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近午日的阳光开始变得炙热,树上的蝉鸣也变得有点喧闹。从覃音家里达成“协议”出来的伍岳,伸伸身板,望向晴空。现在的他,心情难以名状般地明媚。
“她还是跟以前一样,善良得有点可爱。”伍岳嘴角不自觉往上扬起。
他决定先去昨晚的小酒吧,把他那辆心爱的“土拨鼠”自行车骑回来。
来到酒吧门口,拿到“土拨鼠”准备离开的伍岳,突然想起昨晚坐出租车送覃音回家的路上,覃音说自己的一只耳环掉了。
“耳环该不会掉在酒吧里吧?”伍岳打算进酒吧找一找。安置好自己的“土拨鼠”,往酒吧门口走的伍岳,透过酒吧的玻璃窗户看到了张闵玉。
此时的张闵玉,正坐在昨晚他们坐的那个位置,阳光通过玻璃半斜照射在他的脸上,凸显出他那清秀的五官和暖玉色的皮肤。
他一手托着腮帮,一手拿着一只耳环,仿佛在沉思些什么。只是他鼻梁上架着的黑色边框眼镜,镜片模糊着他的视线,让人看不清他的思绪和情绪。
但是那只耳环,伍岳一眼就认出是覃音的。
看着闵玉沉思的状态,伍岳原本想转身离开。但是才走了没几步,伍岳改变主意,决定走进酒吧,会一会这个闵金心中的男神,覃音口中的暖男。
“张老师,你好。这么巧又碰上啦!”伍岳故作巧遇。
闵玉对着伍岳微笑点点头,似乎还没有从沉思中完全出来。
“一个人吗?我可以坐这里吗?”伍岳问道。
“可以,请坐!”闵玉答道。
伍岳看向闵玉手中的耳环,闵玉顺着伍岳的眼光看出了伍岳的想法。闵玉解释道“今天酒吧服务员给我打电话,说在我们昨晚坐的位置上发现了一只耳环,可能是我们丢的,让我过来看看。这只耳环是覃音的,我记得她昨晚带着。”
“是的。昨晚送她回去的路上,她还嘀咕自己丢了耳环。”伍岳说道。“我帮你拿给她”,伍岳顺手就想拿过闵玉手中的耳环。
“不用,我会送还给她。”闵玉挪开手,把耳环放进了衣服口袋,然后对着伍岳尴尬地笑笑。
“覃音还好吗?昨晚看她喝得比较多。”闵玉问道。
“她平时也这么能喝吗?昨晚我可是又拖又背地送她回家,今早去她家的时候,她都想不起来昨晚是我送的呢!”伍岳感叹道。“昨晚我都累死了,她倒好,忘得一干二净,真是没良心。”
闵玉摇头说道:“我基本没见过她喝酒,也很少见过她放肆大笑。她原本应该常常笑的,她笑起来很好看。”
“她为什么不常笑呢?”伍岳有点好奇。十几年前,伍岳印象中的覃音是一个非常开朗爱笑的女孩,是他心中如光一般明媚的大姐姐。十几年后的覃音,笑容在她的脸上好像是一种奢侈品,她的脸上更多的是严肃神情,一副“我就是人民教师”的样子。
“特别具体的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应该跟她的闺蜜离开有关系。”闵玉说道。
”覃音的闺蜜指的应该是何清婉吧!“伍岳心想着。十几年前,他跟在覃音边上的时候,何清婉也时常在边上,何清婉还曾开玩笑说伍岳是覃音的小尾巴。
“她闺蜜去哪了?”伍岳问道。
“呃,离开的意思就是去了另一个世界。抱歉,我说得隐晦了一点。”
“死了?怎么死的?”伍岳有点惊奇。
“具体我也不是很了解,从闵金那听说是自杀。”闵玉幽幽说着,“从心理学角度看,最要好的朋友发生这样的事,对自己或多或少都是有影响的。”
“你对覃音很好奇?”闵玉问道。“你们不是才刚认识没多久。”
“张老师,不要误会。我只是把覃音当姐姐看待,我打算考Z大新闻传播学院的研究生,覃音小姐姐答应帮我,我很感激,多了解了解也是应该的嘛。”伍岳解释道。
对于伍岳的解释,闵玉点点头表示理解。
“张老师,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希望你不要介意。”
