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闺蜜,她叫何清婉,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小学、初中、高中都在同个班。”覃音目光看向江水的来处,如同在看自己的来时路。
“我曾经天真地以为我们会一起牵手走完人生的路,一起看着对方恋爱、结婚、生子,一起度过人生的每一个重要时刻。没想到,这个人生的旅程,她只陪我走了一小段,就提前跟我道别,独自下车离去了。”
“覃妈妈曾经跟我提过,你的闺蜜好像是因情所困,选择自杀。”闵金伸手拍了拍覃音的背部。
“今晚晓玲想要轻生的事,跟婉儿很像。不同的是晓玲最后的电话是打给闵玉,闵玉救了她。但是婉儿最后的一通电话是打给我,而我却……”每每回忆到这里,覃音的胸口都有一种窒息的感觉,她很自责,自从知道何清婉走了的那刻起,她就常常陷入自责的情绪中难以自拔。
“今晚能救下晓玲真的很侥幸,她的最后一通电话是给闵玉。从一定程度上打给心理医生,还是有点自救的意味。”伍岳安慰着:“你只是一个没有经验的普通人,当时你一定很无助吧!”
“当婉儿给我拨打最后一通电话时,我还在调查美国一家公司的内部资料,我一开始都没意识到婉儿是在做这样一件可怕的事,我甚至都没好好听她说话。”覃音的泪水止不住流淌下来。
“你们看,这湍急的、怒闯的、冰冷的江水,如果人真的被裹挟在里面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婉儿选择的是海边,以前最怕水的她,最后的离去方式是选择与水同在。”
“婉儿她离去的时间跟现在差不多,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光。她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会变成泡沫吗?阳光会照耀我的吧。”
“音音,每个人的选择,都有她自己的原因。你不是何清婉,不管你当时在不在她身边,你都救不了她的。不是你的问题,你不要自责。”伍岳抬起手想要轻怕覃音因为哭泣而微颤的肩膀,在犹豫几秒后还是放下了。
“你们知道吗?我自责的是她的绝望,我没在身边帮助她。但是她的快乐,我也参与不进去。她走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联系不上她,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在躲避我,她是在害怕我。”
“害怕你?为什么?”闵金掏出纸巾拿给覃音。
“她跟我喜欢上了同一个男孩。他们在一起了,婉儿不敢告诉我,也不敢面对我。所以她的生活,从跟那个男孩在一起的那一刻,就把我推开了。”覃音用纸擦拭着眼泪,但是擦不干净,泪流不止。
“那个男孩应该就是李子剑了吧。”伍岳在心底想着。小时候他偷偷跟着覃音和何清婉的时候,她们俩经常偷偷跟着李子剑,好几次还装作偶遇跟李子剑打招呼。
那个时候,伍岳就看出来覃音喜欢李子剑,因为她跟何清婉说的最多的就是李子剑的一举一动。只是小时候的伍岳不知道,原来何清婉愿意听覃音张口闭口都不离李子剑,是因为她的心也属于李子剑。
“你知道她离开的原因吗?”闵金问道。
“我到现在都不是很清楚。婉儿给我打最后一通电话的时候,我所处的环境比较危险。当电话那头传来的沉闷水声时,我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和声音,对着电话那头大声呼叫,被循声而来的安保发现了,于是我在美国公司内部非法调查材料的事情败露了。”
“那你没事吗?有没有怎么样?”伍岳关心问道。
“我清晰记得当时的混乱状态。我一边对着电话那头一遍遍呼叫婉儿,一边在公司的楼道迅速地奔跑,躲避安保的追捕。”
“最后,手机那头传来的是嘟嘟嘟的声音。而我在安保追逐的过程中滚下楼梯,昏了过去。”
“你哪里受伤了吗?”伍岳非常自然地拉起覃音的手臂,想要查找覃音的伤口。
闵金用手打开了伍岳抓住覃音的手说道:“你不要打断覃音,她说的是往事,又不是现在的事。要有问题,现在也恢复了啊。”
“我还好,就是磕到头,昏迷了几天。等我醒来的时候,跟我一起调查的师兄告诉我,我辛苦潜伏拿到的材料不是佐证那家公司的违法试验,反而是证明那家公司的公益善行。”
“也就是说,你潜伏那么久,一直做无用功?”闵金惊讶地问道。
