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许锦曳反应过来,褚元策已经背了手扬长而去。
他一声令下禁足,这院子的大门果然用一把大铜锁自外头锁了起来。虽是精致奢华的王府宅院,但闷在里头两天也不是人过的。
许锦曳歪在贵妃榻上啃了两口梨,便见明翠两颊酡红一脸娇羞地挪过来:“小姐,奴婢刚刚出去拿饭,才知道原来这就是关雎院。”
“关雎院怎么了?”许锦曳懒懒地将梨核扔进盘子里,看见一旁褚元策送来的李嬷嬷,如桩一般立在柱子旁边,半晌了纹丝未动。
“小姐。”明翠凑到许锦曳旁边笑着嘀咕,“这关雎院是整个景王府里除了王爷所居的重华院外最华贵的所在,看来王爷心里还是有您的。”
“哦。”
明翠为自家小姐得到认可暗自兴奋,谁知正主一脸恹恹:“这不开门的院子,就是住在皇宫里,也像锁在笼子里的鸟,有什么可高兴的?”
见她眉头微蹙,明翠也不由黯然起来。许锦曳用帕子擦了手,眼珠一转,唤一旁的嬷嬷:
“李嬷嬷,我有些乏了,熄了烛火歇下吧!”
李嬷嬷做事麻利,用铜制的小盖子轻轻几盖,整个内室便漆黑下来。她正挪到帘子后面,便见身后一道黑影窜过,转过头去,一声惊呼:
“王妃,您这是要去哪啊?”李嬷嬷大惊,赶紧拿了件金丝绣花的披风追出来。
许锦曳听着身后李嬷嬷渐渐靠近的声音,丝毫不想理会,反倒是脚下速度快了许多,径直朝着院墙走去,身后的嬷嬷不停地唠叨着:“王妃,夜里头风大,仔细着凉!夜已深了,快回屋安置吧!”
这已经放了缰的马哪有追回来的道理?她想跑出去,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许锦曳将碍事的长裙盘到腰间,白日里仔细研究过地形,这关雎院里的小园子,可是逃跑的好地方。
老嬷嬷毕竟腿脚慢,许锦曳七绕八拐地将她甩开,径直爬上了墙边堆着的怪石,一双眼睛盯着院墙的顶端,满满的志在必得。
一炷香过后。
许锦曳掏出帕子擦了擦额角的细汗,盯着大红的院墙一脸的愤恨。
“这什么狗屁院子,墙竟然这样高!”
身后的嬷嬷见许锦曳距墙顶足足还有大半个人高的距离,松了一口气,气喘吁吁地小心劝说:
“王妃,快下来吧,这……这不合规矩啊!”
“有什么不合规矩的,本王妃今日就要去外头瞧瞧,你去给我搬个梯子来!”
许锦曳一双手死命地扒着面前的院墙,踮起脚尖蹦了两下,好不容易快触到院墙,手又滑了下来。
“算老奴求您了,您快下来吧王妃!若是被王爷知道了,老奴吃不了兜着走啊!”李嬷嬷急得在地上直转圈。
突然,许锦曳觉得自己的衣领被人抓住,双脚离地被提了起来。
“大胆奴婢,放本王妃下来!”
许锦曳话音一落便发现周围的空气静谧得吓人,细想之下才反应过来这李嬷嬷的身量是不能把自己拎起来的。
她有些僵硬地回过头,面前一张放大的俊脸证实了她的猜想。
“本王妃?”褚元策的脸上露出一抹嘲讽,随即一松手,许锦曳便结结实实地摔在了石头上。
这假石堆得嶙峋,许锦曳半个身子趴在上面,还有半个身子便悬了空,她心里一慌,两只手便乱抓起来:
“啊啊啊我要摔下去了!”
褚元策拉着她的腿,竟将她整个人倒立着提起来。许锦曳脑袋充血,看见自己的头顶快要触到地面,又两条腿直蹬起来:“褚元策,你这个混蛋,放开我!”
“褚元策,我可是太后钦赐的景王妃,要是有什么好歹,你也没好果子吃!”
褚元策仿佛早已看破她这些招数,冷笑一声,揽着她的腰将她扛在肩头,从石堆上下来径直朝关雎院走去。
“明儿把这些石头搬走!”
“褚元策!!”
