口袋取出一张纸条，最后说道。
“这里有个号码，你可以找他，应该能治好你女儿的病。”
老板看到江洋表情认真，没有怀疑，接过来放进口袋。
“小洋，多谢你了。”
老板沉默了一下说道，对方挥挥手，走了出去，很快消失不见。
他回过头，桌上放着一百块。
......
慢慢走出了城市，江洋往城市旁边一座深山里面走。
路上有一些标识牌，他没有去管。
一路往前走，路上有一辆盖着帆布的车子开过来，然后在他面前停下。
有人从车窗伸出头，问了一句：“同志，大苍山怎么走？”
江洋没有看他们，随手指了一下前方的山林，那人感谢一声，开车前进，很快不见踪影。
江洋一步步向前走，方向也是他指过的地方，山路偏僻，车辆少了起来，他走了几个小时，一直到太阳偏移才停下脚步。
前面是一座山林，山林里，隐约有几座破旧的建筑，静悄悄的，听不到声音。
他向那片建筑走过去，在走出山林的时候，有人出现在建筑上持枪对准了他，然后又放下枪口。
江洋从身上取出一块感应牌，放在建筑大门前某个颜色不一样的区域，大门内响起声音，他没有犹豫，推开门走了进去。
门后有人持枪站着，见到他进来，放下了戒备：“执行者，欢迎回来。”
那人继续说道：“工程师说，让你回来马上过去。”
江洋没有反应，只是向前走，像是根本听不到。
持枪的人犹豫了一下，也没有再多说。
建筑里面有几条通道，江洋往实验区的位置过去，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在这里，他叫做执行者。
天色逐渐暗淡了下去，在黑色的山林里，有躁动的气息在向这里汇聚，凝视着那破旧的建筑。
执行者回到了实验区，基因工程实验室，有人等在这里，执行者进入那黑暗的通道，不久后有光芒亮起来。
等待的工作人员说道：“这次的实验编号是1322。”
“知道了。”执行者说。
工作人员不再多说，今天执行者身上似乎有一种寒意，他不知道为什么。
走进实验室，还是上次那个房间，红色的铁门，里面是浓重的消毒水味道，有人躺在床上，旁边是生命体征检测器。
那女人脸色红润，看上去很正常，听到声音，直接清醒了过来。
灯光落在两人脸上，有些惨白和恐怖，工作人员打开了药物箱。
躺在床上无法动弹，女人用哀求的目光看着他们。
黑暗的山林里，光芒消失不见，有轻微的交谈声不知道在哪里响起来。
“对方大概有两百人，持有少量轻装备，没有特殊标识。”
“没有携带重武器，应该不是直属部队的配备，枪械都是普通制式。”
“各小队注意消息，作战指令我只重复一遍。”
“一队，从左边直线切入，配合右侧进行中心作战。”
“二队，从右边直射突进，同时掩护主力部队冲锋。”
“三队作为主攻，从正面突击爆破，务必在敌人反应过来之前达到指定坐标，伤亡不计。”
“对于拥有反抗能力的人，优先击毙目标，预计战斗时间不超过半个小时。”
“各小队收到指示，原地待命。”
一群人潜伏在山林里，无数的目光盯着那个废弃的建筑，时间在流逝，一场风暴正在蕴酿。
“开始实验。”
执行者表情平静，用注射管吸入所有药剂，然后反手就插在了旁边工作人员的脖颈上。
“你..你...”那工作人员捂住脖子，不敢相信。
“实验结束了。”
......