“嗯。这个消息对我的冲击,比脑袋撞击来得更大更重。就好像你原来以为自己在做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但是到头来发现它一文不值,而且它还让你失去了另一个你无比珍贵的人。”覃音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
“我理解这种感觉。我非常庆幸自己找到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人,庆幸自己现在能够在她身边,默默陪着她,看她哭,看她笑,参与她所有的喜怒哀乐。”伍岳看着覃音轻轻说着,就如同说给她听一样。
“等我回到国内的时候,婉儿的葬礼已经举办过了。我是一个人默默到她的墓地去看望她。在那里我碰到了她的弟弟,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她有一个血缘弟弟,而之前她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
“这事为什么要瞒着你?有一个弟弟不是很正常的嘛?”闵金问道。
“或许是因为她弟弟原本就是计划生育之外的隐生子吧。可能在她看来,我们曾经因为都是独生女的缘故,成了很好很好的朋友,这样的事实会拉开我们之间的关系。”
“你有一个对你藏有很多秘密的闺蜜,而你对她袒露所有。”闵金叹息着。
“是啊。这些我不知道的秘密,对我来说都是冲击。关于婉儿的一切,我开始害怕起来了。我害怕,我怕自己挖得越多知道地越多,我就越来越不认识婉儿了。我不想要那样的结果。”
“所以,你对婉儿为什么离去这事,没有再去挖掘了。”闵金顺着话问道。
“是的。我接受了别人告诉我的一切。他们说婉儿因为临近毕业,没有找到匹配李子剑的合适岗位而焦虑不安,最后选择离开。”
“我没有力气再去深究了。就让一切原本就不愿让我知道的秘密,就这样随风散去吧。”
伍岳感觉到覃音与以前有所不同,不管是性格、习惯还是喜好,他曾经把它解释为是人的成长,没想到覃音的成长居然是经历如此让人神伤的事。
“你花了很长时间做自我修复吧?那是关于友谊、爱情、事业的多重打击。”伍岳有点心疼地说道。
“音,你想过自己对何清婉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吗?”闵金轻轻问道。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走不出来。一开始我是自责,自责自己的无能;后来是恨,恨清婉的决绝与背叛;再后面是妒,妒清婉和李子剑;但最后的最后还是祝福,祝福婉儿在另一个世界简单幸福。”
“真是万幸,你走出来了,让我们认识现在这么好的覃音。”闵金用手轻轻揽住覃音的肩膀。
“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有时候,我都不知道现在的我到底是谁?”
“我感觉自己活成了覃音和何清婉的复合体。”覃音低声轻吟道:“婉儿,从不曾在我生命中离去,我知道她也离不去,我也不放手她离去。”
伍岳不自觉地用手紧紧握住了覃音的手,说道:“放不下何清婉,是你对她的温柔,对你们过往的温柔。你对她的复杂情绪,是你对她诚挚友谊的体现。相信我,她走前最后一通电话打给你,说明你也是她最重视的人,最珍惜的人。”
“音音,现在的你很好!不管是以前的你,还是现在的你,相信我,你还是那束耀眼的光,给人温暖的光,给人幸福的光。”伍岳坚定地看着覃音的眼睛。
闵金坚定地附和着:“音,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一切都向前看。现在的你,还有我们!”
“是的,我还有你们。”覃音将眼角的泪痕擦干。她第一次从自己口中将这件事说给其他人听,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她知道自己正在真正地走出来。
“你们看,江水的尽头,太阳似乎要升起来了。”伍岳指着东边说道。
旭日东升前的时光,最黑暗、最阴冷,但是也最充满希望。只要度过去,曙光就在前方。
他们三人都将目光转向了东方。迎着即将来临的晨曦,伍岳偷偷注视着覃音,他在心底默默想着:“音音,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如果可以,我想陪你一直走下去……”