许锦曳第一次被人用这么别扭的姿势扛着,偏偏褚元策桎梏住她的两条腿,她只得用力拍着褚元策的后背:“放我下来!”
“砰……”
后背重重摔在鹅绒毯上,这一跤摔得结实,许锦曳四仰八叉地躺在屋里的地上,半晌没起得来。她咬牙切齿地强撑着坐起来:“你除了摔我还有什么本事?”
“来人!即日起,王妃的膳食用量减半,找两个近身伺候的人给王妃梳洗。”
褚元策面无表情地开口,居高临下地冷眼觑着许锦曳。
“膳食减半,为什么?”
“你太重了。”褚元策轻飘飘扔下这几个字,便挑了张梨木椅坐下。
许锦曳还未反应过来,便被蜂拥而至的丫鬟婆子架着送到了妆台前,开始在她身上各处下手,不过片刻铜镜之中就倒映出一个肤若凝脂,妆容精致的美人儿。
“收拾妥当便走吧!”
褚元策一抬头,见她额心贴了片牡丹花黄,双寰髻上各簪两幅鹤首步摇金钗,一袭烟罗锦彩绣牡丹长衣加身,逶迤出一地藕色折枝花褶裙,四指宽的嵌玛瑙双色云纹腰带系出盈盈纤腰,不动之时竟有几分沉静的丽态。
大约是困乏得很,许锦曳的眸里泛出湿漉漉的水气,迷蒙若荷池里的薄雾,看得褚元策一怔。
“去哪?”许锦曳打了个哈欠。
“三朝回门。”褚元策转过视线,轻咳了一声。
“什么?”许锦曳这时才后知后觉已到她回门的日子,只是……
“我还没睡觉呢!”
见她瞪大了眼睛,褚元策扯了扯嘴角:“每日卯时上朝,我寅时便自府中整装出门。你倒好,整日夜里做贼,子时才就寝,竟要一觉睡到巳时。真不知道你在奉国公府时是不是也这样放肆!”
这……许锦曳掐指算了算,这就是她和古人的作息差异吗?
“呵呵,景王对我的生活还挺了解的。”
“今日你一番乱折腾,又洗漱换装,如今已是寅时正点,去国公府马车少说要走半个时辰,你若是再磨蹭一些,恐怕都要误了早膳!”
凌晨四点?
许锦曳还欲分说,已经被拉扯着塞上了马车。车内铺着厚厚的狐皮毡,坐着倒是舒服。马车行得很慢,摇摇晃晃,不过一会,许锦曳便眯着眼睛睡了过去。
“砰……”
许锦曳一觉睡得正香,忽然有人朝她身上踹了一脚。她身子一歪,直直地撞在马车内壁上,下意识地就抓住踢自己的家伙。
呃。她睁开眼睛,见自己竟攥着褚元策的……袜子。
褚元策面色黑青地坐在旁边,一只脚被许锦曳紧紧抓住,眼里冒出的火光恨不得生噬了她。
“臭死了。”许锦曳甩开手,闻见自己手指上沾染的味道,嫌弃地皱了皱鼻子,“景王踢我还脱鞋啊,我不是被你踢醒的,是被这臭味熏醒的!”
“放肆!”褚元策瞪圆了眼睛,脸上却可疑地红起来,“本王……本王……”
支吾了半天却没了下文。
“你是怕把我的衣服踢脏?”许锦曳整了整衣服上的褶皱,拿帕子擦了擦嘴角流出的口水。
褚元策冷哼一声:“前面不远就到国公府,你若再不整整形容,被人看见你满脸的口水,岂不丢了我王府的脸面?”
“说到脸面。”
许锦曳掀开窗上的垂帘,见外头竟然已经天光大亮:“我如今好歹也是景王妃了,得再跟你谈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前几日不是刚给了你五千两?”
褚元策额间的青筋隐隐跳动了两下,这女人竟然如此贪得无厌?
“我不是要钱,我要你。”
此话一出,愣是惊得褚元策忘了说话,看着面前这不按套路出牌的女人有些怀疑她的动机。
可这人的脸上分明写着四个大字:坦坦荡荡。
“噗。”看见他的神色,许锦曳大笑出声,“你想什么呢?我给你脸面,你也得给我脸面不是?我警告你,今天要是敢在奉国公府里和许垂罗眉来眼去,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