黑暗里，有信号弹冲上天空。
实验基地第一次响起了警报声。
基因工程控制室，工程师和研究人员站在显示器前面，等待这次实验的开始。
警报响起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有些疑惑，显示器的画面消失，外面有枪械开火和嘶吼声传进来，终于有人感到了不安的气息。
工程师皱着眉头，有研究人员忍不住想要出去，人心开始乱了，旁边有工作人员在调查原因。
随着一番操作，外面战斗情况出现在显示器上。
“这是怎么回事？”
显示器的画面上，有人从黑暗里冲过来，建筑里面的人员在抵抗，不过很快就沦陷了，那些人动作很快，训练有素，这边的人甚至来不及组织有效的反击就被突破了防线。
对方攻击来的很凶猛，这是正规部队的作战风格，双方实力差距太大了，根本挡不住。
控制器乱成一团，有人提议赶快逃跑，有人说不如投降，工程师盯着周围，没有说话，有人站在黑暗里。
“来的是华北二师部队，你们走不出去的。”
执行者的身影从黑暗里显现了出来，他看着这边。
“执行者，这都是你干的？”有人大声问道。
“别叫我执行者了，我叫做江洋。”
“为什么？”工程师看着他。
生命基因工程师一直以来都很神秘，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江洋眼中同样是压抑到极致的疯狂，他并不在意。
“大概八年前，584号实验者。”江洋想了一下，平静的说：“那个小女孩叫做江漓，她是我妹妹。”
他随手指了一下，显示器的画面闪动，一个小女孩出现在上面，没有声音。
有人拿出一份资料递给工程师，他看了一眼，皱着眉头。
“她是个孤儿，不可能是你妹妹。”
对于实验者的情况，不少人都知道，他们大部分是生命不多的病人。
“那个孤儿院叫做晨星，我小时候也是在那里长大的。”
“实验者大部分都是患了重症的病人，她本来就时间不多。”有人解释。
“我调查过了，当初医院误诊了她的病情，她原本其实是可以不用死的。”
工程师沉默下来，对于这些他其实并不知情，他一直追求更高层次的生命，可对于生命本身，他从来没有足够的敬意。
“这些都无所谓了。”江洋说着话，坐了下来。“我的双手已经沾满了鲜血，我会陪着你们，这里的所有人，一个都跑不掉。”
工程师沉默不语，实验基地存在了半个世纪的时间，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
江洋坐在椅子上，那些背负的东西渐渐远去，他平静的闭着眼睛，似乎又想起了以前小时候的记忆。
他是个孤儿，小时候过的并不好，在这繁华的世界，那个不起眼的院落里，是他唯一值得怀念的地方了。
“我叫江漓，你叫江洋，那你做我哥哥吧？”
“哥哥，我给你留了吃的，你饿不饿？”
“哥，你要撑住，我去给你找药。”
“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回来的。”
“哥，我可能等不到你了。”
显示器的画面上，那个小女孩闭着眼睛，永远也无法醒过来了。
“江漓，哥哥没有信守承诺，让你失望了。”
江洋脸上没有痛苦，也没有快乐，只有无边的寂静。
在过去无数的岁月里，有很多人问过同一个问题，生命，究竟是什么？
人类生活在这个世界，从生命开始到结束，每个人都会走向消亡，在那之前，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或许从生命起的那一刻，死亡就是永恒的归宿，可总会有一些东西让人放不下，那是人在这世界上，唯一存在的意义了。
实验成果在不久前发送到陆军基地研究所，这是无数人用生命换来的东西，毕竟是有用的，成为执行者之后，所有实验者的名字他都记录了下来，那些人是英雄，他们不应该被人遗忘。
到现在，他能做的，不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接下来只要安静等待审判来临的那一刻就行了。
“你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对人类和文明来说，你都是一个罪人。”工程师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冷漠的说：“甚至不用等到以后，事情公开后，很多人都会把你当成魔鬼，你没有好结果。”
“从一开始我就没有选择的机会，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江洋摇了摇头，随意道：“但我不后悔。”
“希望你到时候还能平静下来。”工程师想了想，说起了一件事：“实验基地的外部机构，你去过那个医院很多次，似乎有个医生叫许婷婷，很漂亮和善良的女人，她应该会对你感到失望。”
工程师的声音停下来，江洋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
他沉默了一会，最后说道。
“我跟你说过，从进来这里的时候，我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江洋最后看了一眼显示画面，控制室所有人都站在原地，随着一声轰鸣，巨大的防护门被爆破开来，外面的战斗接近尾声，二师的部队很快冲了进来。
基本没有人做出太大的反抗，对于他们所做的事情，实验数据公开后，只有一个结果，没人可以保住他们。
持枪的士兵从大门陆续进来，所有人面如死灰，部分心理素质不算好的，直接倒在了地上。
这里很多人都见过了太多的生死，可对于死亡本身，真正降临到他们身上的时候，其实也并不是想象中那么轻松。
江洋依然坐在椅子上，表情平静，由于他的位置和表现比较特殊，直接被当成基地头目控制起来，第一个押了出去。
为了事件的保密性，他甚至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这就意味着，等事情公开后，他也会随着这里的一切消失。
然后是生命基因工程师和其它研究人员，倒在地上的人被抬了出去，这里第一次有光芒照进来，显露出了它所有的罪恶。
无形火焰燃烧起来，救赎孤独的灵魂，埋葬了一个黑暗或者伟大的梦想。
对于人类和文明来说，这个结果是好是坏，没有人说的清楚，这些都不重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