“你说吧。”
“这个问题我也问过敏金姐姐,但是她一句‘关你屁事’就把我打回来了。”伍岳耸肩摇头说道。“我就是好奇你们什么关系。看名字,你们像兄妹。但是看昨晚闵金姐姐那么粘你,又不像是兄妹。”
“你不是第一个问这个问题的人。”闵玉笑着说道。
“我和闵金是大学同班同学,第一次班主任点名,我们两个名字(张闵金、张闵玉)前后报出来的时候,同学们还以为我们是兄妹。后面经我们解释知道没有血缘关系后,就开始怂恿我们在一起。”闵玉感叹道:“说起来,我跟闵金确实有着很深的缘分。我们大学、研究生,甚至工作都一直在一个系、一个学校,这么多年都没分开过,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闵金姐姐肯定不是这样想的,她心理很期待能够有进一步的发展。”伍岳说道。
“这我知道,但是强求不来。还是保持朋友关系最好。”闵玉非常坦诚。
“你喜欢的人是覃音吧!”伍岳直叙心底的声音。
昨晚闵玉时不时看向覃音的温暖、微笑的眼神,伍岳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是这种转瞬即逝的感觉,伍岳还没来得及仔细想,就已经被现场看球的欢乐气氛和酒精的麻痹作用给掩盖过去了。
但是今天看到闵玉对着耳环痴想的状态,伍岳脑海中的一根弦似乎就打通串联了起来。
闵玉有点惊讶。几秒钟后,他平静地说出“是的,我喜欢覃音。”
“这是我藏在心底的秘密,原本以为会很难说出口,没想到承认也没有那么难”闵玉淡淡说道。
这个答案,伍岳并不想知道,只是他不清楚怎么聊天就这样发展了。
“我觉得闵金更适合你,为什么你喜欢的是覃音呢?”伍岳毕竟年轻,就是想知道原因。
“喜欢哪有什么原因,只是突然一时间就喜欢上了,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闵玉答道。“我永远记得覃音为我解围时的那种关心的口吻和信任的眼神。”
“可以和我说说嘛。”伍岳轻轻问道。
“你有心理咨询师的潜质,让人愿意袒露心声。”
“两年前,我从心理系副教授专职教师岗申请调到学校的心理咨询室做一名心理咨询师。我知道这样的选择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放弃去竞聘教授职称,意味着放弃所谓的光明学术前程。很多人震惊于我的选择,在背后不是笑我‘傻’,就是怀疑我‘有问题’。其实我的选择很简单,我只是觉得学术研究不如直接提供心理咨询服务来的有成就感,我希望通过心理咨询来真正帮助需要心理帮扶的同学们,这比一级期刊、核心论文能够带给我更多的快乐。我的初心就是这么简单。”闵玉平静地陈述过往。
“每个人总是习惯性地用功利心在度量别人的选择,从来不肯去相信别人的选择可能只是纯粹出于善良或者公心。”伍岳感叹道。
“我也没有那么伟大。只是我小的时候,邻居一个对我很好的大哥哥,因为心理问题离开了。那时候起,我就决定以后攻读心理学。只是没想到路走得越远,就越偏离初心。所以才有了两年前的选择,通过主动纠正轨道,让自己的余生可以真正为自己想做的事努力。”闵玉说着。
“那你和覃音是怎么认识的呢?”伍岳的心里还是最关心覃音的故事。
“我刚到心理咨询室工作没多久,我记得差不多是调换岗位3个月后,我负责咨询帮扶的一个大三男生跳楼了,他跳楼前还给我打了最后一个电话。”闵玉的语调有点颤抖,这是他最不愿意回忆的一件事。“那时候我非常震惊难过,我是来帮人的,但不仅没帮到人,可能还耽误了人。”
“这不能怪你!你当时肯定也受了很大的打击。心理咨询跟医生看病差不多,更多的时候是需要病人自己去克服。”伍岳看着有点痛苦的闵玉安慰道。“你是最后一个接电话的人,那个时候的你,也急需要帮扶吧……”
“那时候的我确实陷入了极大的痛苦。我努力用心理学的知识、技巧在自我救赎,但是效果不佳。当时的情况也不允许我有自我救赎的时间和机会,伴随跳楼事件而来的是警察的调查取证,男孩家人的纠缠指责,学校的安全稳定工作等等。我像是被夹杂在巨大的浪涛中翻滚着,有种就快沉没的感觉。”尽管说的是这么可怕的回忆,但现在的闵玉却透露着一种超然。
“感谢你勇敢地挺过来了。能认识现在的你真好。”伍岳真诚地说道。
“当时的我没有那么勇敢。我还能清晰记得当时的感受,就如同把我撕裂成几块,都没法填补各块对我的要求,那男孩的家人、单位同事、学校领导等等。”闵玉回忆道。
“我很庆幸那时候遇见了覃音。她是作为危机管理方面的专家,参加学校有关部门就这个事件召开的应急管理会议,我作为当事人也要到场参会。当时我已经连续3天没有休息过了,做了好几次的口述和笔录,人的状态确实很差。开会的时候,与会领导希望我就整个事件再跟大家全程说一下。我才开口说了没几句,覃音打断了我的发言。她跟全场的参会人员建议让我回去休息,请心理咨询室的同事们最好也能给我一点帮助,建议大家自己看会议文本,里面的内容就是我之前的口述。”
“她看向我的温暖眼神以及对全场人员说的话,我都一直珍藏在心中。她说‘逝去的生命固然可惜,但是在这件事情中值得关注的不仅仅是学生、学生家长、学校声誉,还有此件事情的核心人员之一的张老师,我们都充分信任张老师,也在这里对张老师表达关心。张老师,你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这件事的应对有我们。’”闵玉感慨着,“你知道吗,就这几句话,一下子把我拉了回来,就好像溺水快不行的人抓到了救命的绳索。”
“我懂这种感觉。很多时候人的需要其实并不多,在迷茫、徘徊的时候,可能就那么几句话,一个小举动就能把人拉回来。”伍岳若有所悟说道。
“后面这事就顺利处理了?”
“是的,学生家长接受了事实,学校也平稳地处理好各方问题。”闵玉说道。
“那次会议是我第一次见到覃音。后来是闵金带着覃音来参与我们的活动,我们就慢慢熟悉起来。覃音其实不太记得那次会议以及那次会议她说的话,但是我却深深记得,难以忘怀。”
“你喜欢覃音,为什么不告诉她?”伍岳不解问道。
“因为我了解覃音,她对我只有朋友间的感情。喜欢并不一定需要关系上的突破,一直当朋友挺好的。”对于喜欢,闵玉有自己的理解。比如闵金喜欢他,但是他们也可以只是朋友。他喜欢覃音,他们也可以只是朋友。
“但是你的想法,覃音和闵金都不知道吧?”伍岳毕竟还是年轻,有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习惯。
“是的,她们都不知道。可能是我隐瞒地比较好,或者是我没有一点点出线的举动。但是你怎么会知道呢?”闵玉问道。
“那是因为她们没看到你刚刚对着耳环出神的表情。不过,她们俩神经比较大条,难保看到了也没有什么想法。”伍岳一副很了解她们两个的样子。
“她们俩其实很可爱。我很珍惜这么两位朋友。有些心意埋着心底就好了。”
“我可以叫你哥吗?我很佩服你。”伍岳问道。
“可以啊,很高兴认识你。”闵玉答道。
伍岳抬起小拳头跟闵玉相互碰撞示意一下,算是男人间达成的协议。
“深藏在心底的感情,才最珍贵……”伍岳感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